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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解脱”
任伟那条看似平常的询问短信,像一根无形的丝线,悄然收紧,拉开了他对我大学生活实施全方位、无死角监控的序幕。关联□□,成了他监控的第一步。音乐会后的第二天,他就“体贴”地发来消息“Y,把你□□密码给我一下?或者关联一下?这样方便联系,省得你总忘回我消息。”
语气温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仿佛只是解决一个“健忘”的小问题。
我握着手机,指尖冰凉。拒绝?我不敢,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我甚至能想象出他温和面具下那双阴鸷的眼睛。最终,我颤抖着手指,将□□密码发了过去。从此,我的网络世界对他彻底敞开了大门。关联后的□□,成了悬在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像一位经验丰富的狱警,定期“巡视”我的聊天记录。“这个‘实践部小李’是谁?你们聊得挺多啊?他说话语气怎么这么暧昧?‘xx今天辛苦了’?他凭什么这么叫你?”“你跟他只是同学关系,你这样跟他说话过于暧昧了吧” 某天晚上,我刚结束部门会议,他的消息就追了过来,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和审视。小李只是部门里一个热心的干事,负责活动通知,那句“辛苦了”是群发通知后的例行客套。
“晚上九点半还在开会?什么会要开到这么晚?跟谁开的?男的女的?”一次部门筹备迎新晚会,讨论得比较晚,刚出教学楼,他的质问就来了。我解释是集体会议,有男有女,他沉默了一会儿,发来一句:“以后这种会少参加,女孩子晚上不安全,早点回宿舍。”
“你跟那个‘一班张明’聊什么了?我看他空间总给你点赞?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张明是同班同学,小组作业分在一组,讨论了几句课程问题,点赞只是随手。但在任伟眼中,任何异性的互动都带着可疑的色彩。他的监控无孔不入,渗透到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他会“不经意”地问起我每天的行程:上了什么课,和谁一起吃饭,参加了什么活动,甚至买了什么零食。他会“关心”我的社交圈,委婉地建议我“少跟那些心思活络的男生来往”,“多跟踏实稳重的女生相处”(他定义的“稳重”女生,通常是那种沉默寡言、对他言听计从的类型)。他会“规划”我的时间,替我“婉拒”他认为“没意义”或“不安全”的集体活动(比如周末的郊游、晚上的讲座)。他甚至开始“建议”我的穿着打扮:“裙子别太短”,“颜色别太艳”,“朴素点好”。每一次“询问”,每一次“建议”,都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心上。起初是刺痛,后来是麻木。我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小心翼翼地执行着他的指令,避免任何可能引发他“审查”的行为。回复消息要斟酌字句,语气要平淡克制;和异□□流要简短、公事公办,最好有第三人在场;参加活动要提前“报备”,详细说明时间、地点、人员;穿着打扮要符合他“朴素稳重”的标准。我的生活,像是密不透风的网格牢牢罩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枷锁感,想家,不喜欢的专业。那份巨大的窒息感,像冰冷的潮水,日夜淹没着我,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绝望。只有在深夜,躲在被子里,听着室友均匀的呼吸声,才能允许自己无声地流泪,祭奠那份早已死去的自由和尊严。
开学后不久的一个周末傍晚,空气闷热潮湿,酝酿着一场夏末的雷雨。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图书馆回到宿舍,浑身黏腻。室友们都不在。我放下书包,拿起洗漱用品,准备去水房冲个澡,洗去一身的汗水和图书馆的沉闷气息。手机随手放在了书桌上,屏幕朝下。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带来短暂的放松。水声哗哗,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我闭着眼,任由水流滑过皮肤,试图放空被任伟监控和学业压力填满的大脑。大约二十分钟后,我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睡衣,推开浴室门。宿舍里依旧空无一人。我走到书桌前,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没有任何新消息提示。我随手点开□□,准备看看有没有部门通知。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弹出一个久违的、让我心脏骤停的名字——是他的□□消息!我瞳孔猛地收缩!手指僵在半空!呼吸瞬间停滞!他……他怎么会给我发消息?!他不是把我拉黑了吗?!巨大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攫住了我!我颤抖着手指,点开了消息。消息内容很简单,只有一行字:
“听一下。”
下面附着一个音乐链接。链接标题清晰地显示着:
周杰伦《说好不哭》
《说好不哭》!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他……他让我听这首歌?!就像高三那个夜晚,他让我听五月天演唱会上的《突然好想你》一样?!他想用这首歌……告诉我什么?!一种巨大的、混合着期待、忐忑和难以置信的情绪瞬间淹没了全身!我甚至来不及细想他为何能再次给我发消息(也许他解除了拉黑?),手指已经不受控制地点开了那个链接!
