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夜行

　　苏墨尘其实没多想。

　　再狼狈不堪的模样，楚翊风也已经见过了。加上那份令他莫名安心的熟悉感，在楚翊风身边他总会不自觉地处于一种十分放松的状态。

　　他抬着下巴方便对方擦拭，视线甚至未曾离开屏幕上的画面和数据：“饱和度再低一些。”

　　“好的。” 工作人员手指飞快操作，表面竭力维持着职业素养，内心却土拨鼠尖叫。

　　擦嘴角啊啊啊！ 帅哥你敢不敢再宠一点！

　　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工作人员已经悄悄红了的耳朵，楚翊风随意地问：“几点收工？”

　　“七点半。”苏墨尘看了下时间，“还有四个小时，得抓紧把样片给楚岚调出来。”

　　楚翊风耸肩：“本来还想约你吃晚饭，看来只能改天。”

　　苏墨尘终于从屏幕上移开目光，疑惑地看他。

　　这人又在说什么？和血族一起吃什么晚饭？

　　工作人员：“……”

　　她已经听导演说这位是资方了，现在是什么情况？资方爸爸在约苏老师？？！

　　她她是不是应该回避啊，接下来还是她能听的么？

　　苏墨尘顿了下还是解释道：“今晚我还有事。”

　　楚翊风眉峰微挑，无声地询问。

　　苏墨尘的目光落在那甜品包装袋上，坦然道：“巧了，和卡修斯约的Eternal Night。”

　　“……行吧。” 楚翊风舌尖用力顶了一下后槽牙，方才那种轻松惬意的氛围似乎淡了些，语气显得漫不经心：“Eternal Night啊。”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隔了几秒才又道，“明天晚上的航班，下午五点我过去酒店接你？”

　　“不用麻烦，我今晚可能就住在Eternal Night那边了，明天机场汇合。”苏墨尘没在意他这细微的停顿，注意力已转向另一台需要调整的设备。

　　楚翊风原本随意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动了一下，还是点头，“好。”

　　——
　　今晚是Eternal Night 每月一次的狂欢夜，午夜未至，活动尚未正式开始。

　　萨克斯的旋律慵懒流淌，空气中漂浮着的甜腻又奢靡的气息，似有若无，令人不自觉沉溺其中。

　　台上的女歌手倚着高脚凳，正低吟着一首情歌。一袭缀满碎钻的曳地长裙在灯光下闪烁，像午夜的繁星。

　　"Je m'enivre de toi..."（我为你沉醉）

　　她的嗓音醇厚微哑，略长的刘海在眉骨上投下阴影，暗红唇印烙在镀铬麦克风上，像邀请又像诱惑。

　　"Comme des étoiles mortes..."（如同死去的星辰）

　　铜管乐攀上高音，她的声线也随之转为清越高亢。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夹杂着兴奋的口哨。

　　女歌手唇角微勾，眼尾轻佻，朝台下抛去一个极尽妩媚又带着几分睥睨的笑。

　　台下安静了一息，随即爆发出更狂热的欢呼与掌声。

　　卡座区，几名初次到访的血族审判团成员目瞪口呆。

　　“那、那是维罗妮卡·诺克图斯爵士？？那位女斗士？？”

　　“这位‘血色蔷薇’小姐不应该在角斗场把人劈成两半吗？！”

　　伊诺·梵蒂尔死死盯着台上，喉结滚动：“撒旦在上，她怎么会在这儿唱歌？！”

　　他上一次见到这位小姐，还是在角斗场的训练营，眼睁睁看着她那柄门板似的巨剑斩落，一剑把他引以为傲的符文盾牌劈成了两半废铁，震得他双臂发麻至今记忆犹新。

　　舞台中央，维罗妮卡指尖扶着麦克风，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他们所在的方向。

　　卡修斯陷在沙发里，几缕灿金色的卷发垂落额前，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孽的脸庞在昏暗光线下愈发惑人。

　　他举起酒杯，向舞台致意。

　　维罗妮卡笑意加深，视线转向苏墨尘，带着促狭。

　　苏墨尘顿了顿，也举杯回应。

　　维罗妮卡俏皮的对他挑了下精致的眉梢，这才心满意足地将视线转向一旁那几个如坐针毡的年轻审判官。

　　那道目光如有实质，伊诺几人瞬间鸡皮疙瘩炸起，连带着脊椎骨都窜起一股寒意。

　　维罗妮卡轻笑一声，红唇微启，唱出下一句——

　　"Tu es mon poison... et mon antidote."（你是我的毒药，也是我的解药。）

　　伊诺等人：“！！！”

