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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献诗稿暗布连环计醉狂言险露窃书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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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史从来多暗箭,诗笺未必只吟风。
醉中一语惊残梦,祸起萧墙咫尺中。
翌日,钱为业换了件藏青暗纹常服,领口袖口抻得平平整整,又用手顺了顺衣襟上的褶皱,觉得妥当些了,才唤来管家:“备车,去桂宁侯府。”
管家见他今日眉眼间透着股劲儿,不敢怠慢,连声应着“哎,这就去”,转身就往院外走,嗓门亮堂地喊小厮们赶紧套车。
钱为业背着手踱出内院,迈着四方步,每一步都踩得稳稳的,脚下的青石板似都被他踏出几分力道。嘴角没挂笑,可那眼神里的亮光是藏不住的,像是心里揣着件得意事,连带着腰杆都比往日挺得更直,浑身透着股说不出的快意。
到了马车旁,他抬腿一跨,稳稳坐进车厢,掀帘的动作都透着利落,沉声道:“走。”
驾车的小厮早候在一旁,闻言连忙应道:“诺!”
马鞭子轻轻一扬,马车慢悠悠地动了起来,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轱辘轱辘”的轻响,不疾不徐地朝着桂宁侯府去。
到了府门口,守门的仆从一眼就认出钱为业,赶紧跑上前躬身迎候,脸上堆着热络的笑:“尚书大人,您今儿来得可真早!我家侯爷还在里头梳洗呢,没成想您先到了。”
钱为业掀帘下车,摆了摆手,语气透着几分随意:“哦,不妨事,我在一旁等会儿就是。”
“那好嘞!”仆从连忙应着,侧身引路,“恭请尚书大人随我到内堂稍歇,我这就去通报侯爷您来了。”小厮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桂宁侯的卧室门口,轻轻叩了叩门,扬声禀道:“侯爷,吏部尚书钱大人来了!”
桂宁侯刚洗漱到一半,闻言手一顿,连忙应道:“知道了!请钱大人稍等片刻,我即刻就来!”
“好嘞!”小厮应着退了下去。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桂宁侯便收拾妥当,一身月白常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快步来到内堂。一进门就看见钱为业正坐在椅上喝茶,连忙走上前,抬手作揖,脸上带着几分歉意:“让钱大人久等了,恕罪恕罪。”
钱为业放下茶杯,站起身回了一礼,摆了摆手:“哎,无妨。”他话锋一转,神色沉了沉,“我今日前来,是有要事告知侯爷。”
桂宁侯挑眉:“哦?是何要事?”
“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细说。”钱为业扫了眼四周伺候的仆从,“不如到内院书房详谈?”
桂宁侯会意,当即点头:“好。”
二人并肩来到内院书房,桂宁侯抬手示意:“钱大人请坐。”
钱为业坐下后,端起桌上刚沏好的茶,却没喝,只看着桂宁侯笑道:“侯爷可知,我今日带来的,可是件天大的好事?”
桂宁侯闻言,脸上露出几分疑惑:“钱大人方才所言,何以称得上‘好事’?”
钱为业放下茶杯,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拍了拍胸口:“侯爷且看。”说罢,从怀中掏出几页折好的纸,轻轻放在桌上,推了过去,“这是齐王的亲笔诗稿,还有一篇《寒松赋》。”
桂宁侯拿起纸页,逐字逐句地翻看,先是《秋夜孤吟》,再是《登城感怀》《梅岭寄意》,最后是那篇《寒松赋》。他来来回回看了两遍,眉头渐渐皱起,放下纸页,看着钱为业道:“钱大人这是拿我打趣?这不过是几首寻常诗赋,算什么惊喜?”
钱为业刚要开口,桂宁侯又补充道:“齐王喜欢作诗,满京城谁不知道?这诗稿虽说是他亲笔,可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钱为业端起茶盏,揭开茶盖轻轻撇了撇浮沫,才慢慢悠悠抿了一口。茶汤醇厚回甘,入喉的滋味让他眉眼间的笑意更浓,心情愈发愉悦。
桂宁侯在一旁坐不住了,身子往前探了探,急声道:“哎呀,钱尚书!有话便快些吐明,莫要这般吊人胃口,急死我了!”
