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恐]怪物前任们如狼似虎

　　霍奇纳将那件湿透的西装外套挂了起来，他身上衬衫的布料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变干，不再紧贴皮肤、勾勒身体的线条。半干的头发略显蓬松，无形中削弱了严谨的气场。他抱臂站在床边，目光落在空气中的某一点上，沉默不语，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坐在霍奇纳的单人床边缘，身体的异样感早已在长时间的冷静倾诉中平息，但内心的忐忑持续了好一阵。我很清楚，任何一个正常人听到我口中这些光怪陆离的经历，都会觉得我疯了。也许霍奇纳此刻就是这么想的，他刚才还给我的表现安上了一个什么标签……“急性应激障碍”？天知道他在听完我这些遭遇后，又会给我联想出什么新的“病症”。

　　老天，我真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在我几乎将一切全盘托出，包括刚刚发生在浴室里的诡异事件（只省略了部分难以启齿的细节）之后。我需要得到一个回应，哪怕不是完全的认同也好。

　　在漫长的寂静过后，霍奇纳终于有了动作。他先是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某种重负，然后将视线转向坐在床上的我，这才用他那特有的温和嗓音开口：“你认为，刚才的意外，也是你的某位‘前任’所为？”

　　我点了点头。

　　“然后，你怀疑我正在追捕的‘收藏家’，同样是你失忆前交往过的对象之一？”

　　这次，我点头的幅度变小了些。倒不是不肯定，而是一想到自己将失忆前那段花心风流的“情史”暴露在了霍奇纳面前，对象还是各种变态或非人生物，我就更加忐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忐忑什么。面对霍奇纳，我似乎格外在意他对我的看法。

　　霍奇纳微微颔首，像是在内心确认了某个推论。“虽然你的遭遇听起来十分离奇，但假设这个前提成立，‘收藏家’的作案动机也能找到一种合理的解释。”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就这么接受了？我原以为他会先提出质疑，或者要求更多证据，而不是直接开始思考这种离谱假设的可能性。

　　“你的外形特征，与被‘收藏家’掳走的受害者基本吻合；埃尔帕索荒地发现的拼尸，指向性明确地构成了你的名字；而你在十月至十二月的活动轨迹，也与‘收藏家’近期作案地点存在高度重叠——显而易见，你被他锁定为目标。”

　　自己心里模糊的猜测是一回事，被霍奇纳用近乎剖析案件证据的语气摆出来，又是另一回事。我不自在地挠了挠头，身体在床沿上微微挪动。

　　“至于刚才发生的事……”霍奇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暂且可以归咎于……某种目前你我均无法预知或观测的‘存在’。总而言之，亚当，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我不得不考虑将你转移至一个更安全的环境。”

　　“什么？！”听到这话，我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霍奇纳，你不能这么做！”

　　“我当然可以，并且有责任这么做。”霍奇纳平视着我，双臂依旧环抱在胸前，姿态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你若同意加入联邦证人保护计划，会比你现在跟着我在外面冒险要安全得多。”

　　“该死，霍奇纳！”我忍不住低骂一声，“我向你坦白这一切，不是为了寻求庇护，然后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

　　“我知道。”霍奇纳的回应依旧保持着那种让人恼火的平静，目光毫不犹豫地迎上我的视线，“所以我才必须这么做。亚当，你习惯了独自面对一切，自行承受这些常人无法想象的威胁，甚至害怕求助行为会被视为精神失常。我很感激你此刻给予我的信任，所以我才需要向你阐明，我提供的不是囚笼，而是一个能让你不必时刻提心吊胆的生活选择。请……不要轻易拒绝这份帮助。”

　　我张了张嘴，看着眼前这个能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让人无力反驳话语的霍奇纳，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不知道往哪儿出。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了拳头，却使不上什么劲儿，只是虚握着，很快又无奈地松开。

　　“我……”我努力组织着语言，目光低垂，落在吸饱了水的地毯上，“我不想躲起来。”

　　霍奇纳没有立刻接话，只是看着我，等待我继续说下去。

　　“那些人……或者说，那些‘东西’，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我，无论躲到哪儿，我迟早都会跟他们碰上。一味逃避，只会让更多无辜的人被卷进来。”我抬起头，重新直视他的眼睛，试图让他看到我的决心，“对于‘收藏家’，你知道的远比我多。你清楚有多少人死在他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里，你也看过那些现场照片……还有那十三个被找到的受害者，他们被做成了那样……他们本不该成为我的替罪羊，任何人都不该遭受这种对待。”

