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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
顾習之有很长时间的睡眠问题,入睡难,易惊醒,深睡眠严重不足。睡眠科的各种治疗都做过,只有那一段时间是好的,过段时间又不行了。去看中医,只说:思虑劳伤,情绪郁结。
对于成年人,如果睡眠时长在7-9小时,那么深睡眠的最佳时长在1.5-2小时。以此类推,顾習之2点睡,6点起,应该要在50分钟-1小时之间。
显然不可能。
且不说理论和实践之间存在差距,她醒的时候是被麻醒的,一看,江月还蜷在她怀里。
肩膀微微耸着,手里攥着她的衣角。鼻翼轻翕,呼吸均匀,偶尔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
顾習之仔细听,什么也没有。
“江月,江月。”顾習之痴痴地,小声地念着,“江月,江月。”
“嗯…”
顾習之吓了一跳,等了一会儿见没别的动静,便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脑袋把胳膊一点点抽出来。
但她还是醒了,哼哼唧唧地抱怨:“好早啊……”
顾習之道歉:“不好意思,你继续睡吧。”
江月扯住她的胳膊,想睁开眼睛又睁不开,贴过脸来蹭她:“几点了?”
“6点。”
“你不是8点才上班么?”
顾習之被蹭得痒,但没刷牙不好意思亲她,别过脸去,手指摸着她的耳朵:“早高峰会堵车,而且我得回去换件衣服,下午要汇报。”
江月的脑袋往她怀里拱,双手环住她:“再陪我半小时,来得及的。”
她将醒未醒,睫毛如蝶,两颊微粉,呼吸温热。因为不是自然睡醒而下撅嘴唇,眉头也拧着。
顾習之用眼睛细细描绘,发出一声轻笑。
江月把手往她脸上一拍,确认她嘴角确实扬着,略恼:“干嘛。”
简直跟梦一样,顾習之高兴地裹着她小幅度地滚了滚:“喜欢你!”
江月被迫睁开眼,正要发作,却见顾習之那露骨的眼神,也不由地勾唇,揽着她的脖子说:“亲我。”
顾習之把头搁在她肩膀上:“我没刷牙。”
哦…对……
自己也没刷牙。刚刚还朝着她的面讲话。
她把头偏过去是因为自己有口气么?
她说她没刷牙是在委婉提醒自己么?
好几秒后,江月才略不自在地回:“……我不嫌弃你。”
她把重音放在“你”上,意图从心理层面把自己从没刷牙这件事里摘出去。
但偏偏顾習之说:“我嫌弃。”
并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很微妙地加重了“我”。
啥意思?不是说喜欢我么?不是说很需要我么?不是说对你做什么都可以么?
不刷牙就不喜欢了么?不刷牙就不需要了么?
不刷牙就不可以对你做什么了么??
这下江月恼羞成怒了。她粗暴地把顾習之的头从自己肩膀上捞起来,不管不顾地亲上去,强硬地抵开牙齿,过了很久才放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泄愤,最后还在她唇边和脸侧狠狠舔了几下,故意留下水渍,然后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顾習之被这一番如狼似虎的操作弄得……弄得娇羞起来。
心里想:她竟然不嫌弃我?她竟然这么喜欢我?顾習之啊顾習之,你的命可真好!
她又是羞腼又是感动,还有一点兴奋,赧然无措地搓着江月的肘尖。她想有样学样,但又不想把自己不干净的口水黏在江月脸上,于是猛地抱紧她,在她肩膀上飞速亲了一口:“等我一会,我去刷个牙!”
刷牙?怎么还是在说刷牙?
不刷牙又怎么了??!
江月抓住她的双臂,翻身骑到她身上。
顾習之震惊!这、这是要干嘛?
没…没时间啊!
