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你的第十年

　　不经允许进入他人的私人领域，是很不礼貌的事，这与沈听雨从小接受的教育背道而驰。

　　但林徐行的电话打不通，沈听雨又担心林徐行身体状况。

　　沈听雨站在林徐行家门口，尝试着又拨了一次林徐行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无人接听的忙音。

　　没办法了，只能这样。

　　沈听雨打开手机给林徐行发消息，单方面通知了林徐行他要进他家门了。

　　他快速在手机上打字，点击发送后，他在密码锁上按下了傅闻给的那串数字。

　　“滴”的一声轻响，门开了。

　　沈听雨推开门，玄关处整洁却冰冷。他在门口的鞋柜里找到一双客用拖鞋换上，走了进去。

　　林徐行的家如同他本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大面积的黑、白、灰色调，线条利落的家具，深灰色地板，整个空间整洁得近乎刻板，也很缺乏生活气息。

　　午后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斜射进来，非但没有增添暖意，反而照得屋内更加空旷清冷。

　　他的目光扫过客厅，一张透明的茶几上，林徐行的手机正安静地躺在那里，整个家里几乎看不到任何多余的杂物，只有灰色的沙发上随意搭着一件外套。

　　沈听雨的视线很快被阳台旁一个暖色调的实木柜子吸引了。

　　那是这个家里唯一的暖色。

　　柜子上摆放的东西也与整体极简冷感的风格格格不入，一些设计感很强的金属摆件、明显不属于林徐行低调审美的领带、别致的袖扣……沈听雨一眼就认出，这些都是他喜欢的风格，甚至有几样，他依稀记得是自己某次随口称赞过的东西。

　　沈听雨的视力很好，他看到柜子中间那层，端正地摆着一个相框，正是那次在医院长椅上，被林徐行同事偷拍下的那张合照。

　　明明知晓了对方深藏十年的感情，此刻亲眼见证这些沉默的证据，沈听雨的心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甸甸的，发不出半点声音，更挤不出一个笑容。

　　林徐行这个人怎么可以固执沉默到这种地步？

　　但现在不是探究这个柜子的时候。

　　沈听雨移开视线，望向那扇紧闭的主卧门。

　　他走过去，抬手轻轻敲了敲：“林徐行？”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沈听雨不再迟疑，推开房门。

　　卧室里拉着厚重的窗帘，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床上隆起一个身影。

　　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

　　被子盖住了林徐行的大半张脸，只露出额头和紧闭的双眼，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微蹙着。

　　沈听雨伸出手，用手背轻轻贴了贴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他的触碰吵醒了床上的人。

　　林徐行缓缓睁开眼，那双平日里总是冷静疏离的眼睛，此刻因发烧而显得有些湿润迷茫，在模糊的光线中辨认出沈听雨的身影时，猛地顿住了。

　　“是梦吗？”林徐行的声音沙哑干涩，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攥住了沈听雨还停留在他额上的手腕，仿佛怕一松手，眼前的幻影就会消失。

　　沈听雨的心像是被人握住。

　　他叹了口气，没有抽回手，反而翻转手腕，轻轻握住了林徐行那只因发烧而异常温热的手。

　　因为林徐行的动作，被子滑下些许，露出了林徐行完整的脸。

　　沈听雨这才清晰地看到，他瘦了很多，脸颊都有些凹陷了，脸色是不健康的苍白，唇上没什么血色。

　　这么会照顾人的林医生，怎么偏偏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沈听雨放缓了声音，柔声问：“你发烧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手心里真实的触感和耳边清晰的声音，让林徐行终于意识到这并不是梦。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沈听雨更紧地握住。

　　“吃药了吗？”沈听雨又问，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面空空如也。

　　林徐行的大脑似乎因为高烧而运转迟缓，他怔怔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良久，才哑声报了几个药名，然后又坚持地重复了一遍：“不去医院。”

　　“好。”沈听雨点头，语气温和，“那想吃什么？”

　　林徐行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低声回答：“都行。”

　　沈听雨这才松开手，替他掖了掖被角：“那你再睡一会儿，饭好了我叫你。”

　　林徐行低低地“嗯”了一声，看向他的眼神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太多沈听雨此刻无法完全读懂的情绪。

