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起风归处

　　　　很快便迎来了新年。玉门派的弟子们大多被遣散回家，与家人团聚过年。一时间，天盛大陆上热闹非凡，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门上贴着倒写的“福”字，处处洋溢着喜庆。
　　没有家人可回的弟子便留在门派，倒也不算冷清，司徒墨轩与柳砚白都留了下来，彼此有个照应。
　　叶青禾、苏疾风与苏洛星则一同返回天盛皇城。皇城更是热闹，连接送他们的马车都装饰得格外华丽。
　　临行前，苏疾风忍不住回头望向冰山峰的方向。那道清瘦的身影独自立在茫茫雪峰中，显得格外孤独。留在门派的弟子们尚有同伴，可萧清澜……他似乎一直都是一个人，无论佳节还是平日，都守着那座冰冷的山峰，像一株独自绽放的梅，清冷又寂寥。
　　苏疾风攥了攥拳，心里莫名有些发堵。他忽然不想走了，想留下来陪师尊过年。可车轮已经转动，载着他驶向热闹的皇城，身后那抹孤独的背影，却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回到天盛皇城，雪千寻与苏珉懿早已等候在宫门外，依旧是那副慈和温暖的模样。许久未见儿女，两人眼中满是藏不住的思念与笑意。
　　苏洛星一看到父母，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鸟般奔过去，脆生生地喊着：“父皇！母后！”随即一把扑进两人怀里，撒着娇不肯松手。
　　“起开，起开，到我了。”苏疾风笑着推开妹妹，自己上前一步，将苏珉懿与雪千寻一同拥入怀中。虽已长成挺拔的少年，此刻却也难掩孩子气的亲昵。
　　雪千寻轻轻拍着两个孩子的背，眼眶微红，细细打量着他们：“我的风儿，星儿，都长大了，长高了，也愈发好看了。”话语里满是为人父母的骄傲与欣慰。
　　苏珉懿也笑着点头，伸手揉了揉苏疾风的头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宫里备了你俩爱吃的菜，快进去吧。”
　　冬日的皇城因这重逢的暖意，更添了几分新年的喜庆。
　　兄妹俩在玉门派过惯了清汤寡水的日子，一回到宫里，面对满桌佳肴，顿时如狼似虎地吃了起来，连盘子里的肉都要争着抢。苏珉懿看着他们这副模样，脸上带着几分嫌弃，眼底却藏着心疼：“好了，慢点吃，没人跟你们抢。”
　　雪千寻坐在两人中间，生怕他们噎着，一会儿给苏疾风喂汤，一会儿给苏洛星递水，忙得不停。苏洛星鼓着腮帮子抱怨：“母后，我好久没吃这么饱了！玉门派的厨师实在不行，天天都是寡淡无味的饭菜。”说着还抬起胳膊撒娇，“你看，星儿都瘦了。”
　　苏疾风刚喝完一碗汤，闻言挑眉：“我听说龙璇峰养的天鹅都被你偷偷杀了两只，还好意思说瘦？再这么吃下去，小心以后没人要。”
　　“母后~”苏洛星气鼓鼓地扑到雪千寻怀里撒娇，“你看他，就知道欺负我！”
　　雪千寻无奈地拍了苏疾风一下：“不准欺负你妹妹。”
　　苏疾风四处张望了一圈，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往常跟他形影不离的飞剑和银刃，这四年里怕是想死自己了，怎么回来这么久还没见人影？他问道：“飞剑和银刃呢？”
　　苏珉懿答道：“哦，我让他们去办点事了。”
　　“什么事？”苏疾风追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苏珉懿解释道，“有户人家的两个孩子走丢了，我让他们带着禁卫军帮忙找找。大过年的，孩子丢了，家里人肯定急坏了。”
　　苏疾风想了想，过年期间人多热闹，孩子偶尔走丢也难免，便没再多问。
　　皇城里的年味愈发浓厚，宫女们成群结队地放天灯，苏洛星拉着苏疾风也挤了进去。看着漫天飘飞的花灯，苏疾风的思绪却不由自主飘回了玉门派，想起了冰山峰上那个孤独的背影。
　　师尊他……还好吗？
　　知子莫若母，雪千寻很快察觉到苏疾风的心不在焉，走上前柔声问道：“风儿，怎么了？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苏疾风摇了摇头：“母后，没什么。”
　　雪千寻温柔地笑了：“你是母后从小看着长大的，心里想什么，母后还能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心仪的人，这会儿正惦记着他呢？”
　　苏疾风被说中了心事，忍不住笑了：“还是瞒不过母后。”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怅然，“母后，他是这世上除了您和父皇，对我最好的人。可好像天意弄人，我和他……似乎很难会走到一起。”
　　雪千寻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只要彼此喜欢就好。不管他是谁，你说了他对你好，这世间最难得的便是真心。若是错过了这一个，下一个未必能如此。”
　　这番话像一盏灯，瞬间照亮了苏疾风的心。他豁然开朗，一把抱住雪千寻，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我知道了母后！您等着，总有一天，我会亲自带他来见您。”
　　说完，他转身就往宫外跑。苏洛星一脸茫然地喊道：“喂，苏疾风，你去哪儿啊？”