然而,就在链接加载的瞬间,手机屏幕顶端突然弹出一条系统提示:
“您的□□账号已在另一台设备登录。您已被迫下线。”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窜上来!席卷四肢百骸!是任伟!他通过关联的□□,在另一台设备(很可能是他自己的手机或电脑)登录了我的账号!他看到了这条消息!他正在操控我的□□!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彻底侵犯的屈辱感瞬间将我淹没!我像疯了一样,拼命点击屏幕,试图重新登录我的□□!但系统提示不断弹出“登录失败”!他占用了我的账号!他正在用我的账号……做什么?!我浑身冰冷,指尖无法控制地颤抖!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像毒蛇一样缠绕上心头!我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仿佛要将它看穿!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大约过了十几秒(也可能是几分钟,在巨大的恐慌中时间感已经错乱),手机顶端的提示终于变了:
“您已重新获得账号控制权。”
我几乎是秒点□□图标!登录!界面刷新!我颤抖着手指,急切地点开消息列表——那个属于他的聊天框,消失了!不!不是消失了!是删除了!他的账号都被删除了,任伟发来消息“我觉得你们已经没有必要联系了,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他也不会来加你了”巨大的愤怒、绝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瞬间将我击垮!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手机从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桌面上。失去了反抗。
这时电话想起,是禾姗打来的,我接通电话,禾姗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焦急、心疼和难以置信的语气:
“你……你听我说!刚才……刚才他给我打电话了!”
我的心猛地一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他……他说什么了?”我的声音干涩发颤。
禾姗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难过和愤怒:“他……他声音听起来……特别低落,特别……卑微。他问我……‘禾姗,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他说……他用□□给你发了一首歌,周杰伦新出的《说好不哭》……他说……他觉得那首歌……很像你们……他想让你听听……也许……也许你能懂……”
禾姗的声音顿了一下:“但是……他等了好久……没有等到任何回复……只等到……只等到林薇的账号……回了他两个字……‘滚,不要再来打扰我的世界’!”
“他说……他当时就懵了……心都凉了……他不相信那是你发的……但他又不敢再问……他怕……怕再被你骂……”“他今天实在忍不住了……才给我打电话……他求我……真的是求我!他说:‘禾姗,我求求你……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她……或者……或者你帮我告诉她……让她去听听那首歌……好不好?就求她听一下……买专辑的钱我给她付,行吗?’”
“他说……‘如果她听了……还是不想理我……那……那我就真的……再也不打扰她了……’”“他……他声音都在抖!他以为……以为那条‘滚蛋’是你发的!他以为你还在恨他!他以为你连他分享一首歌都嫌烦!他……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现在卑微到……来求我当传话筒……就为了……让你听一首歌!”
禾姗的话,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我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到无法形容的剧痛和窒息!他……他不仅被任伟用我的账号骂了他!
他还以为……那是我发的!
他以为我还在恨他!厌恶他!
他那么骄傲的人……竟然……竟然卑微到去求禾姗!只为了……让我听一首歌?!只为了……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懂”?!巨大的悔恨、自责、心疼和一种灭顶般的悲伤,如同海啸般将我彻底淹没!泪水汹涌而出!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我死死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呜咽!