　　沈听雨转身走出卧室，轻轻带上门。

　　隔绝了林徐行的视线，沈听雨鼻尖一酸，他迅速仰起头，硬生生将眼眶里那阵突如其来的热意逼了回去。

　　沈听雨打开林徐行的冰箱，里面除了几瓶水和一盒早已过期的酸奶，空空如也。沈听雨心里五味杂陈，用手机app订了一家以清淡养生闻名的餐厅的外送。

　　没多久，身后的卧室门被拉开。

　　林徐行走了出来，他已经换下了睡衣，穿着简单的家居服，但脸色依旧很差，他靠在门框上，安静地看着沈听雨。

　　“傅闻都跟你说了？”林徐行声音沙哑，刚刚他在房间里，已经将前因后果想明白了。

　　沈听雨闻声转过头，看向他：“你会怪他吗？”

　　“不会。”林徐行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如果他不说过一段时间，我准备好了也会自己告诉你。”

　　只是他不知道那个准备好需要多久，或许永远都准备不好。

　　沈听雨轻笑了一声：“你能舍得说？”他可是把这份感情像守宝贝一样，紧紧捂了十年。

　　“我……”林徐行刚开口，就被沈听雨打断了。

　　“先别说了，”沈听雨的声音很柔和，：“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林徐行的目光却飘向客厅那个显眼的暖色柜子，又缓缓移回到沈听雨脸上，下定了决心，坚持道：“现在说吧，沈听雨。”

　　沈听雨看着他，点了点头：“好。你要说什么？”

　　然而，那些在心底盘旋了无数次，无比清晰的话真正到了嘴边，又在林徐行看到沈听雨那双明亮而直接的眼睛时，又变得无比艰难。他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睫，避开了那道仿佛能看穿他一切伪装的目光。

　　“你连看都不敢看我，还说什么呢？林徐行。”沈听雨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憋了许久的话终于忍不住了。他原本心疼他的身体，想等他病好之后在把一切摊开。

　　但既然林徐行主动提起，沈听雨就觉得如果现在不迈出这一步，他们之间可能就真的完了。

　　以林徐行的性格，他能沉默地暗恋十年，就能同样沉默地彻底退出他的生活。

　　“林徐行，你不敢看我，也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是吗？”沈听雨的声音很平静，“在你眼里，我沈听雨难道就是一个会因为一时兴起就去玩弄别人感情的人？还是一个锱铢必较会把所有错误都归咎到别人身上的人？”

　　林徐行猛地摇头，声音带着急切：“当然不是。”他没那样想过。

　　“我没谈过恋爱。”沈听雨继续看着他，语气坦诚，“所以我以前也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只是在传统的认知里，我默认的伴侣会是女性。所以那天喝了酒，脑子不清醒，才会说出‘如果你是女人’那种话。”

　　他的目光无比认真，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在林徐行的心上：“林徐行，我长这么大，没对任何女人动过心，也没对任何其他男人动过心。我只对你一个人动过心。”

　　“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这句话温柔的砸在林徐行心上，他怔怔地抬头，终于对上了沈听雨的视线。

　　“所以。”沈听雨放缓了语气，“你好好考虑一下，认真地想一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到底该怎么样。你想怎样，我都依你。”

　　他甚至给林徐行一个选择：“如果你觉得，我们只做朋友更好，也可以。”

　　他的语气温和得近乎残忍：“如果你想要和我在一起，那明天给我回个消息。一天的时间，够吗？”

　　“够你想明白吗？”

　　林徐行望着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沈听雨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清淡的笑意，像是完成了某种重要的交接：“我给你叫了吃的，一会儿就该送到了。你好好吃饭，按时吃药。我先走了。”

　　说着，他转身作势要离开。

　　“等一下。”林徐行几乎脱口而出，上前一步，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拽住了沈听雨的手臂。

　　这是第一次，林徐行如此清晰地流露出不愿他离开的挽留。

　　沈听雨停下脚步，回过头，眼神温和却坚定：“怎么了？”

　　“再呆一会儿。”林徐行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抓着他手臂的手指微微收紧。

　　沈听雨只是看着他，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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