钱为业放下茶盏,抚掌笑了起来:“哈哈,侯爷聪慧过人,岂不闻古之春秋载曾子之事?”
桂宁侯一愣:“曾子之事?是什么事?本侯倒有些记不清了。”
“侯爷忘了?”钱为业敛了笑意,缓缓道,“昔者曾子处费,费人有与曾子同名族者而杀人,人告曾子母曰:‘曾参杀人。’母方织,晏然也。顷之,一人又告之,母尚织自若也。顷之,一人又告之,母投杼逾墙而走。”
桂宁侯听完,眼睛猛地一亮,一拍大腿直呼:“高啊!钱大人,你若不点明,我还真瞧不出这诗稿里的门道!”钱为业身子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几分笃定:“素知齐王素来以贤德自许,可他比得过先圣曾子吗?曾子尚有‘三人成虎’之困,何况齐王不过是圣人门下弟子,又非圣人本身。”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倘若善用这诗稿,此事便可为我等所用,助我等扳倒齐王。”
桂宁侯闻言,脸上满是急切,连忙追问道:“哎呀!我这几日正愁着如何对付齐王,愁得寝食难安,钱尚书居然有这般好事!快快讲来,这诗稿究竟如何用?又是怎么得来的?”
钱为业端起茶盏抿了口,缓缓说道:“这诗稿,是齐王府一个叫高玉明的小厮送过来的。他在齐王身边打理文书,能随意进出齐王的书房,趁隙偷了这几卷诗稿,如今已是我等安插在齐王府的眼线。”
“偷了几页诗稿?”桂宁侯眉头一皱,有些担忧,“齐王心思缜密,若是发现诗稿丢失,难道不会动疑吗?”
钱为业放下茶盏,昂首阔步走到屋中,摆了摆手道:“哎,不会!诗稿又并非朝廷公文,公文若丢,那才是天大的事,可诗文若丢,不过是些闲情之作罢了。侯爷试想,若是你丢了几页自己写的诗稿,难道还会当真叱骂下属,大动干戈地追查吗?”桂宁侯还是有些不放心,皱着眉道:“齐王心思何等缜密,这般行事当真稳妥?”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不过也好,倘若真要动手,我们也可暗中点拨高玉明,让他做得更隐蔽些。”
“哈哈,侯爷有所不知。”钱为业抚掌笑道,“前几日齐王已对高玉明痛下责罚,打得他皮开肉绽。我们正好借着他这愤愤不平之气,好好利用一番,他必然尽心办事。”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笃定:“再说了,齐王素来仁和,即便真丢了诗稿,让高玉明主动‘自污’认错,想来也不会太过追究。退一步讲,就算真出了岔子,也不过是杀了高玉明这一个小卒而已,于我们大局无碍。”
桂宁侯闻言,畅快地笑了起来:“确实确实!不过这从中联络之事,还需谨慎。”他看向钱为业,问道,“不知尚书大人可见过高玉明?”
“未有见过。”钱为业摇头。
“既未见过,那烦请尚书大人还是亲自面见他一回。”桂宁侯沉声道,“高玉明虽是个小厮,屈身事人,但此事关乎扳倒齐王,乃是我等大事,亲自见一面,也好让他更加尽心,免得中间出了纰漏。”桂宁侯猛地站起身,抬手端起桌上的茶盏,朗声道:“钱大人,今日得此良机,我们便以茶代酒,先为这事相庆一番如何?”
