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之叛

　　天空划开一道巨大的伤口，新旭党的军队如天空的鲜血从空间缝隙中喷涌而出，所到之处，绽放出一簇簇鲜红的花。
　　眼看圣骑士团节节败退，城门即将失守，托纳蒂乌突然于空中升起。
　　祂的身形巨大到可以遮蔽阳光，祂的光环明亮到可以普照万物，祂的声音庄严而神圣，嘹亮却不震耳，就连最边境的牧羊人都能清楚地听见祂的祷言，众生在祂温柔的福音之中洗礼……
　　“众生疾苦，乃诸神的罪业。
　　若人间注定有苦难与哀痛，吾以太阳神托纳蒂乌之名，许众生以沐浴暖阳与和风的理想之乡！”
　　“那里没有贫穷、没有不公、没有疾病、没有死亡。万事万物平等地接受神明的赐福，都有人都生活在爱与自由之中……”
　　“草了！怎么都不动了！托纳蒂乌那小子在搞什么幺蛾子！”莫瑞甘看着众生如被时间暂停般一动不动，拔剑四顾心茫然了。
　　“我们都搞错了，爱丽丝……”宋景良望着托纳蒂乌轻声说，“祂根本不是想献祭愚民，祂要把所有向往彼世的人——全部献祭。”
　　一瞬间，原本安静的人群沸腾起来，所有人都如陷入了梦魇般呼唤着、哭喊着……怎么也醒不来。
　　“妈妈！我跟你走！”
　　“爷爷……我……好想你……你来接我了吗？”
　　“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带我走吧，亲爱的……”
　　“我以后会听你的话……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们永远在一起……”
　　“不会有人把我们分开了。”
　　“以后还要一起看星星……”
　　“我喜欢听你唱歌。”
　　“你们会像爱弟弟一样爱我，对吗？”
　　“我们终于离开大山了……”
　　“是海！”
　　“下雪了！下雪了……”
　　“卧槽！都有人都疯了！有些人疯完变成束光直接就□□消散了！这小子完全没有敌我的概念，谁都超度啊！我们还打吗？”莫瑞甘从混乱的人群中挤到宋景良面前问。
　　宋景良咬紧了牙，恨铁不成钢地一巴掌呼上莫瑞甘的脑袋：“打啊！打托纳蒂乌去啊！他妈的李岁和安怎么还没来？”
　　“宋景良宋景良！安来了！”
　　宋景良往莫瑞甘指去的方向望去，看见安在空中与托纳蒂乌对峙着。
　　“没想到我自己养大的学生会站在我的对立面呀。”托纳蒂乌笑眯眯地说着。
　　安直视着托纳蒂乌，眼中燃着不尽的怒火：“你的所作所为，不符合你教我的仁义道德。”
　　“让人们幸福居然有错吗？”
　　“生活在施舍中的幸福不是幸福，更何况你只许诺了他们混沌与虚无。”
　　“好吧，既然你坚持这么认为。”托纳蒂乌抬起双手，“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学习成果吧。”
　　“宋景良！祂们打起来了！”
　　宋景良把莫瑞甘往前推了一把：“我彻底解除你的封印，去破圣城的魔法防御，协助安弑神！”
　　顷刻之间，莫瑞甘从少年蜕变为成年，玫红色的短发变成齐腰的白发，那双金色的眼睛如所有战神传说中描绘的那般让人不寒而栗，像搅碎过亿万人的骨髓，盛满了尸骸。
　　“莫瑞甘！”宋景良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喊过这个自己给她取的名字了。
　　传说中那位战无不胜的暴君回头淡漠地瞥了宋景良一眼。
　　宋景良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低声道：“活着回来。”
　　托纳蒂乌受到攻击，对人的控制力减弱，逐渐有人从幻梦中苏醒。
　　宋景良紧张地关注着天上的对局，终于，圣城的魔法防御破碎了。
　　“攻城！”
　　宋景良的声音在新旭党人的脑海中响起，陷入沉睡的战争被唤醒，苏醒的人们举起武器再次投入战事。
　　宋景良这才在人群中发现了冬妮娅，她赶忙问李岁去哪了，冬妮娅却摇摇头，说月神给李岁灌输神力后一起消失了。
　　城门被攻破，宋景良率领一队精兵搜捕护法，找到了死守波尔本庄园的查理。
　　宋景良从查理身上看到了莫瑞甘当年的那股狠劲儿。
　　圣城的灵力全被托纳蒂乌调走，灵力场简直像干涸的沙漠。无法使用魔法的查理说到底也是凡人之躯，最后在围剿中死于齐绩的剑下。
　　“玷污了……”利剑穿透查理的胸膛，背上深深浅浅插了七支剑，两只腿上都中了枪，“陛下的……荣光……”
　　他没有瞑目，注视着托纳蒂乌所在的远方。
　　齐绩并没有从查理手上讨到甜头，他伤得很重，冬妮娅劝他在这里停下，接受应急处理。
　　“不……”齐绩几乎没有摇头的力气，面色苍白，嘴唇完全没了血色，但脚步却不悬浮，依旧稳稳当当，“我提前备了……传送符……我得……带冯老二回家……”
　　冬妮娅疑心齐绩现在有轻微脑震荡，脑子变得不太清醒。弗洛里安·波尔本的家明明就在波尔本庄园，哪里需要他带回家呢？
　　他们在阁楼里找到了吓哭了的金钱草和浑身是伤动弹不得的弗洛里安。
　　齐绩走上前给弗洛里安贴上传送符，嘴里还在呢喃：“我带你回家了……”
　　如果弗洛里安能被传出圣城，那托纳蒂乌的献祭阵法就会失败。
　　但传送符没有反应。
　　没有一丝灵力的圣城连符箓都无法灵验。
　　想要破阵，要让护法离开圣城，或者让护法死在圣城。
　　阁楼里静得只剩呼吸声的交织，弗洛里安不合时宜地轻笑一声，慢悠悠地哼起《小寡妇上坟》。
　　金钱草可能是护法，且或许有继承人；弗洛里安一定是护法，且绝对没有继承人。
　　杀死弗洛里安是毫无疑问的最优解。
