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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穿篇:姐妹局
守仓君一走,花厅内的喝酒气氛果然更加随意轻松了些。
金灵儿执起酒壶,继续为姜糖斟满。她纤细白皙的拇指上戴着一只碧玉扳指,冲淡了她的娇美,多了一份潇洒。
“大人可听过‘鲛人沧涟’的旧闻?”金灵儿指尖摩挲着杯沿,继续给姜糖讲述精怪界的八卦,“几十年前,东海有个鲛人名唤沧涟,上岸游玩时遇见个江南盐商,姓陆。那陆郎生得俊俏,又懂诗词音律,哄得沧涟动了凡心,竟真以为能与他长相厮守。”
姜糖听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这个开头似乎在岁时食肆中不止一本书卷里有载,只因鲛人沧涟的种种事迹曾在三界牵连甚广。但对鲛人沧涟曾与凡人相恋的部分却所述者甚少,金灵儿见司历大人感兴趣,便继续说下去:
“两人起初确是恩爱。陆郎为沧涟筑池引海水,搜罗珊瑚明珠,沧涟感动,时常落泪。泪珠滚落即成东珠,陆郎起初只将爱人的眼泪当作珍奇收藏,后来……”她停了一下,唇边笑意有些冷,“后来陆家生意出了岔子,他便试着悄悄地卖了一颗,这一卖不要紧,却发现那珠子竟值千金。”
姜糖了然:“贪念一起,再难收拾。”
“正是。”金灵儿与她碰杯,饮尽杯中酒,“那姓陆的开始刻意引沧涟伤怀。今日说家中父母盼望香火延续不肯应允,明日叹商场奸诈没有靠山为继生意艰难。沧涟当时初入凡尘,心性单纯,泪珠越落越多,姓陆的却暗中越贩越广,不出三年,已成江南之首。”
厅内烛花爆了一声。金灵儿转着玉扳指,语气转为轻快:“可鲛人并非寻常痴愚水族。沧漪有一侍女,名唤碧绡,早觉不对,一直在暗中查访,终在陆家账房发现了陆家贩珠的账本。您猜如何?那册子上连沧涟每滴泪珠的成色、售价、买家皆记得分明,末页还批着一行小字:‘鲛人泪,取之不尽,吾家金山’。”
姜糖啧了一声:“这男人够凉薄的!”
“沧涟初见时,险些真正心碎至死。”金灵儿又斟满两杯,“可沧涟到底是海中国度来的。既看清真相,便不动声色,只命侍女暗中联系了往来东海的大海商,那人早年受过鲛人族恩惠,自是无不应允。于是二人联手设下一局。”
“那海商假作海外巨富,欲购买珠宝,邀姓陆的赴宴。席间筹光交错,酒饮过半,海商便突然发难,表示自己认出了陆家所售卖的极品东珠皆是鲛人泪,陆家必有鲛人藏匿。”
“趁着姓陆的惊慌失措之时,海商又称自己其实对鲛人无感,不会妨碍陆家豢养鲛人一事,他只对鲛人的幻术感兴趣。传说中鲛人的幻术并不是简单的障眼法,而是能在一定范围内对特定人群,凭空创造出逼真的、能互动的场景。海商称愿以半座金山换观蜃楼奇景。陆郎利令智昏,回家便求沧涟施术。沧涟假意为难,终是‘拗不过’,约定在月圆之夜,于临海悬崖施法。”
她叙述时,语气活泛起来,仿佛亲见当时场景:那夜海上起雾,沧涟在崖边施法,随着空灵的鲛人歌声,空中竟浮现出仙山楼阁、明珠垂挂的幻象,姓陆的与海商游览得目眩神迷。待幻象至最绚烂时,沧涟忽然跃入海中,与早备好接应的族人一起,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最妙的是,”金灵儿笑道,“那姓陆的本来想着沧涟离去便离去了,毕竟自己这几年实打实是赚得盆满钵满,也不枉此遭。谁知待他回到家中,才发现随海商来的金山——整整十箱金锭,竟然全是涂金石块,这自然也是鲛人幻术的手笔。那海商事后还上门索赔,说陆郎以假幻术骗他金箱。姓陆的有苦说不出,既丢了沧涟这珠源,又惹上官司,半生积蓄填进去才勉强平息。而沧涟与海商会合后,将真金分予族人,自己游向更深的海域,再未上岸。”