钱为业也端起茶盏,却只是轻轻碰了下,笑道:“相庆为时尚早,侯爷。高玉明我必须亲自去见,今日前来,主要是把这消息告知侯爷,为你振振心气。”他放下茶盏,起身整理了下常服衣襟,“说吧,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动身去安排见高玉明的事了。”
桂宁侯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感慨,叹了口气:“哎,都怪这齐王,近来逼得我们太紧了,处处掣肘,实在憋屈。”他对着钱为业拱手作揖,语气恳切,“哎,真是烦请尚书大人多费心了。我是太后本家兄弟,身份敏感,不好直接参与这些暗地之事,只能靠大人你多周旋。”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又道:“这齐王也真怪,都审了周启元、杜之贵和张翠喜,偏偏对我这边,却迟迟不提都督部审的事,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钱为业捻着颌下胡须,缓缓说道:“哎,侯爷有所不知,这正是齐王的高明之处。倘若他真要贸然审了侯爷您,那才叫朝野大乱。太后那边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候局面怕是难以收拾。”
桂宁侯眼神一动,瞬间心领神会,连连点头:“确实如此,确实如此。还是钱大人看得透彻!”桂宁侯一路送钱为业到府门口,双手抱拳拱了拱,语气里满是托付:“此事便全拜托钱尚书了,成败皆系于你一身。”
钱为业回身还礼,朗声道:“侯爷这般看重,我定然竭尽全力,保准把此事办得妥妥帖帖!”
说罢,他转身朝着等候在外的马车走去。没等他伸手,桂宁侯已快步抢上前,亲手为他掀起了车帘,脸上堆着热络的笑:“钱尚书,快请上车。”
钱为业着实愣了一下——桂宁侯身份尊贵,竟亲自为他掀帘,这份“礼遇”来得猝不及防,让他心神微微一乱。迈步上马车阶梯时,脚下竟打了个趔趄,身子晃了晃,险些栽下去。好在一旁的小厮眼疾手快,连忙伸手稳稳扶住了他,才没让他当众失了体面。
钱为业定了定神,瞥了眼身旁依旧神色如常的桂宁侯,心里虽暗忖这侯爷今日举动反常,嘴上却没多说什么,顺势弯腰钻进了车厢。车马轱辘碾过洛京大街的青石板,两旁店铺的叫卖声、行人的笑语声不绝于耳,倒衬得车厢内愈发安静。钱为业正闭目琢磨着见高玉明后的说辞,忽听车外管家低声禀报:“大人,小人看见了高玉明!”
钱为业眼睛猛地睁开,沉声道:“在哪?”
“大人您掀帘一看便知,先叫住马车。”管家回道。
钱为业依言掀开车帘,吩咐小厮:“停车。”
马车稳稳停下,管家伸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压低声音道:“大人您看,前面那个穿青布短衫、腰间别着块旧玉佩的,就是高玉明。”
钱为业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见那小厮正靠在路边一棵老槐树下,手里把玩着个小物件,一副闲闲散散的模样。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哦?今日倒有闲心。想来齐王府也没什么紧活计。”说罢对管家吩咐,“你叫他过来,我有要事与他相商。”
“诺!”管家应声,利落地下了马车,快步朝着高玉明走去,老远就扬声笑道:“高小哥,好巧啊!”
高玉明闻声抬头,见是吏部尚书府的管家,连忙站直身子,脸上堆起笑:“哎呀,管家大人!您今日怎么有闲情到这大街上来?”
管家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头,挤眉弄眼地笑道:“我也是无意中看见你。高小哥近日怕是时来运转了吧?瞧着精神头比上次见时好多了。”一顿吹捧后,又热情地拉着他的胳膊,“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做东,请小哥去前面酒楼喝两杯,也算多谢你上次费心。”
高玉明一听有酒喝,眼睛瞬间亮了,连忙客气道:“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倒是要破费管家大人了。”
“什么破费不破费的,都是自己人。”管家摆了摆手,神秘兮兮地说,“正好我今日要引荐一位大人物与你相见,算是给你个惊喜。”
高玉明心里一动,连忙追问:“不知管家要引荐何人?”
“见了面你就知道了,保准你惊喜!”管家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就往马车方向走,“走走走,别让人家等急了。”管家拉着高玉明大步走进街边的酒楼,刚一进门,身着绸缎马褂的酒楼老板就迎了上来。他打量着管家一身贵气,又瞥了眼身旁穿着青布短衫的高玉明,笑着问道:“客官,您是来喝酒吃饭,还是有别的事?”