顾習之滚着喉咙,别过脸装模作样地推搡:“别…我要去上班。”
但她又莫名其妙地顶了下腰。
身体到底还是比嘴巴诚实的。
“看我。”
身上的人发话了,顾習之不敢不听。
两张脸越贴越近,顾習之的身体就越来越诚实。直到理智即将崩溃,她才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两个:“不要……”
“你嫌弃我么?”
“啊??”
一句话把顾習之问懵了。
江月又气又委屈:“我不刷牙你就不喜欢我了么?”
啊??
顾習之突然明白了。
可爱…可爱……可爱!
没时间了。
顾習之毫不犹豫地伸手按下她的后颈。
她们早已熟悉彼此的气息,只需要一个眼神,就会燃烧成火。
因为赶时间,所以只有炽热和本能。
江月的身体一阵虚软,几乎趴在她身上,任她的手缠住自己的腰,在她的掌控中发出细微的低吟。
温软的触感使顾習之越发沉迷,有几个瞬间她几乎忍不住想扒开她的衣服。
很长一段时间,整个房间只有唇齿交缠时的水声,接着是急切而激烈的低吟和喘息。
终于,顾習之恋恋不舍地绕开她的嘴唇,落到她的眼角,鼻尖,唇角,然后落在颈侧。
江月紧紧地抱住她,闷哼着颤抖。
顾習之怜爱地温含着她的耳垂,感受着她不自主的扭动,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怎么样我都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刚起床,我不好意思吻你…但现在,我忍不住了。”
四目对视。
顾習之用指尖拨开江月的发丝,轻柔地摩挲着她的脖颈:“我要去上班了。”
江月脸上飞着红晕,咬着唇嗔怪似的看着她,嘴里说的却是:“就睡了4个小时……累不累?要不我送你吧?”
“不累,和你在一起我睡得很好。”顾習之贴在她耳边,“剩下的…等我下班再做好不好?”
——
会议还没开始,报告厅里已经坐得七七八八。
大屏幕下方摆着一排麦克风,讲桌后的领导正端着水杯交耳寒暄。下边前两排,坐着各部门负责人和业务骨干,后面是年轻员工和受邀的合作方。
顾習之在第二排靠右的位置坐着,眼睛半睁半闭,强撑着维持清醒。
一个男人走过来,见周围无人,便嬉皮笑脸地喊了句:“顾主任。”
馆里的人都明白,林海声再过两年就要升副馆,而学术研究部人少,不算他统共就三人,一个半退休,一个外派到英国访问。顾習之既是部门里唯一做事的,几个副馆书记又都认她的好,那主任的位置不是她的还是谁的?因而有油嘴滑舌一点的,已经开始提前叫顾習之顾主任了。
顾習之正色劝了几次,大家才不这么叫她,可偏偏还有一个听不懂人话的,每次见了她就喊。
所以顾習之不用瞧也知道是谁。
面子工作还要做,顾習之笑着回敬:“别这么叫我,谢主任。”
可谢明暉不知收敛,一屁股坐到她后面,翘起二郎腿摆谱:“顾主任您是主任,我就是个不起眼的跑腿的。”
没等回话,又说:“听说您马上要借调到厅里了?啧啧,不愧是您,馆里这——”
“停!”顾習之知道他要说什么,赶紧打断,往门口陆陆续续进来的人流瞥了一眼,不给面子地厉色道:“麻烦你说话看一下场合,今天不止是馆里的领导,还有省市领导和行业代表,如果你实在想找人发表高见,可以去找他们,不必来找我。”
谢明暉还是那副嘴脸:“哎呀,生什么气嘛,夸你两句还不乐意了?”
