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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
一向温婉知礼的宋茜茸此刻也顾不得形象,倚着十七坐在地上,浑身脱力的模样。蜜豆和晨风不见踪影,另外三条狼犬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旁边,一头黑山羊焦躁地刨蹄子,另一头慌乱地咩咩叫。
他们周围,大箩小筐摆了一地。
林月明赶紧上前扶起宋茜茸,姐弟几个帮着把东西抬进屋。
细问之下才知,昨日两人见天色阴沉,担心下雪,没有绕路去猎棚,而是连夜赶路,直到实在撑不住了,才找个背风处休整了两个时辰。
“怎这般莽撞?”林月明埋怨,“也不怕遇到猛兽。”
“已经在大山外围了,不会有什么危险。”林青禾解释,“而且看天色,今夜可能有雪,不敢耽搁。”
待吃过热食,简单擦洗一番后,宋茜茸沾枕头便睡着了。回到自己家,炕又烧得暖,她无比安心。
这一觉睡得沉,再醒来时已是次日巳时。推开门,屋外雪花飞扬,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林月明说雪是昨儿半夜开始下的,几条狼犬都被惊醒了。
“你们昨儿带回来的东西,我都收拣好放进柴房了。”林月明说,“但有些药材,也不晓得要怎么处理,就还放在堂屋。”
柴房门窗完整,被宋茜茸拿来当储物间用,而柴火则放到了闲置的草棚。毕竟家里没有养牲口,用不着储备草料。
想到牲口,宋茜茸问:“那两头羊呢?”
林月明说:“还在牲口棚呢,太冷了,二青正带着三青和小四在围草毡子。”
关家原先盖的牲口棚十分简陋,不过是个木头搭起的窝棚,顶上和三面围着茅草。因这两年无人修缮,早已处处漏风。
宋茜茸疑惑地问:“哪来的草毡子?”她没有种庄稼,自然不会有稻草麦秸。
林月明说:“他们仨今儿一早冒雪下山,找我阿爹要的。”
两人去到后院,兄弟三个正在收尾。牲口棚顶换了新的茅草,四面围上了厚实的草毡子,里头也铺了厚厚的干草。两头羊正卧在草堆里倒嚼。
柴房里堆得满满当当,人在里面转个身都难。宋茜茸心里盘算着,来年得把屋子好好修缮一番,再盖一间房,还要挖一个地下室。
见到宋茜茸过来,林青枫眼睛一亮,丢下手里的草绳,凑上前问:“二嫂,深山里是不是到处都能捡到好东西?”
“好东西是不少,但也得认识才行。”宋茜茸笑着说,“山里生活很苦,危险也多,动不动就碰到狼啊野猪这些猛兽。没点经验,还真不敢往里走。”
“噢,”林青枫脸色垮了下来,语气里带着点无可奈何,“反正阿娘也不可能让我去。”
宋茜茸好奇地问:“你为何那么想进深山?”
林青枫脱口而出:“很刺激啊,不像在家里,整天只能干些无聊的活计。”
宋茜茸看着这个十六岁的少年,若是在现代,不过是个高中生。可在这儿,他已经到了能成家的年龄,林家也确实在为他张罗亲事。
只是,这个少年的心性明显还未成熟,仍带着一股子叛逆与躁动。
她微笑着问:“如果有机会进山,你要做什么?”
林青枫说:“当然是跟二哥一样,打猎啊。”
宋茜茸说:“你有想过,打猎需要什么素质吗?”
林青枫看了看二哥,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二哥那样的吧,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
“对,你二哥确实是非常优秀的猎手。”宋茜茸语气认真,“他具有超凡的体能,能独自在复杂险峻的山林里追踪猎物,还能背负沉重的猎物出山。他还有出色的武艺,弹弓几乎百发百中,长刀棍法都使得很好。”
林家姐弟不约而同看向林青禾,目光里带着惊讶与热切,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兄弟。
宋茜茸继续说:“另外,猎户要有极致的耐心,能够长时间潜伏等待猎物出现。还要有无畏的勇气,即便面对虎狼这样的猛兽,也能冷静应对。更要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在无人荒野中保证自身安全。”
林青禾听着她娓娓道来,无意识地搓了搓手指,嘴角忍不住翘起,怎么也压不下去。原来在她心里,自己竟是这样好的么?
林青枫早已听得目瞪口呆。
宋茜茸最后问他:“那么你觉得,你自己具备成为一个合格猎户的素质么?”