　　“他必须被阻止。对付这种变态，我有足够的经验。而且，我本身就是最能引他现身的诱饵。你可以限制我直接参与行动的权限，可以制定周密的计划，但你不能把我完全排除在外，让我心安理得地躲在某个角落，等待你们的‘好消息’。”

　　“让我来帮你，霍奇纳。”我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怕受伤，也不怕再经历一次失忆、变得一无所有。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以后能睡个安稳觉。只要能让那些该死的家伙付出代价，让我做什么都行。但我只求你一件事：别让我坐以待毙。”

　　说完，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待着霍奇纳的最终答复。

　　霍奇纳凝视着我，脸上那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神色渐渐消融，眼底深处仿佛有什么情绪正在悄然转变，如同黑暗中点燃的星火，闪烁不定。他微微低下头，浓密的睫毛遮掩了眸中更复杂、更深沉的情绪，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

　　许久，我才听到他吐出一个词，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若千钧。

　　“好。”

　　他抬起头，再次面对我时，那些翻涌的深沉情绪已被他很好地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我如释重负的、明亮而珍贵的……信任。

　　“让我们一起抓住这个‘该死的家伙’。”他的语气终于不再是那种平静到让人牙痒的状态，声线里多了清晰的松动，那种时刻萦绕的疏离感也消散了不少。“我很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亚当·戴维斯。”

　　看着他嘴角明显上扬的弧度，我心中涌起一股终于被接纳的喜悦。我也忍不住跟着咧开嘴笑了，学着他说话的方式回道：“等着瞧吧，亚伦·霍奇纳……”

　　话一出口，我顿了顿，心里有点犹豫，试探着问：“我可以叫你——？”

　　直接叫“亚伦”？听起来是不是太亲昵了？可他之前已经多次自然地叫我“亚当”了，我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我在心里默默模拟了一下发音，喉结滑动，稍微拉长音节念出“亚伦”这个名字，突然觉得脸颊有点发热——是房间空调开得太足了吗？该死，我为什么要突然纠结起称呼的问题？维持现状不就好了！

　　“霍奇。”霍奇纳——不，是霍奇，语气略显轻快地接上了我的话，嘴角依旧带着那抹浅淡却真实的微笑，“朋友们都这么叫我。我知道我的姓氏念起来有点拗口。”

　　“朋友”。这个对我而言相当陌生的词汇，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从他口中说出，对象还是我。我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很想抬手揉一揉，又觉得这举动在眼下有些不合时宜。

　　虽然很可能是我自己想多了，但他这样，真像是察觉到了我内心的那点纠结，特意给了我一个台阶下。他到底会不会读心？还是说我这张脸就是很难藏住事儿？

　　“霍奇……”我有点小声地重复了一遍。

　　霍奇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一些。他轻轻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称呼，然后放下环抱的手臂，走向床头柜的电话。“现在，让我给前台打个电话，看看我们能不能换一个比这儿条件好点的房间。”

　　“任何房间都比现在这个‘水漫金山’的要好吧？”我半开玩笑地接话，试图驱散心里那点莫名的怪异感。

　　霍奇在床头柜前弯下腰，拿起听筒，对照着旁边号码簿上的数字按下按键。“我住过比这条件更糟糕的房间，”他将听筒贴到耳边，回头冲我抛来一个略带俏皮的眼神，“不过今天——还是让纳税人的钱花得更值得一点吧。”

　　我又忍不住笑了。原来霍奇并非永远都是一副严肃刻板的模样。这个新发现，让我心中因为未知威胁而笼罩的阴霾都被驱散了不少。

　　至少，现在我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这一切了。而且，这种感觉非常不赖。

　　霍奇握着听筒，向前台描述了房间里发生的“意外”，他略去了那些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只说是水管突然爆裂导致漏水。我则绕过他的床，走到我那张湿漉漉的床边，将我的背包拎到一块相对干爽的区域，拉开拉链检查里面的物品。

　　背包表层的布料已经完全湿透，里面靠近开口的地方摸起来也有些潮。我大致翻检了一下塞得满满当当的背包内部，发现没什么特别怕湿的重要物品受损，这才松了口气。就连那副迈克尔·迈尔斯的橡胶面具，其附着的假发也还算干燥，只有几缕因为接触到了湿漉漉的背包内衬而略微黏连在一起。我不得不把它拿出来，用手指稍微将那几缕打结的发丝分开。