“禾姗……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我泣不成声,声音破碎不堪,“那条消息……是任伟……是他登我□□……是他骂的……他删了记录……我……我根本不知道……”
电话那头的禾姗倒吸一口冷气,随即爆发出愤怒的咒骂:“任伟这个王八蛋!畜生!他怎么能这样?!他凭什么?!你去告诉他!你去跟XXX解释清楚啊!”
解释?
怎么解释?
就在这一瞬间!那个暴雨夜的恐怖画面,如同最狰狞的鬼魅,猛地、清晰地撞入脑海!任伟那张因酒气和欲望而扭曲的脸!他滚烫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脸上!他粗暴的撕扯!内衣扣被解开的冰冷触感和巨大的羞辱!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脏了”的认知!
“不……不行……”我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来,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不能说……禾姗……不能说……”“为什么?!”禾姗在电话那头焦急万分,“你怕什么?!是他任伟做错了!是他冒充你!是他伤害了XXX!你解释清楚!XXX会理解你的!”
“不……你不懂……”我拼命摇头,泪水汹涌,“我……我不能让他知道……不能让他知道任伟对我……对我……” 那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喉咙发不出声音!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污秽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解释的勇气!
“我脏了……禾姗……” 我声音嘶哑,带着深入骨髓的自卑和绝望,“我都跟任伟在一起了,我还那样羞辱他,我该死,我是个废物,我……我不干净了……我配不上他了……我……我怎么有脸去跟他解释?怎么有脸……再去面对他?他那么好……那么干净……他值得更好的……而不是……而不是我这种……” 后面的话被剧烈的哽咽堵住,再也说不出来。
电话那头的禾姗沉默了。几秒钟后,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不是的……不是你的错……那不是你的错啊!你才是受害者!XXX他……他如果知道真相……他只会心疼你!只会更想保护你啊!”我知道禾姗说的跟我说的不是一件事,但是我说不出口,我甚至怕禾姗知道都会远离我这个不干净的人“不……我不要他心疼……不要他保护……”我哭得浑身脱力,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固执的绝望,“我……我只想他好好的……忘了我……找个干干净净的女孩,找个好的女孩……幸福地生活……不是我,不是我这样的人,我……我这样的人……只会给他带来麻烦……带来不堪……带来……污点……”
禾姗还想再劝。“别说了……禾姗……求你了……”我打断她,声音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疲惫,“帮我……帮我跟他说声……对不起……还有……谢谢他……的歌……我……我会去听的……但是……但是……就这样吧……让他……忘了我……”
说完,我不等禾姗回应,颤抖着挂断了电话。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像沉重的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我蜷缩在椅子上,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无声地痛哭起来。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那份被他小心翼翼递出的、名为“和好”的信号,那份他卑微祈求的“听听看”,连同他可能残存的最后一丝期待和勇气,都被任伟用最恶毒的方式摧毁了!而我,因为那份根深蒂固的自卑和源于暴雨夜的、强烈的“污秽感”与“不配得”感,亲手关上了最后一道可能沟通的门!我渴望他来拯救我,像童话里的骑士一样,把我从任伟的魔爪中解救出来!可是……我连发出求救信号的资格和勇气都没有!我觉得自己像一块被弄脏的抹布,不配再玷污他干净的世界!
我颤抖着拿起手机,手指哆嗦着在音乐播放器里搜索《说好不哭》,点击播放。
前奏那熟悉的、带着淡淡忧伤的钢琴声,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感官!
“没有了联络,后来的生活,我都是听别人说,说你怎么了,说你怎么过放不下的人是我……”周杰伦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歌词像一把把锋利的冰锥,精准地、残忍地,刺穿了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每一个字,都像在复述我和他的现状!没有联络!听别人说!放不下的人是我!……不!放不下的人是他!是他还在想着我!是他还在……关心我过得好不好?!