林青枫讷讷无言,低下头去。
宋茜茸说:“三青,你可以好好想一想,你真正喜欢的事情是什么,你又愿意为了你喜欢的事情做哪些努力。等你想清楚了,我想伯娘不会一味阻拦你。”
林青枫“噢”了声,点了点头。
大雪下了三天,地上的积雪没过了小腿。
林家兄弟在编草席和竹匾,宋茜茸则带着林月明专心炮制何首乌。何首乌已在清水里浸泡了一天,还需要上锅蒸足八小时,再焖一夜,如此反复进行四次。
得亏现在烧着炕,灶上一直有火,蒸焖的工序进行得很顺利。最后一次焖制完成,林月明拿着乌黑油润的何首乌啧啧称奇:“这样就算成了吗?”
“还没呢,”宋茜茸答道,“先放炕上烘至半干吧,再切片拌入黑豆汁。”
吸足了黑豆汁的何首乌切片乌黑透亮,宋茜茸珍惜地将它们一片片铺好,放到炕上烘干。这么珍贵的药材,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屋里整日飘散着药材的清香,宋茜茸做饭时会顺手放些药材,黄芪、天麻、枸杞、红枣……滋补的汤日日喝着,林家姐弟觉得自己气色都好了不少。
家里只两间卧房,夜里林家三兄弟睡次卧,林月明则和宋茜茸歇在主卧。临睡前,林月明悄悄说,林青枫这几日起得很早,跟着林青禾在学打拳。
林月明嘟囔:“他一向没个定性,也不晓得这回能坚持几日。”
雪停后,林青禾带着青枫去附近林子里下索套,权当满足三弟的心愿了。大雪覆盖了一切,野兽觅食更难,加之不少动物的毛色在雪地里格外显眼,兄弟俩收获颇丰。
林青枫下的索套绊住了只雪白的兔子,他喜欢得紧,特意编了个笼子养起来。宋茜茸也很喜欢这小东西,时常拿萝卜喂它。
只有蜜豆总在一旁虎视眈眈,似乎随时会趁人不备,把小白兔吞吃入肚。
山上的日子温馨平淡,林青枫过得相当满足,以至于雪化后,他都不舍得回家。
“也不看看你每顿要吃多少粮食,”林月明低声斥责,“怎好意思一直赖在兄嫂家中?”
“知道了。”林青枫最终还是蔫蔫儿地走了。
宋茜茸的生活恢复了平静,腊八之后,她又推着小餐车去摆摊了,也为镇上的患者再度复诊。几位娘子的病症都有所缓解,尤其是于娘子,后面没再见红。
林青禾则叫上本家兄弟,开始打理自己的山地。砍树、锄草,这些活大家都干惯了,又都是年轻汉子,不出几日,十亩山地都清理好了。
宋茜茸抽空跟着去看了一趟,林青枫在前头带路,指着一株大树兴高采烈地说:“二嫂,我前天在这里用弹弓打中了只雉鸡,可肥。”
“伯娘很高兴吧?”
“有肉吃,自然高兴的。”林青枫得意洋洋,“她那一整天都没骂我呢、”
宋茜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林家姐弟脸上的笑意也绷不住,笑作一团。正闹着,几条狼犬忽然竖起耳朵,冲着前方狂吠。
“啊!”惊呼声短促而低沉,似乎有人摔倒了。
几人相视一眼,林青禾把宋茜茸和林月明护在身后,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那是一片榆树林,树叶早已落光,远远望去,只有一片褐色的粗粝树干。
没走多远,宋茜茸神色一凛。
前方一根粗壮的树杈上,一条麻绳在寒风中轻轻摇晃。树底下,前几天刚修整过的土地上,立着个朽木桩,周围留有一圈脚印。看尺寸,应该是一位女娘留下的。
足迹凌乱,可见这位女娘在此地已徘徊许久。
“阿秀,陪着你二嫂和阿姐。三青,跟我去追。”林青禾也意识到了什么,带着林青枫顺着脚印追过去。
林月明脸色煞白,攥紧宋茜茸的衣袖,嘴唇翕动,半天没说出话来。她想起自己在牛家生不如死之时,也曾想过用一条麻绳了结一切。可每每念及爹娘,又没能狠得下心。
这是哪家女娘,究竟遇到什么事儿了,竟走到这一步?
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林青禾折返回来,脸色凝重:“阿茸,那边……”
宋茜茸微微颔首,跟着过去。林青枫带着两条狼犬在前方等着,神色也不太好。离他几步之外,站着一个年轻女娘,形销骨立,面色苍白。
林月明失声喊道:“王三凤,你怎么在这?”
王三凤拖着尚未痊愈的伤腿,向后退了几步,朝他们望过来时,眼中隐有泪意闪动。
林月明虽与王三凤有过几次不愉快,但后来见她遭了大难,心里也难免恻然。此时看到她在这欲做傻事,更是惊怒交加,脱口问:“你想干什么?想想你爹娘!”
王三凤的眼泪倏然滚落,她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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