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游戏

　　铁砧街的喧嚣被迅速抛在身后。祁夏和陆凛没有选择任何可能被“管理员”系统标记的公共交通工具，而是凭借“影子”的辅助和陆凛对城市阴暗角落的熟悉，快速穿行在错综复杂的后巷、废弃管道以及年久失修的连接桥下。
　　祁夏将“时计之间”的见闻简略告知陆凛，省略了关于陈裴结局的具体画面，只强调了“校准时间”的任务及其紧迫性，以及那个关于“时间流速不同”的诡异警告。
　　陆凛沉默地听着，苍白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寒的锐光。“时间流速不同……”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这解释了很多事。某些区域异常高的失踪率和精神错乱报告，可能并非意外。”
　　“那个‘星晷仪’……还有他们监控的内容，”祁夏补充道，一边敏捷地翻过一道生锈的铁栅栏，“他们的科技水平，不像‘方舟’体系内的。”
　　“旧时代的遗存？或者……‘源初’的另一面？”陆凛推测道，动作没有丝毫迟缓，如同阴影般紧随祁夏，“‘守夜人’比我想象的更复杂。他们提供的信息，不能全信，但可能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两人的移动速度极快，但都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性。“影子”的传感器和陆凛那近乎野兽般的直觉交织成一张无形的警戒网，规避着街道上稀疏的摄像头和偶尔路过巡逻的“治安官”无人机。
　　目标坐标位于城市边缘的第七区，那里曾是旧时代的科研教育基地，如今大半荒废，废弃的天文台就矗立在该区最高的山坡上，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巨人骨架，沉默地凝视着这座混乱的城市。
　　越是靠近第七区，周围的环境越发萧条破败。废弃的校舍、长满杂草的广场、锈蚀的科研设备散落在街头巷尾。空气中也似乎弥漫着一种不同于铁砧街的沉闷气息，那是荒芜与寂静混合的味道，还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能量残留的腥甜。
　　【环境扫描：检测到低频背景辐射，模式异常，与数据库不匹配。来源未知。】
　　【能量读数：微弱但持续，具有间歇性脉冲特征。建议谨慎。】
　　“这里不对劲。”祁夏低声道，放缓了脚步。陆凛无声地点头，目光扫过一栋废弃教学楼黑洞洞的窗口，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几乎像是错觉。
　　就在他们穿过一个废弃的植物园，即将踏上通往天文台山路的石阶时，祁夏猛地停下脚步，手臂瞬间抬起，拦住了陆凛。
　　“嘘——”
　　几乎在同一时间，“影子”的预警系统和陆凛的直觉同时发出了最高警报！
　　咻——！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融于风声的破空声从右侧的树丛中袭来！
　　陆凛反应快得惊人，几乎是凭借本能向后猛地一仰身！一道幽蓝色的能量光束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击中身后腐朽的树干，瞬间将其碳化出一个碗口大的洞，边缘闪烁着危险的离子火花！
　　“狙击手！”祁夏低吼，瞬间启动“影子”的光学迷彩，身影变得模糊不定，同时猛地将陆凛推向一旁残破的水泥花坛后作为掩体。
　　咻！咻！咻！
　　更多的能量光束从不同方向射来，精准地覆盖了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以及可能的躲避路线，显然对方不止一人，而且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火力猛烈却异常“安静”，使用的是经过高效消音处理的能量武器，显然是专业杀手，不想引起太大动静。
　　“不是‘治安官’，”陆凛靠在花坛后，快速判断，声音冷冽如冰，“是‘清道夫’。”——管理员麾下专门处理“脏活”的特种部队。
　　祁夏的目镜快速扫描着子弹来源。“影子，分析弹道，锁定敌人位置！”