“吃饭。”管家言简意赅。
“哦,行!”老板连忙应着,“您看是要雅间,还是二楼带景观的座儿?二楼能瞧见街景,敞亮得很。”
“雅间。”管家摆了摆手,又补充道,“你可记得方才还有一行人来?领头的是位穿藏青暗纹常服的大人,带着两个随从,应该是订了雅间的。”
老板一拍脑门,连忙道:“哦!记着记着!在二楼‘清风雅间’呢,我这就带您过去!”
管家转头对高玉明笑道:“高小哥,走吧,咱们进去。”
高玉明心里愈发纳闷,挠了挠头,带着一脸疑惑嘟囔:“这般讲究,到底要见的是什么大人物啊?”他揣着满肚子迷茫,跟着管家上了二楼,穿过走廊,老板轻轻推开雅间的门。
屋内,钱为业正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捧着茶盏慢悠悠地啜着。管家连忙上前躬身禀报:“大人,高玉明来了。”
高玉明一听这声“大人”,再看清端坐的正是吏部尚书钱为业,吓得身子一哆嗦,连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都有些发颤:“小人高玉明,参见尚书大人!”钱为业抬手虚扶了一下,沉声道:“起来吧,不必多礼。”待高玉明局促地站起身,他上下打量了两眼,缓缓点头:“果然是位俊杰人才,模样周正,眼神也透着股机灵劲儿。”
高玉明闻言,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连忙躬身拱手:“大人过奖了,都是大人抬爱。”
钱为业话锋一转,端起茶盏抿了口,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你先前送来的那些诗文,算是你的投名状?”
“正是!”高玉明连忙应道,眼里满是期待,“不知这些东西,大人还满意吗?”
谁知钱为业猛地放下茶盏,“啪”的一声,茶盖与茶碗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他脸色一沉,故作震怒地斥道:“这也配叫投名状?你以为送来几页闲诗,就是多大的功劳?我拿着这些东西看了许久,翻来覆去瞧了好几遍,竟没看出半点能派上用场的地方!齐王的诗作虽有几分文采,可于我们成事何益?”
他盯着高玉明,语气愈发严厉:“高玉明啊高玉明,亏我还夸你是俊杰,没想到你心思竟如此浅薄!就这点能耐,也想谋前程?”
高玉明被这番劈头盖脸的斥责吓得浑身哆嗦,脸色瞬间发白,连忙“噗通”一声又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辩解:“大、大人息怒!小人……小人只是想着,那是齐王亲笔,总该有点用处……小人知错了,求大人饶命!”
钱为业见他吓成这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却依旧板着脸,语气带着几分威胁:“要不是看你还有几分才俊,又有几分胆识敢在齐王府动手脚,我今日必定将此事告知齐王,让他好好治治你的罪,小心你这身皮肉,再挨顿好打!”高玉明吓得双腿直抖,膝盖磕在地板上“咚咚”响,连连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小人的身家性命全攥在大人手里,求大人务必保我一次!往后您让我做什么,我绝无二话!”
钱为业冷哼一声,语气带着几分不屑:“哼,保你?你这腌臜废物,也配让我费心?我原指望你能办点实事,等事成之后,便把张柔许配给你,让你也尝尝甜头。可你看看,这就是你办的事?几页破诗,顶个屁用!”
“张柔姑娘?”高玉明一听这名字,眼睛瞬间亮了,吓得发抖的身子都僵住了,脸上满是狂喜,连忙抬头道,“大人!只要能娶到张柔姑娘,您让我上刀山下火海都行!这次是我糊涂,求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定能弄到真正有用的东西!”