　　宋景良拔剑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阁楼里震耳欲聋，金钱草绝望地看着宋景良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她的眼泪似乎流干了，呓语一般地念着：“妈妈……你来……接我了……”
　　宋景良还没走到金钱草和弗洛里安面前，便听见了尖刀破开胸腔的声音，与此同时——
　　“只盼着死来……”
　　弗洛里安的歌声戛然而止。
　　齐绩扭过头，满脸都是弗洛里安的血，他朝宋景良笑了：“护法已死，献祭阵法失效了。”
　　李岁被灌输神力后□□归为虚无。
　　“人类的躯体肯定没办法一下子承受这么多神力，过一会儿就重组好了。”月神耐心地解释，“但这样也好。”
　　李岁简直急得团团转：“一点都不好，快送我出去参战啊月神大人！”
　　“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你不用担心错过战事。”月神微微笑道。
　　“你知道杀死一个神明需要几步吗？”
　　月神的声音在一片虚无中激起空间的涟漪。
　　“两步。”
　　“第一步，杀死祂的身躯。”
　　“第二步，杀死祂的灵魂。”
　　“杀死躯体交给安和莫瑞甘，杀死灵魂的任务就交给你吧，李岁。”
　　一阵头晕目眩之后，李岁猛然睁开眼，看见刚被选为神选之子的维克多坐在匠神殿的台阶上。
　　维克多看见李岁来了，一下子蹦起来跑到李岁面前。
　　“你来接我回家了吗，哥哥？”
　　“我来杀死你。”
　　李岁蹲下来看着面前的小维克多，怔怔地重复道：“我来杀死你……”
　　维克多一下子委屈得瞪圆了眼睛，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问：“我做错什么事了吗，哥哥？”
　　“你要杀死很多人……很多……就连巴普洛娃……巴普洛娃也……被你杀死了……你……”
　　“对不起，哥哥。”维克多轻轻抱住李岁，“哥哥不要哭了，你杀就是了。”
　　“如果杀死姐姐……那我一定是个很坏很坏的人吧，姐姐对我那么好……”
　　维克多躺在地上望着蔚蓝的天，不知道是天空的颜色印蓝他的瞳孔，还是他蓝色眼泪里的泪花蓄满了天空。
　　“我被哥哥杀死的话，姐姐是不是能回来了。”
　　“不会回来……所有人都不会回来……”李岁把双手握上维克多的脖子，眼泪滴落在维克多的脸上，从维克多的脸颊滚落到地面。
　　“你有什么遗言吗？”
　　维克多朝李岁笑了笑：“在我的葬礼上放《欢乐颂》吧。”
　　“好……我答应你。”李岁的双手逐渐缩紧。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就不当神明了……”
　　“我们仨……就……一起……在……李家……长大……”维克多的眼角划过一滴眼泪，滴落在地上，整个空间都开始波动。
　　“不……分……开……”
　　托纳蒂乌的动作突然间停止了，安以月光为长枪，刺穿了托纳蒂乌的头颅，祂金色的神血撒向大地，世界被淹没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
　　李岁起阵献祭了托纳蒂乌，宋景良立马动用神力给保护罩供能。
　　莫瑞甘和安纷纷从空中坠落，宋景良立马重新封印了莫瑞甘，她又变回玫红色头发的少女，降落在宋景良怀里。
　　宋景良查看了爱丽丝的情况，最后安心下来叹了口气：“做个好梦吧，爱丽丝……”
　　“安！”李岁急急忙忙冲向安，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
　　安的情况并不好，她毕竟刚刚登神，还太过年轻，过于透支自己，连带着灵魂都有了消失的迹象。
　　“我带你去找冬妮娅……去……去找药神娘娘……她一定能治好你……先不要睡，好不好？安安……安安，再陪我说说话……”李岁抱着安朝宋景良的方向赶，随着安越来越轻，他知道已经于事无补，却还是咬着牙跑着。
　　“安安……不要睡好不好……求求你了……我以后……我以后有很多时间陪你了……我可以像你小时候一样，每天做你喜欢吃的饭菜，跟你一起画画……安，再给我一个陪你长大的机会好不好……我……”
　　“爹……”
　　李岁已经许久许久没听安这样叫过他，他终于停下了脚步，紧紧地抱着安，就像安刚出生时，产婆递给他时那样抱着……
　　他想起安小时候睡觉必须要哄，要把她抱到大树下数蚂蚁她才不会哭得街坊邻居都来告扰民；他想起安再长大点总是要枕着他的胳膊睡觉，每天早上醒来轻轻抽走麻掉的胳膊再去顺便早餐；他想起安很喜欢画画，总把他画得很高很大，就像故事中无所不能的英雄……
　　他想起安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爸爸”；后来学着糖果店姐姐的样子开始管自己叫“爹”；再后来的记忆变得有些褪色，一声一声的“老爷”总喊得李岁心脏刺痛……
　　“爹在这，爹在这……爹再也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走了……不要留我一个人……我求你了……安……我……求你了……”
　　安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想伸手替李岁擦擦眼泪，却始终没能抬起胳膊来。
　　“爹……替我和妈妈……看看……新世界……”
　　“好……”李岁看着怀里逐渐消散的安，朝她宽慰地笑了笑，“爹……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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