“电话开始躲从不对我说不习惯一个人生活离开我以后要我好好过怕打扰想自由的我……”
这些歌词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早已鲜血淋漓的心脏!电话开始躲?不对我说?不习惯一个人?要我好好过?怕打扰?……每一个字都像在凌迟!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我的处境?他一直……在默默关注着我?他怕打扰我?他以为……我和任伟在一起,是“自由”的选择?他以为……我“好好过”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痛楚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我算什么“好好过”?我像一个被囚禁在华丽牢笼里的囚徒,失去了梦想,失去了尊严,失去了自由,甚至失去了思念的权利!而他……他还在为我“考虑”?他还在怕“打扰”我?!
“都这个时候
你还在意着
别人是怎么怎么看我的
拼命解释着
不是我的错
是你要走……”
泪水更加汹涌地决堤!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手机屏幕上,洇开一片模糊的水渍!他还在意别人怎么看我?他还在拼命解释不是我的错?是你要走?!不!不是我要走!是任伟!是那个暴雨夜!是那份被强行扭曲的志愿!是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无力!是我亲手推开了他!是我……毁了一切!
“眼看着你难过
挽留的话却没有说
你会微笑放手
说好不哭让我走……”
“说好不哭让我走”……最后一句歌词,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带来一阵尖锐到无法形容的剧痛!他……他当时是微笑着放手了吗?他……说好不哭了吗?不!KTV那晚,他最后看我的眼神,是破碎的!是冰冷的!是绝望的!他怎么可能微笑?!他怎么可能不哭?!是我!是我逼走了他!是我让他难过!而我……连挽留的话都没有说!连一句解释都没有给!
巨大的悔恨、自责和一种灭顶般的悲伤,如同海啸般将我彻底淹没!我蜷缩在椅子上,死死地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耳机里循环播放着那忧伤的旋律,每一句歌词都像重锤,狠狠敲打着早已破碎不堪的灵魂。那份迟来的、痛彻心扉的领悟,在此刻这忧伤的歌声中,被无限放大,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痛苦!原来,他从未真正离开过。他一直……在用他的方式,笨拙地、沉默地,关注着我,甚至……试图靠近我。而我,却像个瞎子、聋子、傻子,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推开,甚至……让任伟用最恶毒的语言伤害了他!不知过了多久,耳机里的歌声早已停止。宿舍里一片死寂,只有我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沉闷的声响,像在为这场无声的悲剧伴奏。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是短信。我颤抖着,从臂弯里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屏幕。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但那个号码……那个烂熟于心的、曾经承载了我所有隐秘心事的号码……即使被拉黑删除,我也永远不会忘记!
短信内容只有一行字,简短,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期盼:
“回我一句,什么都好,求你了。”
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撕裂!巨大的酸楚、愧疚、心疼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自卑感,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他还在等我回话,他还在期待我的回应,哪怕只是一句“什么都好”!
可是……我该回什么?
告诉他音乐会那天我哭得像个傻子?
告诉他我听到了《说好不哭》,哭得肝肠寸断?
告诉他任伟监控我的一切,用我的账号骂了他?
告诉他那个暴雨夜的恐怖和内衣扣被解开的屈辱?
告诉他我有多后悔,多恨自己?
不!不能说!绝对不能!
他那么好!那么干净!那么耀眼!像天上的星辰!而我呢?我早已深陷泥潭,满身污秽!我被任伟掌控,懦弱无能!我亲手埋葬了梦想,也亲手毁了我们之间所有的可能!我……我还有什么资格站在他面前?我还有什么脸面去回应他的期待?我只会给他带来麻烦!带来痛苦!带来不堪!我……根本不配!不配拥有他的关心!不配得到他的等待!更不配……跟他一起走向未来!巨大的自卑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不洁”感(源于暴雨夜的侵犯未遂),像冰冷的枷锁,牢牢锁死了我所有倾诉和靠近的冲动。那份根深蒂固的“我不配”,在此刻达到了顶点!
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像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冲进了宿舍的独立卫生间(我们宿舍是四人间带独立卫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依旧无法控制地流淌。
不行!必须结束!必须彻底结束!不能再给他任何希望!不能再让他因为我而受到任何伤害!不能再……让他看到我如此不堪的样子,我颤抖着拿出手机,点开短信回复界面。手指悬在虚拟键盘上,剧烈地颤抖着,一个字也按不下去。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滚烫的、带刺的荆棘,又痛又涩。我知道,只要一开口,那无法抑制的哭腔就会暴露一切,就在这时,我的目光落在了洗手台的水龙头上。一个念头猛地闪过脑海!