　　以后再也不要听这首歌了，他们对撒旦发誓！这简直就是精神酷刑，太可怕了！

　　维罗妮卡·诺克图斯，血族审判团成员之一，高级审判官，常驻F国，与Eternal Night的老板比安卡·卡拉瓦乔私交甚笃，是能分享彼此最血腥秘密的那种闺蜜。

　　“裁缝师”比安卡·卡拉瓦乔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欣赏着台上的人，对自己这件最新杰作“午夜星河礼裙”的效果满意极了。

　　瞧这剪裁，这光泽，她顶级设计师的手艺果然无人能及，让平日里的女斗士瞬间化身暗夜女神，颠倒众生。

　　一曲终了，余韵仿佛还在空气中震颤，维罗妮卡对着台下微微颔首致意。

　　她对着话筒道：“再次欢迎拿到邀请函的各位女士们、先生们！下面，是Eternal Night 的午夜狂欢时刻。请各位挑选心仪的舞伴，尽情享受这永不褪色的黑夜！”

　　她顿了顿，红唇勾着魅惑的弧度，又补充：“温馨提示，本店严格遵守条例，禁止暴饮暴食、禁制暴力以及严禁临阵脱逃哦。”

　　不明真相的普通宾客只当是夜店增添情趣的俏皮话，爆发出一阵哄笑。

　　而知晓这位“血色蔷薇”小姐真实身份的血族们则绷紧了神经，心照不宣地再次确认了一遍自己今晚的行为边界。

　　Eternal Night 的午夜狂欢，表面是纸醉金迷的夜店盛宴，实则是审判团监管下的血猎场。

　　堵不如疏。既然吸血无法避免，不如将其纳入规则之下，于是有了《血猎联防条例》。

　　持证狩猎，合法进食。

　　违规者？

　　审判团的地牢大门永远为每一位违规者敞开。

　　这位小姐放完狠话，身姿摇曳地走下舞台，径直朝着卡修斯与苏墨尘所在的卡座区走来。

　　几位年轻血族顿时紧张起来：“她、她过来了！真过来了！”

　　维罗妮卡无视了那几个坐立不安的年轻人，优雅地向卡修斯和苏墨尘行礼：“殿下，大人，晚上好。希望我的歌声没有搅扰二位的雅兴。”

　　比安卡笑着拍了拍身旁的空位：“亲爱的，快来坐！你今天真是太棒了！看，我们的小朋友已经惊艳得说不出话啦~ ”

　　她促狭地朝伊诺他们努努嘴。

　　伊诺几人：“……”

　　维罗妮卡挑眉看向伊诺：“让我想想，你是伊诺·梵蒂尔？你那个盾牌质量似乎还有待提升。”

　　伊诺瞬间挺直了背脊，像被老师点名的学生，紧张得舌头打结：“是、是的，爵士。我、我会努力……”

　　维罗妮卡红唇微启，慵懒的语调带着一丝戏谑：“这么怕我？上次是姐姐下手重了，吓到你了？”

　　她微微倾身，暗红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流转着危险又迷人的光，“要不这样，下次在角斗场碰面，姐姐尽量控制力道？”

　　角斗场，审判团成员们封闭训练的乐园，或者说地狱。

　　伊诺眼中顿时燃起希望：“真、真的可以吗？”

　　维罗妮卡却将目光转向一旁安静的苏墨尘，对他露出一个无辜又狡黠的笑容，随即又对伊诺耸耸肩。

　　“可惜啊小伊诺，我们主教官就在这儿坐着呢，姐姐可不敢越俎代庖乱打包票。”

　　她话锋一转，指尖挑起伊诺的下巴，“不过嘛，姐姐可以给你开个小灶，进行点私人辅导如何？”