　　雪千寻拦住她，温柔地说：“你哥哥啊，这是想通了。”
　　苏洛星更懵了：“想通什么了？”
　　雪千寻摸了摸她的头，笑道：“等你以后长大了，就明白了。”
　　苏疾风连夜赶回玉门派。此时，萧清澜正在梅林中练剑。他早已习惯了孤独，一人立于漫天风雪中，剑光在红梅间飞舞，仿佛唯有这样，才能虚度这无人陪伴的除夕夜。他何尝不想有家人围坐身旁？可他始终孤身一人，即便苏疾风成了他的徒弟，对方也有自己的家人要陪伴。
　　没想到，今年的除夕夜，苏疾风竟会回来。
　　苏疾风借着瞬行千里的术法赶到，远远望见雪中那道清瘦的身影，心头又激动又心疼——那身影太过清冷，像一株独自傲雪的梅，带着化不开的孤寂。
　　萧清澜很快察觉到动静，抬眼望去，满是诧异：今日是除夕夜，他怎么回来了？
　　想问的话还没出口，苏疾风已飞奔过来，一把将他紧紧抱住，随即吻了上去。
　　“唔……”萧清澜猝不及防，手软之下，听竹剑“哐当”一声掉在雪地上，瞳孔骤然收缩。两双冰冷的唇相触，竟瞬间染上温热。见他没反应，苏疾风先闭上眼，加深了这个吻。直到舌尖探入，萧清澜才猛地回神，想推开他。
　　苏疾风没料到他会动用灵力，被一股柔和却坚定的力道推得后退半步。萧清澜抬手便要扇他，苏疾风立刻抓住他的手腕，顺势将人拉回怀中，再次吻了上去。这次，他用一只手控制住萧清澜的双手，另一只手紧紧搂住他的腰，吻得粗暴而用力，仿佛在无声地说：别抗拒我。
　　萧清澜拒不配合，苏疾风却像着了魔般，越吻越上瘾。他本就比萧清澜高出许多，直接搂紧对方的腰，带着他微微踮脚。萧清澜顿时老脸一热——被强吻也就罢了，居然还要被迫配合垫脚？他拼命挣扎，苏疾风却吻得更狠。
　　这场僵持的吻很快染上血腥味。苏疾风低笑一声，搂得更紧，恨不得将怀里的人揉碎了融进骨血。萧清澜咬破了他的唇，他毫不在意，依旧加深亲吻。直到萧清澜死死咬住他乱动的舌头，眼神锐利地盯住他，苏疾风才吃痛地松开，带着点撒娇的语气：“师尊，你咬得我好疼。”
　　“混账！”萧清澜扬手便是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怒火中烧。
　　苏疾风却毫不在意，反而笑着抓起他的手掌，轻轻吹了吹：“打疼师尊了吧？我皮糙肉厚，下次师尊想打，提前跟我说，弟子自己动手。”
　　萧清澜彻底愣住——这人怎么能如此不要脸？
　　不等他回神，苏疾风已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他肩上，随即重新抱住他，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声音清晰而郑重：“师尊，除夕快乐。我爱你。”
　　风雪落在梅林，红梅簌簌颤动，仿佛也在为这直白而炽热的告白，染上几分滚烫的温度。
　　那声“我爱你”像投入湖心的石子，让萧清澜的心跳骤然失序。寒风凛冽，两人相拥的怀抱却温暖得让人心头发烫。苏疾风将他整个圈在怀里，恍惚间想起刚拜师时，自己比他矮半个头，每次受伤都是被师尊这样温柔地抱着。如今，他终于能将这个人完完整整地护在怀中。
　　这次，萧清澜没有推开他。或许是除夕夜的氛围太过缱绻，或许是这温暖太过诱人，他竟不想拒绝，只想暂且沉沦在这一刻的安稳里。
　　苏疾风鼻尖萦绕着萧清澜身上清冽的澥香，愈发不舍得松手。过了许久，他才拉着萧清澜下山。山下的夜市热闹非凡，花灯璀璨，虽不及皇城繁华，却是两人共度的第一个除夕夜，格外特别。
　　此刻，苏疾风不是人皇之子，萧清澜也不是天下第一仙师，他们只是寻常人。苏疾风给萧清澜买了糖画、风车，还有各种新奇玩意儿。两人容貌太过出挑，难免引人侧目，苏疾风索性买了两个面具，亲自给萧清澜戴上。遮住大半张脸后，那露在外面的唇瓣反倒更显诱人。戴上面具的苏疾风也放得开了，先紧紧牵住他的手，随即十指相扣，任凭萧清澜怎么想挣开，都被他牢牢攥着，不肯松开。
　　走到河边，见有人放花灯，苏疾风才松开手，买了两只莲花灯。两人低头在灯上写字，苏疾风好奇地凑过去：“师尊写了什么？”
　　萧清澜立刻挡住，轻声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苏疾风噗嗤笑了：“师尊居然也信这个。”他先将自己的灯放进河里，灯面上赫然写着：“愿世间黎明安乐，百姓安居乐业，共享太平。”
　　他闭眼许愿时，萧清澜也悄悄将自己的灯放了下去。等苏疾风睁眼，萧清澜望着河灯轻声道：“苍生有你，很好。”
　　苏疾风笑了：“从小父皇母后就教我，身为皇嗣，受万民供养，便该守护他们安康。”他转头看向河面，萧清澜的灯已飘远，字迹模糊不清，“师尊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萧清澜转身往回走，淡淡道：“不说。”
　　两人并肩离去，无人知晓，那盏飘远的花灯上写着：“愿君之所愿有所成，更愿君无忧一世，岁岁安康。”
　　河对岸，一个小女孩捡起被风吹靠岸的花灯，歪着头问：“阿娘，这愿望是什么意思呀？”
　　女子温柔地摸着她的头，笑道：“这是很爱很爱一个人，才会许的愿。就像阿娘祝我们灵儿，岁岁安康一样。”
　　夜风拂过，带着花灯的暖意，将这份未说出口的心意，悄悄吹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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