我踉跄着扑到洗手台前,猛地拧开了水龙头!
“哗——!”
冰冷的水流瞬间喷涌而出!撞击在陶瓷盆壁上,发出巨大而嘈杂的声响!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像一道喧嚣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和汹涌的泪水。然后,颤抖着手指,按下了语音录制键。将手机凑到嘴边,凑近那哗哗作响的水流声。我用尽全身力气,压住喉咙口的哽咽和颤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轻松,甚至……带着一丝虚假的释然和“幸福”:
“喂?是我。”
“我……我听到那首歌了。”
“我现在……挺好的。真的。”
“学习……挺忙的,但很充实。”
“生活……也挺规律的。”
“你……不用担心我。”
“也不用……再挂念我了。”
“我们……都向前看吧。”
“祝你……一切都好。”
“再见。”
语音发送成功。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顺着冰冷的瓷砖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水龙头还在哗哗地流着,巨大的噪音掩盖了我终于无法压抑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声,我知道,这声“再见”,是真正的永别。
从此以后,我和他之间,隔着的不再是距离,而是我亲手划下的、名为“不配”的、无法逾越的鸿沟。那哗哗的水流声,像一场盛大的葬礼,埋葬了我对他最后一丝卑微的念想,也淹没了那个曾经在黄昏教室里,鼓起勇气拥抱过他的少女。
时间在麻木和压抑中缓慢流逝。国庆假期,我回了趟家。外婆不小心摔断了腿,躺在病床上。看着她苍老憔悴的脸,听着她虚弱地叮嘱我“要好好吃饭,别太累”,我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假期结束,返校那天,我特意绕路去医院看她。她拉着我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囡囡……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不好……在学校……要好好照顾自己啊……要好好的……” 我强忍着眼泪,点头答应,心里却更加酸涩难言。好好生活?谈何容易?回到学校,生活依旧被任伟的监控和学业的压力填满。我像个行尸走肉,机械地重复着每一天。在实践协会,我负责活动宣传,和一个叫徐阳的男生搭档。徐阳是同年级财务管理专业的,性格开朗,做事认真,有点小幽默。因为工作关系,我们接触比较多,经常一起讨论方案、设计海报、跑场地。交流仅限于工作,我始终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态度,谨记着任伟的“警告”。一次大型活动圆满结束后,大家聚餐庆祝。气氛很热闹,徐阳被灌了不少酒。散场时,他主动提出送我回宿舍。走到宿舍楼下昏暗的路灯旁,他停下了脚步,脸上带着一点红晕,眼神却异常明亮和认真。
他声音有点紧张,但很清晰,“我……我有话想跟你说。”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段时间……跟你一起工作,真的很开心。”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你……你是个特别好的女孩。认真,细心,有想法……我……我喜欢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空气瞬间凝固了。我看着他真诚而略显笨拙的脸,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和一丝无奈的叹息。果然……还是发生了。我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语气平静而疏离,没有任何犹豫:
“对不起,徐阳。”
“我有男朋友了。”
“谢谢你的喜欢,但我们只能做同学”
徐阳脸上的期待瞬间僵住,眼神黯淡下去,闪过一丝尴尬和失落。但他很快调整过来,挠了挠头,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啊……这样啊……不好意思……打扰了。那……那以后工作……还请多指教。” 他语气还算坦然,没有纠缠。
我点点头:“嗯,工作上的事随时沟通。” 说完,我转身快步走进了宿舍楼。心里没有任何涟漪,只有一种“又解决了一个麻烦”的疲惫感。我知道,以徐阳的性格,以后工作上他肯定会保持距离,不会再有越界之举,晚上回去,徐阳又发消息表示歉意,因为不知道我有男朋友而冒昧表白,希望不会造成对我的困扰,我回了个没事的表情包结束了话题。
然而,我低估了任伟监控的无孔不入。或者说,我低估了他病态的占有欲和疑心病。第二天下午,我正在图书馆学习,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是任伟的电话。我走到安静的角落接通。
电话刚放到耳边,任伟压抑着巨大怒火的、近乎咆哮的声音就炸了过来,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你什么意思?!我刚走你就勾搭上别人了?!啊?!”“水性杨花?你知不知道你有男朋友?你为什么不跟他早说,你就这样吊着人家,像之前吊X一样吗”“那个徐阳是怎么回事?!嗯?!你现在还要还跟他一起工作?!眉来眼去?!”
