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火

　　难得团圆的新年很快结束，生活重回伊始，包括司筠也要接着回到从前日复一日的样子。

　　柏意订的那对戒指其实早就到了，但他没有合适的时间地点，更没有合适的借口送出去，于是那小小的一枚红盒子就这么一直在他车里待了很久，如同他将来那位沉默寡言的主人一般。

　　趁着平日闲暇，柏意还特意和褚行简打听了不少关于求婚方面的注意事项，褚行简毕竟也是奔三的人了，内心极其轻蔑现在小年轻谈恋爱的草率，但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救世主心态，最终还是一一向柏意传授了心得。

　　柏意稀里糊涂听了一通，发现老辈子那套求婚流程还是太俗套了，他必须得创新起来，引领四口之家求婚新风向！

　　眼看三月份就是司筠的生日，柏意精打细算了很久，既然是他二十年来难得一个大喜之日，那必须要有颜思寒他们在场见证吧，然后一堆人吃吃饭喝喝酒啊，他就可以给司筠求婚了，嗯，太完美了。
　　这么一来，不仅给他送了件心仪的礼物，还能送司筠一个有许诺的未来！

　　柏意心里暗暗得意，提早就找花店订好了999朵红玫瑰，店主得知他是要求婚后，再三礼貌劝诫要不要改成99朵，更贴近生活一些。毕竟日子细水长流，以后送花的机会多的是，也不急这一时嘛。柏意以前没订过花，脑子里没什么概念，专门上网搜了不同花数对应的含义，最终还是要多塞一朵，他要100朵，要两个人白头偕老。

　　于是日子就这么来到三月，司筠不大爱过自己的生日，更没和柏意专门提起过，但柏意在家里，他还是准备订个六寸的蛋糕回家，两个人一起许愿吹蜡烛，再煮两碗长寿面。

　　三月十一号当天，柏意怕司筠不喜欢热闹，专门订了家一天只接待一桌客人的餐厅，又格外嘱托服务生把现场布置的浪漫一点，但又不能透露出他今晚是来求婚的。

　　傍晚五点，难得套了件西服外套的柏意准点到了公司门口接自家寿星过生日，司筠见他打扮的花枝招展，浑身香水味浓的快把他人都淹了，没忍住当着他面笑了起来。

　　“笑什么？不帅吗？”
　　柏意匪夷所思问了一句，低头再度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发现一切顺利。

　　　“当然帅了，你穿什么都很帅。”
　　司筠知道他打扮成这样是因为今天自己过生日，尽管二人从未正式在对方面前提起要过生日这件事，但依然心照不宣的都在用心准备。

　　“那必须的，我把颜思寒他们都叫上了，今晚我们陪你吃顿大餐。”

　　按照柏意的计划，他会在一群人吃完饭后捧着鲜花和戒指出场，然后单膝跪地，含情脉脉的问司筠：你愿意嫁给我吗？这时候司筠一定会开心的说不出话，酝酿半天后眼含泪水回答他我愿意！
　　没错，这个计划简直是太完美了，就像完美的他一样。

　　“我们不回家吗？”
　　司筠没想到今天要出来吃饭，干脆把蛋糕的地址填回家里去了。

　　“你过生日怎么还能让你下厨呢？我们当然是在外面吃了。”柏意邀功似的回答他，眼底一片狡黠。

　　听他这么说，司筠也就没再多想蛋糕的事情，天这么冷，在门口放个一时半会也不会坏的。他很欣慰的笑起来，觉得柏意真是长大了。

　　到地方后，司筠跟着柏意上楼，发现二楼真的被用心布置过了，连每朵鲜花都开的恰到好处，作为今晚的主角，他莫名有些紧张，甚至觉得还不如陪柏意在家里吹蜡烛来的舒心。

　　褚行简从家里带了支康帝过来，几个人招呼完正准备坐下碰个杯，柏意就接了个煞风景的电话，是柏知打来的。他自然而然以为没什么大事，当着几个人的面就把电话接了：
　　“喂？”

　　“你在哪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略显深沉，柏意没多想，权当是柏知工作一天累的。

　　“陪司筠过生日呢，干嘛啊？没事就挂了。”

　　柏知忽然轻笑一声，“现在来公司，我在办公室等你。”

　　“好端端的要我去找你干嘛？没什么大事就挂了，我们吃饭呢。”
　　柏意被这通电话打的莫名其妙，原本的好心情散了一半，只能拿上手机走远了些，防止这通电话又扫了众人的雅兴。

　　“你要是现在不过来，今晚这顿饭——你也别想吃成了。”
　　柏知的声音清晰又缓慢，一个字一个字落在柏意心里，形成一股无形的威胁。

　　“行了，我现在过去。”
　　柏意烦躁的收起手机，拿上车钥匙和一桌人打完招呼就走了。

　　这下只剩司筠和几个人待在一起，柏意走后众人自然也没好意思动筷，但总这么干坐着也不是办法，司筠只能一番扫视过后讪讪开口：
　　“要不我们先吃吧...？”