　　“那是一副面具吗？”霍奇的声音从另一张床那边传来。我抬起头，看到他已经放下了电话，正朝我这边看来。

　　“是啊。”我怪不好意思地承认，怕他误会我有什么奇怪的收藏癖好，“这就是那位……迈克尔·迈尔斯曾经戴过的面具。”

　　“我能看看吗？”他走了过来。

　　我点了点头，在霍奇靠近时将手中的面具递给他。他接过去，将面具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仔细端详，仿佛要在那饱经风霜的橡胶表面和僵硬的五官上找出个什么名堂。我不太明白这样一副普通的面具在他眼里能有什么特殊之处，但我潜意识里觉得，霍奇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连我自己都有些惊讶，但对我来说，“信任霍奇”的确已经变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能再跟我描述一下弗莱迪·克鲁格的具体样貌吗？”霍奇抬起头问我，眼神专注。

　　我有些抗拒地回忆了一下弗莱迪那令人作呕的形象，迟疑地开口：“一张丑得像披萨的烂脸，上面布满烧伤的疤痕，还有一口参差不齐的烂牙……”说着，我投去询问的眼神，不确定是否需要继续描述下去。

　　霍奇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微微皱起眉头，仿佛陷入了新一轮的思考当中。然后，他放下面具，用一种富有逻辑性的语调，开始阐述一些我从未设想过的关联：

　　“迈克尔·迈尔斯，弗莱迪·克鲁格，从某种层面来看，他们都将自己塑造成了恐惧与死亡的象征。迈克尔·迈尔斯用面具隐藏身份，摒弃语言，这是一种极致的‘去个体化’行为，表明他意图将自己完全工具化，成为一个纯粹的杀戮机器。而弗莱迪·克鲁格，他骇人的容貌本身就是其暴行的烙印，即便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他依旧顶着这副面容制造恐慌与死亡，并且能从中汲取力量——这同样是一种‘去个体化’，他将自己与‘噩梦’和‘恐惧’本身画上了等号。”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仿佛已经穿透表象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我们要找的‘收藏家’极有可能也具备这种‘去个体化’的心理特征。他用面具隐藏真实容貌，潜伏于阴影之中，这既能规避身份暴露的风险，也帮助他剥离乃至彻底摒弃正常人的同理心。他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白人男性，智商很高，行事谨慎周密，富有耐心。他擅长将各种道具与特定场所的环境相结合，达成犯罪目的；而道具需要提前准备，场所需要反复踩点，这意味着他的职业很可能与需要精细操作和较强动手能力的领域相关。他能频繁出入那些封闭的场所而不引起怀疑，行动自如——维修工、害虫防治员、电信线路技师、消防设备检查员……这些都可能是他用于伪装的身份。”

　　“他对受害者的数量和作案场所有着特定要求，将布置陷阱和实施谋杀视为一种带有仪式感的‘游戏’。对他而言，观察受害者在精心设计的‘游戏’中挣扎求生，远比直接夺取他们的生命更能带来满足感。这是典型的反社会人格障碍表现。而有选择性地带走一名幸存者，说明他布局的核心目的是‘筛选’，而非无差别的虐杀。”

　　“那十三名被他遗弃的受害者，在遭受肢解之前，都曾被他按照某种审美进行过‘塑造’。他需要搬运体格健壮的成年男性，说明他本人身强力壮。他在受害者身上实施的‘拼接改造’手法细致，显示出他具备一定的相关知识或技能。但他最终选择了遗弃这些他视若‘作品’的受害者，将他们残忍地拼凑成一个指向明确的名字，这表明他的犯罪动机已经演化，进入了更危险的阶段：从‘收集’和‘塑造’替身，转向了‘掠夺’真正的目标。”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到我身上，显示出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

　　“他知道自己大费周章是为了什么，他非常清楚自己渴望得到什么。而现在，他认为时机已经成熟，终于下定决心要去实现那个终极目标。埃尔帕索荒地的那些尸体，是他迄今为止向外界发出的最清晰、最直白的信号。那并非简单的恐吓或威胁，而是一封‘预告信’。在他的认知里，这种方式浪漫、直接，且彰显着他的力量与决心。他舍弃了长年累月‘收集’并‘塑造’的‘作品’，只因为他不再满足于塑造虚假的替代品，而是想要得到那个最符合他理想的原型——”

　　“也就是你，亚当。”

　　霍奇的声音低沉而肯定，一字一句地敲在我的心上：

　　“他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他正为了你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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