一旁的管家连忙上前打圆场,对着高玉明呵斥道:“还不快谢过大人宽宏大量!大人对你这般器重,还为你谋划婚事,你可得好好争气,别再让大人失望!”又转头对着钱为业躬身道:“大人,想来小哥也是一时糊涂,不如再给他一次机会,看他后续表现。”
钱为业瞥了眼高玉明那副喜出望外的模样,脸色稍缓,怒意消了大半,沉声道:“哼,算你运气好。再给你一次机会,若再办不好事,别说娶张柔,你这条小命,我也保不住!”他语气稍有和缓,慢悠悠打开茶盏撇了撇浮沫,又道:“不过念你先前递诗稿也算有几分功劳,管家。”
管家立刻躬身应道:“属下在。”
“取一千两银子来,再去城外寻一处带亭台楼阁、水榭花园的小院,连同地契一并送来。另外,再挑几个容貌周正、手脚伶俐的丫鬟,都给高小哥安排上。”钱为业淡淡吩咐。
高玉明听到这话,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连连磕头,额头撞得地板“砰砰”响,声音带着哭腔:“谢大人!谢大人恩典!小人就算粉身碎骨,也定当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钱为业抬手示意他起身,语气带着几分敲打:“我这般器重你,可不是白给的好处。往后你定要好好为我做事,莫要再像这次这般糊涂。”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况且这银两和别院,也是为了让你日后能好好安置张柔姑娘,总不能让她跟着你受苦,你说是吧?”
一旁的管家连忙附和,拍着高玉明的肩头笑道:“高小哥,你可真是好福气!大人对你这般厚爱,连你的终身大事都替你谋划好了,往后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办事,别辜负了大人的一片苦心啊!”
钱为业端着茶盏,漫不经心地瞥了高玉明一眼,忽然问道:“你偷了那几页诗稿和文赋,齐王难道就没发觉?倘若他真察觉了,你该怎么办?”
一听到这话,高玉明心头“咯噔”一下,瞬间慌了神,连忙躬身道:“大人不提,小人还真没往这处想!多谢大人提点,是小人糊涂了!”
“你何止是糊涂!”钱为业放下茶盏,语气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那齐王是什么样的人?心思缜密,察言观色的本事远超常人。你偷了他亲笔的东西,他怎会毫无察觉?不过是没点破罢了。”
高玉明吓得额头冒冷汗,连忙跪倒在地:“求大人赐教!小人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全凭大人吩咐!”
钱为业冷哼两声,慢悠悠道:“你这般机灵,本不该我事事教你。也罢,就再点拨你一次——齐王素好写诗,寻常诗稿于他而言不过是闲情之作,丢了几页也不会大动干戈追查。你只需装得若无其事,往后行事更谨慎些,他即便有所怀疑,也抓不到实据,自会不了了之。”
高玉明听完,悬着的心瞬间落了地,心头一热,连忙磕头谢道:“多谢大人提点!小人这下彻底明白了,日后定当万分小心,绝不给大人惹麻烦!”
钱为业站起身,理了理常服衣襟,淡淡对高玉明说:“该做的事,你心里也该有数了,莫要再让我失望。”他瞥了眼桌上几乎未动的饭菜,“这桌菜我没动,你若喜欢,便留下吃了吧。”
说罢,他对管家吩咐:“管家,回府,还有公务要处理。”
“是,大人。”管家躬身应道,连忙跟上钱为业的脚步,二人转身离开了雅间,独留下高玉明一人。
高玉明望着满桌的鸡鸭鱼肉、山珍海味,肚子里的馋虫瞬间被勾了出来,止不住地流口水。他搓了搓手,对着门外高声喊道:“小二!上好酒!要三十年的陈酿黄酒!”
