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且留住

　　“老爷，要不要找个郎中瞧瞧顾小姐？”白管家问道。

　　“暂时不用，我去看看她。”谢灵运一摆手，眉头紧皱，想来她被自己气得不轻。谢灵运内心的悔意益加深了一层。

　　谢灵运在顾宛璧房前徘徊了许久，终究没有进去。如果自己现在贸然进去，她还没有消气，那岂不是火上浇油，反而适得其反了，倒不如过了今晚，看看情况再做打算也不迟。他与她的这场心战纵然是他赢了，可逞一时之口舌之快后除了痛快一时，对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呢。想到这处，又向房里望了一眼后就此离开。

　　谢灵运叫来一个丫鬟：“叫东厨做些莲子雪耳粥，一会儿送到顾小姐房里去。”

　　“是。”丫鬟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等一下。”谢灵运又把丫鬟叫了回来。

　　“老爷还有何吩咐？”丫鬟垂手听命。

　　谢灵运略微不自然的说道：“咳咳，那个，回来后把她的情况告诉我。呃，好了 ，你可以走了。”

　　丫鬟见了从未见过谢灵运这副模样，想要笑却不敢笑：“是，奴婢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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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管家见谢灵运在顾宛璧门前来来回回已经踟蹰了良久,最后还是颇为不舍的走了。看得白管家是干着急，心道：老爷在这个时候还顾及什么面子。白管家恨不得代谢灵运受过。
　　看来只有他自己拉下老脸,去帮自家老爷探探顾小姐的口风。

　　打定主意后,白管家去东厨亲自为顾宛璧煮了些清粥,又做了几样清淡的小菜。

　　白管家亲自送到顾宛璧房间：“顾小姐,你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老奴煮了点白粥,希望顾小姐莫要怪罪老奴擅作主张,顾小姐多少吃点,气坏了身子就不好。”

　　“白伯有心了。”顾宛璧不忍辜负白管家的一番好意,虽是没什么胃口,可还是拿起汤匙略吃了几口。

　　白管家并没有要退下的意思，吁叹道：“顾小姐，你舟车劳顿特意赶来,对于我家老爷的一片心，明眼人都看在了眼里。老奴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白管家的话中竟带着哭音：“唉，可老爷他非但不领情,还惹得小姐一肚子气。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计较。顾小姐,我家老爷的脾性你是知道的,不然你也不会走这一遭了。我家老爷要是有什么得罪顾小姐之处,老奴代他向小姐赔罪了。还望顾小姐多担待我家老爷。”

　　白管家老泪纵横，双膝一屈便要给顾宛璧下跪。

　　“白伯,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您可折煞我了,宛璧如何受得起如此大礼。”顾宛璧忙扶起跪在自己面前的老者。

　　“唉,不瞒小姐说,老奴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还是小少爷时便寄住在杜家,那时他只有五岁,虽说他七岁便承袭了老爷的官爵，可直到十五岁才回到京师。他一直胸怀大志，只可惜空有抱负却没有得以施展的机会。老奴知道老爷他只是一时想不明白才会如此自暴自弃的。老奴肯请给顾小姐给老爷一点时间,他会想明白的。”白管家提起谢灵运的身世唏嘘不已。

　　白管家说了这么多，顾宛璧怎能不明白他的来意，对他淡淡一笑道：“宛璧晓得，宛璧并没有怪他的意思。”

　　“请受老奴一拜。”听她如此说，白管家心里不免动容，说着又要下跪。难得顾小姐如此的深明大义知书答理,老爷如果能得此贤妻佳偶,真乃几世修来的福气。

　　“白伯快不要这样。”顾宛璧连忙阻止白管家对她再此叩拜行大礼。

　　门外响起叩门声，一个丫鬟手捧食盒,毕恭毕敬的说道：“老爷命奴婢给顾小姐送莲子雪耳粥。”

　　“老奴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小姐本来就没什么胃口,还送这淡而无味白粥来,还是老爷想的周到。”白管家借机为谢灵运说好话。白管家心下大喜,老爷可算开窍了。

　　顾宛璧心中一喜，没来得及多想，便问：“他回来了？”

　　话已然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失态，顾宛璧垂着脸，顿时红潮灌顶。

　　“是呀，顾小姐不知道老爷回来了吗。我家老爷很关心顾小姐你的，他刚回来就问起你的情况哩。他虽嘴上说没什么，其实心里焦急得很，他不知道，其实他的担心忧虑全写在他的脸上哩。”白管家开始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丫鬟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道：“是呀，刚才老爷还特意嘱咐奴婢，一会儿要向他汇报顾小姐的情况呢。”

　　白管家双眼一亮，计上心来，于是对丫鬟说道：“冬梅，你一会儿去老爷那儿回话时，不要照实禀明，就说顾小姐的气还没消，气色不太好。给他点教训，让他多急一会儿。”

　　“顾小姐，这…”丫鬟有些为难，望了望顾宛璧。

　　“就照白伯的意思办罢。”顾宛璧当下了然，忍不住微笑。

　　“是。”丫鬟只得唯唯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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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鬟按照白管家的交代，谎报报顾宛璧的情况。

　　谢灵运果然中计。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丫鬟冬梅会与白管家、顾宛璧二人串通一气来戏弄他。

　　谢灵运在榻上辗转反复，竟一夜未曾合眼。直到天色渐明，稍有微光，他才恍惚睡去。

　　宋彦羲在食桌前，见顾宛璧气色大好，说道：“师妹今日的精神不错。”