“除了我!谁还会要你这种货色?!啊?!”“刚走一个X,现在又来一个,就是谁对你勾勾手你都跟着走是吗”
“你以为你是谁?!也就我大发慈悲收留你!你还敢给我蹬鼻子上脸?!”“分手!听见没有!我受不了你的水性杨花了,老子要跟你分手!!”
一连串恶毒、肮脏、充满侮辱性的词语,如同淬毒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我的心上!带来一阵阵尖锐的、混合着屈辱、愤怒和巨大恐惧的剧痛!我握着手机,浑身冰冷,像一尊被冻僵的雕塑。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围图书馆的安静仿佛被无限拉远、扭曲。只有他那些恶毒的咒骂,像毒蛇一样钻进耳朵,疯狂撕咬着我的神经!
然而,就在这巨大的羞辱和愤怒中,一个极其诡异、连我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感觉,如同幽灵般,悄然浮上心头——
解脱。
是的,解脱。当“分手”两个字从他嘴里吼出来的瞬间,我紧绷了数月、甚至数年的神经,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那份日夜笼罩着我的、令人窒息的监控感!
那份如影随形的、深入骨髓的恐惧感,那份被强行扭曲、失去自我的压抑感,那份源于暴雨夜的、时刻缠绕的屈辱感,仿佛随着他这句“分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抽离了身体。
心脏像是被一只攥紧许久的手突然松开,带来一阵短暂的、近乎虚脱般的轻松!紧接着,是一种巨大的、空荡荡的茫然。
这份刚刚获得的、扭曲的“解脱”感,在此刻更深的创伤阴影、强烈的自卑和对未来的巨大迷茫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脆弱,甚至……可笑。它非但没有带来真正的自由和光明,反而像揭开了更深、更痛的伤疤,暴露出底下更加黑暗和绝望的深渊。
电话那头,任伟还在咆哮着什么,但我已经听不清了。耳朵里只有一片嗡嗡的轰鸣。我麻木地挂断了电话。动作机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我缓缓地走出图书馆。外面阳光正好,初秋的天空湛蓝如洗。金黄色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树叶缝隙洒落下来,在林荫道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微风拂过,带着一丝凉意,卷起几片金黄的落叶。我独自一人,慢慢地走在回宿舍的林荫道上。脚下踩着松软的落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阳光落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周围是来来往往的学生,欢声笑语,充满了青春的活力。而我,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幽灵,游荡在这片明媚的秋光里。
那份短暂的“解脱”感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庞大、更加沉重的、名为“虚无”的绝望。像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灰蒙蒙的沙漠。前方没有路,身后是深渊。我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前进的力气。任伟的“分手”,并没有斩断锁链,只是将我从一个可见的牢笼,扔进了一个更大、更黑暗、名为“自我放逐”的囚牢。而那个牢笼的钥匙,似乎早已被我亲手丢弃,连同那个在黄昏教室里,唯一一次、带着阳光味道和震耳心跳的拥抱,一起埋葬在了时光的废墟里。我抬起头,看着从树叶缝隙中漏下的、细碎而晃动的阳光光斑,眼神空洞。一滴冰凉的泪水,无声地滑过脸颊,砸在脚下的落叶上,瞬间消失不见。我,只剩下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躯壳,在名为“现实”的荒漠中,漫无目的地漂泊。那份被强行赋予的“解脱”,带来的不是新生,而是更深、更冷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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