　　……

　　柏氏集团，CEO办公室。

　　柏知单手掐烟站在落地窗边，看着窗外夕阳余晖却又万物复苏的一片景象，神情格外漠然。

　　下一秒，推门而入的柏意打断了她的思绪。

　　“姐，你找我到底干嘛啊？”
　　柏意并没走近，而是远远的，紧蹙着眉盯着柏知。

　　“叫你来趟办公室很难？”柏知嘴角微微一笑，语气裹着轻蔑。

　　“我说了在陪司筠过生日，你非要扫兴干嘛？”
　　岂止是陪司筠过生日，今晚他还要进行他的人生大事。

　　“坐下来，我跟你慢慢聊。”
　　柏知灭了手里的烟，看她灭烟的动作柏意有些意外，柏知向来是不抽烟的，除非特殊情况。至少他上次见柏知抽烟，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

　　柏意没办法，也不想自讨没趣，干脆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于是柏知不紧不慢打开她办公桌下的保险柜，取出了一沓照片。
　　——是情人节那天的司筠和凌澜。

　　柏意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那是什么照片，柏知就已经略带怒意的将那一沓照片摔在了柏意面前的茶几上。
　　于是照片被摔得七零八落，各个角度司筠和凌澜共处的画面争先恐后涌入柏意的眼帘，柏意的脸色唰一下就白了，不可置信的站起身，脸色极其难堪的拿起那些照片问道：
　　“这是哪来的？”

　　“你好意思问我？情人节自家相好的跑出去和别人过你都不知道，柏意，你的脸呢？”

　　倘若那些照片柏意还能劝自己不要往心里去，可柏知这句话显然就毫不留情掀翻了他心里早已走投无路的那一盘棋，他的手脚都在控制不住的发麻，木木的站在那里，第二次将目光落回手里那些照片。

　　不论是笑着的、款款而谈的、甚至是挥手和凌澜告别的司筠，统统都被一帧不落的拍了下来，在柏意眼里显得是那样熟悉，却又陌生。

　　“这是司筠…？”

　　他自欺欺人的问了一句。

　　“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地步！？情人节那天去华清湖的不是司筠还会是谁！？”

　　柏知看着自家弟弟糊涂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拿起桌上剩下的照片砸向了柏意身上，顷刻之间照片散落一地，柏意眼前的画面都快扭曲了，他不想再睁眼，也不敢再看到那一张一张足以凌迟他的照片。

　　“出国之前，处理干净。”
　　柏知冷冷丢下八个字，留下柏意和那一片狼藉离开了。

　　这一刻，柏意甚至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隔着胸腔奋力扑通、扑通、扑通…

　　司筠不是说去华清湖是为了买桂花糕吗？

　　司筠不是没有见别人吗？

　　司筠不是永远都喜欢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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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这些照片算什么呢？

　　甚至那个人还是凌澜，他曾经自以为是的想通过凌澜来讨好司筠，还被司筠认真回绝了，结果司筠情人节陪的却是凌澜，那他算什么？

　　他算什么？

　　这些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司筠出现在依云大厦的见面会那天开始？还是哪天、甚至更早、早在他和司筠认识之前？

　　可司筠喜欢的不是他吗？愿意带回常清的人不也是他吗？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缠绵悱恻，陪着司筠的那个人不都是他柏意吗？

　　所以情人节那天，对他柏意而言，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吗？就连前一天晚上，他都不能肯定司筠究竟是不是真心想和他睡在一张床上。

　　柏意有些惘然地瘫坐回沙发上，眼前的画面此刻是那么狰狞，狰狞到要撕裂他和司筠那么多幸福的、知足的、美满的日日夜夜。

　　什么都没了，他从头到尾、从始至终、从来都没有真正得到过司筠。

　　不论多美好的过往，在如今这桩真相被血淋淋撕开的这一刻，都成了一桩幻影，再不复存。

　　回餐厅后，花店送来的那束红玫瑰还摆在前台，于柏意而言，实在是有些太过刺眼了。

　　口袋里的戒指盒方方正正的待在那里，宛如此刻的柏意一样无人问津。

　　他努力平复了很久，本着至少要让司筠过一个圆满生日的念头回了二楼。

　　众人见他回来无不面露喜色，尤其是司筠，依旧像无事发生那般笑着走近他问了一句：
　　“回来啦，饿了没呢？”

　　人群中却只有谢凛一眼就看出柏意的状态不对劲，甚至是非常不对劲，整个人都萎靡不振，全然没了柏意少爷从前意气风发的那般潇洒不羁，更何况今天还是司筠的生日，他柏意大喜的日子！

　　连柏意这么神经大条的人都能萎靡成这样，那一定是只能和司筠有关。

　　“嗯，吃饭吧。”
　　他轻飘飘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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