　　顾宛璧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膳食已经上得差不多了，还不曾见到谢灵运的身影，白管家便问丫鬟冬梅：“老爷呢，怎么没来用饭？”

　　“老爷还没醒呢。”丫鬟此话一出，险些气到白管家。

　　白管家心道，昨日好不容易才些起色，谁知今日又被打回原形，不由得眉头深锁：“你没有照我的吩咐去办吗？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叫老爷起来？”这个时候谢灵运还有心思睡觉，白管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丫鬟忙为谢灵运解释道：“白管家冤枉老爷了，奴婢按您的吩咐回话，老爷听说后唉声叹气了一整夜，刚刚才合眼不久。所以奴婢就没有叫醒老爷。”

　　白管家听后，微笑颔首，颇为欣慰，可算是昨日的心血没有白费。

　　他们的对话，被顾宛璧和宋彦羲二人一字不漏的听到耳里。顾宛璧依旧不动声色，好似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

　　白管家的话语中虽没有提到顾宛璧，可不难猜出顾宛璧对于这件事是知情的。难怪她这样神采奕奕的，原来是谢灵运回来了。

　　“宋公子、顾小姐，请先用饭吧。”白管家见宋顾二人没有动箸，忙说道。

　　“这不太好吧，我们不介意等谢兄一同用饭，是吧，师妹？”宋彦羲假意礼让，实则是在试探。

　　“三师兄，不好意思，宛璧昨日没什么胃口，现在腹中空空。既然白伯都不介意，我想先吃点东西。”说着拿起木箸。

　　顾宛璧今日的行事怎么如此的出人意表呢。宋彦羲思来想去，答案只有一个，她怕别人打扰谢灵运休息。她竟然对此事只字不提，而且做得不着痕迹，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为了谢灵运，她真可谓是煞费苦心了。

　　一名小厮突然闯了进来，气喘嘘嘘地说：“白、白管家…”

　　“何事怎般慌张？”白管家见小厮失了规矩，有些不悦。

　　小厮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直言道：“宫里来人了，而且是带着圣上的手谕。”

　　顾宛璧听闻手中的木箸一滞，心下惴惴然。

　　白管家知道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于是沉声道：“快去把老爷叫起来。不要让宫人等了，万一圣上怪罪下来就不好了。唉，我还是先去招待一下宫人罢。”

　　白管家转身向宋彦羲和顾宛璧施礼，深感歉意：“不好意思，宋公子、顾小姐，您二位请慢用。
　　老奴还有事要办，少陪了，还望见谅。”

　　“白伯既然有要事在身，还请自便。”顾宛璧脸上虽挂着笑容，可眼中却是满满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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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白管家离开，谢灵运那处就一直没什么动静，顾宛璧不知宫里来人所谓何事，心中慌乱不已。

　　顾宛璧见房中有一古琴，想要坐下弹琴，以此来平复一下纷乱的心。谁知却是怎么也集中不了心神。

　　她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便停下了。她不能再坐视不理了，谢灵运向来骄恃，她不好直接问他。想来想去，在谢府中，她识得的人不多，除了白管家，接触最多的就是那个叫冬梅的丫鬟了。对了，就从那个叫冬梅的丫鬟处入手好了，就向她打探一下谢灵运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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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宛璧来到后院时，谢灵运正动也未动得躺在躺椅上。

　　顾宛璧拿来几根甘蔗放在谢灵运面前。谢灵运也不说话，拿起一跟甘蔗便大嚼起来，吃到尾部微微皱眉。

　　顾宛璧坐到他身边，微笑以对：“怎么，觉得味苦？”

　　“是呀。”谢灵运放下手中的甘蔗，想要把那一节未吃完的甘蔗丢掉。

　　“这样岂不是太浪费了。”顾宛璧的一双妙目凝望着他。

　　“那你又有什么好办法？”谢灵运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这样不就可以了吗。” 顾宛璧拿起一根甘蔗，为谢灵运做起了示范。

　　只见顾宛璧先从甘蔗的尾端吃起，刚好常人相反。

　　谢灵运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纳罕道：“这样不还是依旧很苦？”

　　“虽然开始是会有些苦，可越到后来便会越来越甘甜。我爹爹这般倒吃甘蔗，才能渐止佳境。要不要试试看。”顾宛璧递给他一根甘蔗。

　　谢灵运学着她的样子，吃了起来。

　　“你拿甘蔗来不会只是让我吃，这么简单罢。”谢灵运当下心里明白，却明知故问。

　　“那你以为呢。”顾宛璧不答反问。此时他们二人心念相通。他知道她是以这小小的甘蔗来告诉他，生活也是如同倒吃甘蔗一般，先苦后甘。

　　随即谢顾二人四目相望，笑成一气。顾宛璧先止住了笑：“何时出发？”

　　谢灵运苦笑：“十日之后。”

　　谢灵运轻拍了下顾宛璧的手背，他怕她难过，故意以一种轻松的口吻说笑：“放心，一定有充足的时间送你回去。”

　　“这个时候甩掉我，想要独自去‘游山玩水’，你想得美，我不依。”顾宛璧明知他此行并非游玩，却故意如此这样说，她不过是想以此来表明心迹。

　　谢灵运当即明白了顾宛璧的心意。他忘情之下握住了她的手：“我马上就要变成穷人了。”谢灵运故意夸大自己的窘迫的境遇。

　　“倒不至于三餐不济罢？”顾宛璧扬眉道。

　　谢灵运呵呵一笑：“看来你的要求倒是不高。”

　　顾宛璧未语脸先红：“阿客，你答应我爹爹的话，现在还作数吗？”这句话说得近于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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