不多时,小二端着一壶热气腾腾的黄酒进来,为他满上。高玉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脸上满是得意。一边吃,心里一边盘算着:一千两银子、带水榭的小院、还有貌美的丫鬟,日后再娶了张柔姑娘,这日子可就太舒坦了!想着想着,他忍不住嘿嘿笑出了声,只觉得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恨不得立刻再为钱大人办件大事。
钱为业刚踏出酒楼大门,脸上的温和便瞬间褪去,对着身旁的管家冷声道:“这高玉明,今日能背叛齐王,明日便敢背叛我。此等见利忘义之徒,终是个祸害。”
管家连忙附和,语气里满是不屑:“大人说得是。这种趋炎附势的小人,本就没什么可用之处,不过是颗暂时能用的棋子罢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等大事一成,到时……”
钱为业抬手打断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嗯,先用着吧,好歹还有些利用价值。”他想起高玉明听到“张柔”时那副垂涎欲滴的模样,不由得嗤笑一声,“还想娶张柔?真是可笑至极。”
说罢,他抬腿登上马车,沉声道:“回府。”车轮滚滚,朝着尚书府的方向驶去,只留下满街的喧嚣,与酒楼里还在做着美梦的高玉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边的灯笼次第亮起,晕出一片朦胧的光。高玉明迈着醉醺醺的步伐,双眼半眯,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一脸的春风得意,嘴里还念念有词:“我要娶张柔了!我要娶张柔了!”
他跌跌撞撞地来到齐王府门口,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扶着门框骂道:“他娘的,往后谁还敢欺负我?齐王再敢打我,我怕他作甚?”
守门的小厮见他浑身酒气,脚步虚浮,连忙上前扶住他,压低声音劝道:“哎哟,高小哥!你喝这么多?就不怕被王爷看见,又要责罚你?”
“齐王?他看就看见了!”高玉明甩开小厮的手,梗着脖子道,“如今我可不怕他了!”
“好家伙,你这胆子是喝大了!”另一个小厮连忙上前搭手,小声道,“好在王爷傍晚就出府去汪康年老爷家了,要是被他看见你这副模样,少不了又是一顿皮肉之苦!快,我送你回住处歇歇。”
二人正搀扶着高玉明往里走,恰巧被府里的管家撞见。管家皱着眉,瞥了眼醉醺醺的高玉明,没好气地骂道:“不成器的东西!大晚上喝成这副鬼样子,要是误了王爷的事,有你好果子吃!”骂归骂,还是对小厮吩咐道,“赶紧把他扶回去,再给他端一碗解酒汤来,别让他在院里丢人现眼!”
翌日,天刚亮,高玉明就揣着颗忐忑的心,早早守候在齐王书房门外。不多时,齐王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摞诗稿,脸上带着几分惬意,喃喃道:“写了这么多诗,也该整理整理,出本诗集了。”
他在案前坐下,将诗稿一页页展开,逐篇默读,时不时点头称赞:“好诗,好诗啊!字句皆有风骨,读来真是悦目赏心。”
可翻着翻着,他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手指在诗稿上反复摩挲:“哎?怎么回事?”他又仔细翻找了几遍,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怎么缺了两三页?”
心中满是疑惑,他扬声唤道:“小明子!”
高玉明连忙应声而入,躬身站在一旁:“王爷,您唤我?”
“你可知,前几日你打扫我书房时,可曾将我的诗稿当成无用之物收拾了?”齐王盯着他问道。
高玉明心里“咯噔”一下,强作镇定,结结巴巴地回道:“王、王爷,小人向来打扫书房,只敢收拾杂物,公文之事从不碰,诗稿更是小心翼翼,从来不敢多碰一下啊……”
“可前几日明明是你负责打扫书房,除了你还有谁?”齐王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这些诗稿我正要刻板出书,少了几页实在可惜!你仔细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玉明知道,以齐王的聪慧,再拖下去必被察觉。他当即“噗通”跪倒在地,抬手就啪啪啪地打自己的脸,哭丧着脸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那日打扫书房,王爷的诗稿无意中掉了几页,我竟一时糊涂当成废纸收拾了,后来就再也找不到了!都是小的粗心,求王爷责罚!”说罢,磕头如捣蒜。
齐王看着他这副惊慌失措、连连认错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了好了,起来吧。不见就不见了,再多说也无用。”他拿起剩下的诗稿,轻轻摩挲着,满脸惋惜,“哎,可惜了我那几首得意之作啊……”
高玉明心中暗松一口气,刚要起身,却见齐王突然抬眼,目光锐利如刀,直直落在他脸上:“只是……我记得那几页诗稿末尾,都盖了我私印,寻常废纸怎会有这印记?你当日收拾的‘废纸’,究竟丢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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