“那你也夸夸我。”
林海声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谢明暉惊得立马从座位上起来:“林馆,我……”
“一会儿见到潘主任,我要问问你是不是也喊他潘馆。”
谢明暉敢调侃顾習之,但他还不敢调侃林海声,毕竟潘主任当不了副馆,林海声是真能当。
他赔了几句不是,把攥在手里的深色帆布袋抽出了两个塞进两人手里:“乡下出差了一趟,一点特产,不贵,不多,尝尝。”
林海声看也没看,把顾習之手里的袋子拿了,一齐又塞回给他:“你自己吃吧。”
谢明暉也不多扯,笑着又说了几句,准备走。
临时林海声说:“别放门卫,我看见电话就转到党办。”
谢明暉没皮脸:“好好好,不放不放。”
等他走了,林海声对着顾習之说:“你别理他。”
顾習之很无辜:“他自个儿贴上来的。”
林海声无奈:“老辈子的孽,以后绕道吧。”
说着掏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她。纸袋用彩色手绘贴纸装饰了边角,还扎了一个红色的蝴蝶结。
顾習之接过:“什么呀?”
“马上圣诞节,昨天学校里组织手工,墨墨做的饼干和巧克力,她说给你一份。”
“噢!”
顾習之打开,一股混合着黄油和可可的香味扑面而来。
她鬼笑着说:“那我买两本练习题给她做圣诞礼物好了。”
林海声琢磨了一会儿:“那就英语作文吧。”
顾習之惊讶:“现在一年级就有英语课了?”
林海声也惊讶:“那你几年级学的英语?”
顾習之回:“三年级。”
林海声问:“你报补习班么?”
顾習之答:“没报过。”
她小时候寒暑假都是在外公外婆家过的。她心想她那天天板着脸三舅,动不动就让罚抄书阁里的书,加上一个时不时过来打点腔,总是在饭前要说点官面话的二舅,还不如报班呢。
林海声想着林墨然上幼儿园的时候她妈妈就带她去英语机构了,不仅学英语,现在还在学钢琴和芭蕾。虽说是双减,下午三点半后就放学了,但没有一个家长是真的让孩子“双减”的。
早放学就“自愿”留下自习,不让补课就请家教上门。除了课业成绩,还要比体育、美育和劳育,既要想办法让孩子的成绩保持优异,还要带孩子出门看世界培养远见卓识。
林墨然有一天回来跟林海声兴奋地讲,她的同桌茜茜假期去了澳洲,马路上到处都是袋鼠。
林海声有愧,他不能带她去澳洲,于是带她去了KFC。谁知林墨然在啃汉堡的时候突然又说:“爸爸,茜茜说在美国穷人才吃KFC,我们是不是穷人啊?”
林海声气得要死:“这里是中国!是中国!别吃了墨墨,我们去吃牛排!”
林墨然吃完牛排林海声送她去练钢琴,迟到了几分钟被钢琴老师骂了几句。
苦。真的苦。孩子苦,大人更苦。
林海声流露出对顾習之的羡慕:“你小时候真幸福。”
又感慨道:“现在养个小孩不容易……等你有了就知道了。”
顾習之一边咬了一口饼干一边小声嘟囔道:“我才不生。”
林海声没听清:“啊?你说啥?”
顾習之把饼干一口吞了:“没啥。”
会议还是那个会议,洋洋洒洒,听得让人犯困。顾習之是上半场最后一个,等汇报完,中场休息20分钟。
她正准备出去透透气醒醒神,程勇拉着三个厅里的领导来找她。
其中一个顾習之在美术馆新馆见过,文旅厅的副厅长。
张厅长:“小顾同志,咱们又见面啦。”
顾習之:“张厅长好。”
程勇又介绍:“这位是办公室的赵主任,这位是产业发展处的叶处长。这就是我们馆里的小顾。”
顾習之:“赵主任,叶处长。”
她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直叹气。虽然早知会有这么一天,但来得也太快了。
赵主任眼熟,似乎剪彩的时候见过。但这位叶处长……顾習之问好的时候迅速打了一眼,确定没见过面。
锋锐矜贵。
第一眼,顾習之给出了评价。
程勇讨好领导,猛夸顾習之,说她学历高,师承好,能力强,为人谦逊,事事当先,处处留印,馆里离不了她。
顾習之听得尴尬,程勇这推销水分过大,有些事儿根本不是她做的还按在她头上。
张厅长打了几句哈哈,微眯着眼问顾習之:“最近厅里有几个项目启动,程馆长说你很不错,有没有兴趣来厅里锻炼锻炼?”