　　【弹道分析中……攻击来源：三点钟方向，树冠；九点钟方向，二楼窗口；一点钟方向，地面灌木丛后。至少三名敌人。武器型号：‘蜂刺’III型隐匿狙击枪。】
　　【检测到微弱信号链接……敌人之间存在战术数据链共享。】
　　麻烦大了。“清道夫”出动，说明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或者管理员认为他们的威胁等级已足够高，必须清除。
　　“必须尽快突破，”祁夏快速道，“一旦被合围，或者他们呼叫更多支援……”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奇异的、并非来自敌人的干扰声突然响起。
　　那是一种高频的、尖锐的、仿佛能直接刺入脑髓的噪音！但又混杂着某种极富节奏感的、类似电子乐般的扭曲音效！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广谱声波干扰！正在冲击敌方战术数据链及通讯频道！】
　　【干扰源：未知。非标准制式武器。】
　　突如其来的干扰显然也让“清道夫”们措手不及！他们的精准射击出现了瞬间的紊乱，数据链共享被强行中断！
　　机会！
　　祁夏和陆凛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士，绝不会错过这突如其来的战机！
　　“动手！”祁夏低喝一声，瞬间从花坛后闪出！“影子”装甲腿部辅助动力爆发，让他如同鬼魅般扑向一点钟方向的灌木丛！同时手臂上的非致命冲击发生器启动，一道无形的震波轰向灌木丛后方！
　　灌木炸裂，一个穿着暗灰色光学迷彩作战服的身影被狠狠震飞出来，手中的狙击枪脱手而出！
　　几乎在同一时间，陆凛如同潜伏的猎豹，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原地。他没有选择远程敌人，而是直接扑向了最近的、九点钟方向二楼窗口的那个狙击点！他的速度太快，甚至在空气中拉出了一道淡淡的残影！下一刻，二楼窗口传来一声短促的闷响和玻璃碎裂的声音，接着一切归于沉寂。
　　树冠上的第三名狙击手显然没料到目标的反击如此迅猛犀利，更被那诡异的噪音干扰得心烦意乱，他试图重新锁定变得模糊不清的祁夏，却突然感觉脖颈一凉！
　　一把漆黑如墨、毫无反光的匕首，如同毒蛇的信子，悄无声息地贴在了他的动脉上。
　　一个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冷意的年轻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伴随着那无处不在的诡异背景噪音：
　　“嘘——别动。乌鸦讨厌吵闹的虫子。”
　　狙击手浑身僵硬，不敢有丝毫动作。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不知何时，一个瘦削的身影如同乌鸦般悄无声息地蹲在了他旁边的树枝上。来人穿着一身拼接风格的黑色外套，兜帽拉得很低，脸上似乎还戴着一个造型奇特的、像是呼吸面罩又像是音频设备的装置，那诡异的噪音正是从那装置中发出。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肩头站着一只通体漆黑、眼睛却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机械乌鸦，正歪着头，用冰冷的电子眼盯着他。
　　下方，祁夏已经解决了第一个敌人，正警惕地搜索剩余威胁。陆凛也从二楼窗口跃下，苍白的脸上溅了几点暗红的血迹，眼神冷得吓人。他也听到了树上的动静，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那个突然出现的、戴着噪音发生器的身影。
　　战斗似乎暂时结束了。
　　祁夏抬头，看向树冠。他的目镜捕捉到了那个瘦削身影肩头的机械乌鸦。
　　“影子，分析目标。”
　　【目标识别：代号‘墨羽’。关联信息：信息掮客，技术专家，常与代号‘厉烽’者共同行动。隶属：锈锤组织（疑似）。威胁等级：低（暂定）。】
　　墨羽？小乌鸦？
　　这时，另一个低沉雄厚、仿佛带着胸腔共振的声音从植物园深处传来：
　　“小乌鸦，玩够了就下来。别吓着我们的‘新朋友’。”