　　维罗妮卡本就长相美艳，尤其今天还是全妆，美得极具冲击力，那双眼睛含着笑意，仿佛能吸人魂魄。

　　伊诺的脸颊不受控制地飞速泛红，如果他有心跳，这会儿肯定快如擂鼓。

　　苏墨尘端着酒杯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观鼻，鼻观心，继续沉默啜饮。

　　卡修斯则饶有兴致地旁观着这场猫逗老鼠的游戏，嘴角噙着玩味的笑意。

　　维罗妮卡和比安卡这两位小姐，在花名上可谓各有千秋。

　　不同于比安卡如同花蝴蝶般的广泛魅力，维罗妮卡是真正的掌控型御姐，圈内盛传她尤其钟爱女A男O的支配戏码。

　　对此，两位大人物一直秉持着不理解但尊重的原则。

　　“哦呵呵呵~”看着维罗妮卡带着脸颊通红的伊诺消失在通往上层休息区的楼梯口，比安卡发出一串宛如邪恶女巫般的笑声，眼中闪烁着与挚友如出一辙的狩猎光芒。

　　她与维罗妮卡还有个共同爱好，比起人类，她们都更偏爱同族的血液。

　　比安卡眼波流转，落在卡座里另一位英俊却面生的审判团成员身上。

　　她扬起人畜无害的甜美笑容，十分淑女地坐到了他身旁的空位。

　　年轻审判官在维罗妮卡带走伊诺时就感到不妙。此刻见这位艳名与凶名同样远播的“裁缝师”挂着天使般的微笑靠近，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衬的领口。

　　“我叫比安卡，这位阁下怎么称呼？”

　　“阿、阿尔伯特。”

　　“那么，晚上好，亲爱的阿尔伯特阁下，”比安卡的声音甜得像蜜，一边说着一边将带着蕾丝手套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特僵硬的手背上，“第一次来我的Eternal Night？感觉如何？”

　　阿尔伯特闻到比安卡身上混合着香水、新鲜皮革和一种极其危险甜腥气的独特气息。

　　“非、非常棒，比安卡小姐！您的品味无与伦比！”他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因为紧张有些变调。

　　阿尔伯特感觉自己像被一条剧毒的蛇缠住了手腕，隔着薄薄的蕾丝能感觉到对方指尖冰凉。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被蕾丝遮掩的手腕上。

　　“哦？是吗？”比安卡轻笑，又靠近了些。那双看似纯真的碧绿眼瞳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捕食者的冷光，“阁下似乎对我的藏品很感兴趣？”

　　她拨开手套边缘的蕾丝，露出那条镶嵌着暗色宝石的手链。

　　那是审判团记录在案的凶器，“裁缝师”最钟爱也最顺手的武器之一。它的末端连接着一柄薄如蝉翼的蝴蝶刀，能瞬间切开敌人的喉管。

　　阿尔伯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感觉喉咙干涩得发疼，恐惧像藤蔓缠紧了他的心脏。

　　“我…我……”他语无伦次，试图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根本无法动作。

　　就在阿尔伯特几乎要向苏墨尘求救时，比安卡忽然收手退开。

　　她靠回沙发，脸上仍是那抹甜美笑容：“开个玩笑嘛，阿尔伯特阁下，别紧张。来尝尝我特制的血色玛瑙压压惊？”

　　她说着打了个响指，侍者无声无息地端来一杯色泽深红如血的鸡尾酒。

　　阿尔伯特盯着那杯酒，仿佛在看一杯毒药。余光瞥见卡修斯亲王和苏墨尘大人略带怜悯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感觉自己今晚不能善了。

　　横竖死不了，他心干脆端起酒杯闭眼灌了下去！

　　辛辣刺激的口感混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甘甜瞬间冲进喉咙，味道其实不差，但他喝得太急，顿时呛得剧烈咳嗽，眼泪直流。

　　比安卡一愣，侧头对卡修斯和苏墨尘道：“殿下、大人，这孩子也太实诚了？”

　　阿尔伯特这才反应过来那只是一杯加了点料的特调血浆，羞耻感瞬间取代了恐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涨得通红。

　　比安卡欣赏着他窘迫又鲜活的模样，嫩红舌尖舔了舔尖牙，带着点撒娇的语气对卡修斯道：“殿下，多可爱的小点心啊~给我玩两天吧？”

　　卡修斯晃着酒杯，蓝眸扫过恨不得缩成一团的阿尔伯特，无所谓地耸耸肩，示意比安卡自便。

　　作为初级审判官 ，阿尔伯特确实还需要历练，尤其心理素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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