姜糖点点头,提起杯来,接过话头:“所以那负心汉怕是至今都没有想通,鲛人沧涟真正值钱的从来不是泪珠,其实是那手‘海市蜃楼’的幻术绝技。”
金灵儿举杯与她轻轻一碰,肩膀相撞:“大人通透。”
“世人只道鲛人泣珠珍贵,却不知眼泪这东西,真心时是珍珠,假意时……”她晃了晃杯中琥珀光,“不过是露水罢了。”
二人对视一眼,皆明白对方所想。
陆家和世俗眼光只看到了表层那千金难换的鲛人泪,并将其视为终极财富。可分明沧涟那能够定义价值,随心所欲编织体感、操控人心的“海市蜃楼”,才是能够塑造神性与权力的宝藏。
“用此幻术,追求长生者可以游览传说中的蓬莱仙岛,逝去亲人者可以重现眼前一叙,求而不得者可以亲手将宝物把玩。谁能承受住这种直接满足深层欲望和情感的诱惑?”
“我若是沧涟,绝不会沉溺于情爱,而是要在这世间大有作为。在凡人眼里,操控天地景象是接近神明或掌握天地法则的象征。拥有此技者,有多容易被尊为先知或国师,获得超然的世俗地位和影响力啊!”金灵儿恨恨道。
“不止。你若用在军事上,可以制造大军压境的幻象,甚至可以用来隐藏真实行军路线;用在政治上,可以制造祥瑞或灾异,引导舆论,动摇人心。这分明是一种顶级的心理战和信息战工具。”姜糖喃喃自语,作为历史人,她很难不首先便想到这个用途。
喝得兴起,金灵儿便挥手让侍立的婢女们也退到厅外远处候着,只留下心腹在廊下听唤。
……
“我等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正应理智至上,不动私情!”金灵儿竖起一只手指,眼中是有些锋利的踌躇满志,显然是有些喝醉了。
姜糖满口“好好好对对对”的安抚,金灵儿酒量不错,酒品也十分豪爽。让姜糖想起了她另一个大学室友,喝醉后从不耍酒疯不闹人,只会精神抖擞的拉着人不停说话不许对方睡觉。
这一整晚的宴饮让两人快速情投意合,加速到了勾肩搭背的阶段,话题重心逐渐从趣闻轶事转移到了闺蜜私话,讨论起情感问题。
金灵儿在清醒的时候,情绪是她最鄙夷的廉价品,任何时候都能保持惊人的冷静和精准的判断。此时有些醉态,点评起感情一事来便更加毒舌犀利,一针见血。
“您觉得我醉啦?完全没有。”金灵儿的手指还倔强第冲着天举着,但头已经沉得有点举不起来了,她努力了几次,有点丧气。
“我理解我爹想让我成亲是为我好。可他老人家也不想想,从小到大,我们家里,小到衣物熏香的产地,大到家族生意的账本,一切必须在我绝对的掌控之中。”
失去控制对她而言,等同于世界末日。
“我这样的人,成了亲,叫我伏低做小,不如去死。叫夫君伏低做小,对方能容得下吗?”
金灵儿生得极为标致,不是鼠族的尖俏,而是人间富贵花的雍容。她只穿定制的、最上等的丝缎,衣料上绝无繁复绣花,只在领口、袖口以同色暗线绣满繁复的纹样,唯有行动时光影流转,尽显奢华底蕴。
而这朵人间富贵花,此时醉酒,华服的袖子也被濡湿却浑不在意,眉梢带着锋芒,更显得美貌惊人。在姜糖看来,她完全继承了父亲的优点,并以其雄厚的财力,将其淬炼到了极致。世间属实罕有男儿可堪相配。
“你对金大人安排的婚事不太满意吗?”姜糖有些忧心,如果金灵儿对婚事心存哀怨,那么自己能为这个让自己很是欣赏敬佩的女孩子做些什么呢?