都到这份上了,难道还能说不吗?
“程馆长抬爱,平时对我的照顾和帮助很多。我自己还有很多不足,能来厅里学习锻炼,我一定珍惜机会。”
“好啊,好。”张厅长满意地笑着,扭头问叶处长,“你看这个小同志怎么样啊?”
顾習之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张厅长。
明明是上级对下级,却总感觉透露出一点征求意见的意思。
叶处长点头道:“不错的。”
“好,好啊——”
张厅长对着程勇恢复了正常语气:“你培养的好。”
程勇应声笑着。
临走之时,张厅长忽然说:“我上次说,你要多交点朋友,你记得吧?”
顾習之点头:“记得的。”
张厅长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叶处长,咳嗽两声:“好,好——下回见,小顾同志。”
顾習之目送几人出门,若有所思。
有人拍她的肩膀,是程予安。
程予安递来一杯咖啡:“说啥呢你们。”
顾習之接过:“没啥,寒暄而已。”
“是嘛~”程予安用肘尖顶了顶她的手臂,小声笑道:“你要去厅里啦?以后要高升啦!”
顾習之轻哼一声:“干活而已,升什么升。”
程予安望向几人出门的方向:“那个女领导是谁?还挺有气质。”
顾習之平平淡淡:“产业发展处叶处长。”
程予安扭过头刚想再问问,忽地被她的唇色吸引,好奇地问:“你今天这唇色还挺好看,什么色号?我也去买一支。”
顾習之哽了一秒,若无其事地回:“早上出门急,随便擦的,回头找了告诉你。”
“行。”程予安想起正事儿,问:“学姐,小路最近来馆里了么?”
她这么一说,顾習之才后知后觉:“好像有三四天没见了。”
“那施工现在谁看着?”
“这几天是语嫣和张宁在。”
顾習之见她露出担忧的神色,便问:“怎么了?”
程予安摇摇头:“我这几天给她发消息,她不怎么回我,我担心她有事。”
顾習之安慰道:“或许她最近忙呢?年底了不是?”
程予安叹口气,自顾自地说:“她过完她外公的生日后,心情就似乎不怎么好。我问她怎么了,她就说跟家里吵架了。”
顾習之轻轻“哦”了一声。她不了解路淼家里的情况,只从只言片语中知道她和她妈妈经常吵架。
路淼虽然是本地人,但不在家住,她如果想避免争吵也可以不回家。只是她和外公感情深厚,一周总要回去一次陪老人。
顾習之本来想说:如果你担心,你就去找她。
但转念一想,两人目前是朋友?还是路淼也有意?因为不清楚,所以她不能随便干涉,于是说:“没事的,过几天就会好的。”
程予安问:“你晚上有空吗?我想约她出来吃饭,但我怕我嘴笨安慰不了她,你跟我一块儿行吗?”
顾習之有点迷惑了:我去安慰算什么事儿啊?
“今晚有事。”
“明天呢?”
“明天也有事。”
程予安不死心:“后天呢?”
顾習之哭笑不得:“你如果真的担心,应该是你安慰吧?”
程予安不会安慰人,她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就没安慰过谁。来安慰她的倒是不少。
她说:“那我找江月姐姐去,你不安慰,她俩关系好,她会安慰。”
顾習之一听:“她……”
“什么?”
顾習之纠结了几秒,理智压过感性:“没什么,你问吧。”
不过弱弱的补充了一句:“她忙…她不一定有空哦。”
“那不用你管,我问她便是。”
顾習之哀叹。
默念: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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