金灵儿似乎吃了一惊,终于抬起头来。她的酒意也散了一些,于是歪歪扭扭地执起玉壶,再次为姜糖和贺兰澜斟满琥珀色果酒,然后那双酷似其父的明亮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与毫不掩饰的坦率。
“怎么会!这桩婚事,我满意极了。”
她看着姜糖,却莫名换了一个话题,开门见山地问道:“我父亲……他之前是不是……已经给您讲了那个灵猫族寻宝的故事,而且是雀鸟族顶缸的版本?”
姜糖与贺兰澜交换了一个眼神,也坦诚相告:“金大人确实讲了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不过,我和贺兰澜大概已经猜到,那雀鸟族,恐怕是金大人的托词。真正被灵猫族盯上,持有他们那件祖传宝物的,其实就是他老人家吧?”
金灵儿璀然一笑:“看吧!我就知道!您和贺兰公子都是明察秋毫之人。我爹那点临时抱佛脚编出来的故事,哪里瞒得过您们。”
“我爹他呀,有时候就是太过小心,甚至有点迂腐了!他主要是怕直接说出来,会唐突了您,让您觉得我们金家一开始就别有用心,有所图谋,并非诚心邀请。却不知他那遮遮掩掩的样子,才是真正的错中之错!”她说着,还惟妙惟肖地学着父亲平时那小心翼翼、拱手作揖的样子。
“自然理解。”姜糖忍俊不禁,点头道,“金大人一片爱女之心,处处为你考量,谨慎些是应当的,我们岂会怪罪?只是,我确实有些好奇,金大人最后是如何解决此事等的?”金灵儿是个痛快的姑娘,与其迂回试探,不如直接相问。
金灵儿闻言,却是叹了口气,带着亲昵的埋怨吐槽自家老爹:“我从哪里讲起呢?还好大人心胸宽广,聪慧过人,没有跟他计较,还愿意来参加我的婚礼,不然,我爹怕是要懊悔得把自己那撮胡子都揪秃了。”
“当日,我父亲联合了几位老友,将我族内那不成器的家伙,还有其他几个同样被灵猫族陷阱困住的小辈救了回来。这事本身不算大,父亲他们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也没想深究灵猫族为何设局。”
“可古怪的是,我父亲人还没踏进家门呢,凉州城里最新的谣言就已经传开了!这次可半点儿不模糊,直指我们金毛鼠一族,说我们金府在救援过程中顺手牵羊,得到了那件传闻中的重宝!”
她冷笑一声:“这脏水泼得时机刁钻。前后脚的功夫,灵猫族那位负责交涉的使者,就一脸‘我们也不想这样’的表情登门了。他们倒是坦诚,许下了重诺,说只要归还他们族中圣物,灵猫族愿以半数库藏珍宝相赠,并负责平息所有风波,保金府无恙。”
“但话里话外,那威胁的意味也浓得化不开。他们暗示,如果我们不识抬举,他们就有能力让这谣言愈演愈烈,直到给我们引来各方势力的觊觎,甚至是灭顶之灾。”
说到这里,金灵儿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带着点“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意:“您猜怎么着?我爹当时听完这软硬兼施的一套,非但没有像灵猫族预期的那样惊慌失措、乖乖就范,反而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啊?”姜糖是真的有点惊讶了。
“没错!像是找到了解决千古难题的钥匙!”金灵儿笑得伏案,“因为啊,我爹他,当时正被一个困扰他多年、让他茶饭不思的天大难题折磨得快要现出原形了!”
“这其中缘由,容我先卖个关子。不如我先直接说结局吧!我爹他,强迫灵猫族的少族长,娶我为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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