　　伴随着沉重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个高大魁梧如同巨熊般的身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穿着磨损严重的皮质外套，肌肉虬结，脸上有一道深刻的疤痕划过眉骨，更添几分凶悍。但他看向树上身影的眼神，却带着一种与他外表极不相符的、近乎纵容的无奈。
　　来人目光扫过场间，先是看了看祁夏和陆凛，微微点头示意，随后又瞥了一眼被祁夏和陆凛放倒的两个“清道夫”，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算不上友好、但似乎并无恶意的笑容：
　　“身手不赖。怪不得能把‘方舟’那帮家伙的屋顶都掀了。”
　　他肩扛着一把造型夸张、充满废土风格的重型□□，枪口还冒着细微的青烟，显然刚才如果祁夏和陆凛无法迅速解决敌人，他就会提供另一种形式的“火力支援”。
　　树上的墨羽撇了撇嘴，似乎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利落地收起匕首，如同羽毛般轻盈地落地，那诡异的噪音也随之停止。他肩头的机械乌鸦扑棱了一下翅膀，发出一声合成的、沙哑的“嘎”声。
　　墨羽走到厉烽身边，抬了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则更多地落在祁夏的“影子”装甲和陆凛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技术性好奇和审视。
　　厉烽大手拍了拍墨羽的后背（力道大得让瘦削的墨羽踉跄了一下，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祁夏和陆凛，声音沉稳：
　　“锈锤，厉烽。这是墨羽。”他直接报了代号，态度坦荡，“我们收到消息，‘管理员’派了‘清道夫’在这边蹲点，像是要等什么大鱼。没想到是你们。”
　　祁夏和陆凛对视一眼，没有完全放松警惕。锈锤组织他们听说过，一个游走在灰色地带、经常与管理员作对的技术流反抗组织，但彼此并无交集。
　　“你们为什么帮我们？”祁夏问道，声音透过面罩传出。
　　“看‘管理员’不爽这个理由够不够？”厉烽哈哈一笑，随即笑容微敛，“当然，也有点别的原因。我们一直在留意‘时计之间’的动静。你们刚从那儿出来，对吧？”
　　祁夏心中一动，对方果然知道“守夜人”的存在，甚至可能一直在监视。
　　墨羽忽然开口，他的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失真，但语速很快，带着技术宅特有的直接：“你们拿到了‘校准器’？要去天文台？”
　　祁夏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
　　墨羽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那个时序信标发生器，能量特征很特别。直接启动就是活靶子。‘管理员’的探测系统虽然蠢，但还没瞎到那份上。”
　　厉烽接口道：“我们可以帮你们。第七区这边的‘管理员’监控网络有个老旧的后门，小乌鸦能暂时给你们开个‘绿灯’，十分钟应该问题不大。免得你们还没到山顶就被轰成渣。”
　　条件呢？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祁夏看着他们。
　　厉烽似乎看出他的疑虑，咧了咧嘴：“别那么紧张。就当是……投资。我们在你们身上下了点注，赌你们能把这潭死水搅得更浑一点。当然，如果以后有机会，希望你们也能记得行个方便。”
　　他的话语直白而务实。这是一种基于共同利益（对抗管理员）和未来潜在价值的风险投资。
　　祁夏快速权衡。强行突破风险极高，有锈锤的帮助，成功率会大大提升。而对方目前看来确实表达了善意，并且展现了足够的实力和价值。
　　他看向陆凛，用眼神询问意见。陆凛微微颔首，他的直觉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恶意，更多的是审慎的观察和……某种期待。
　　“好。”祁夏点头，“我们需要十分钟的窗口期。”
　　墨羽似乎早就等着这句话，立刻低头操作起手腕上一个复杂的多功能终端，屏幕上数据流飞速滚动。“权限劫持中……绕开第七区主网关……注入延迟指令……好了。”他抬起头，“绿色通道已开启，持续时间十一分三十秒。动作快。”
　　“谢了。”祁夏道。
　　“赶紧去吧。”厉烽挥了挥大手，“这边的残局我们来处理。‘清道夫’失踪，很快会有更多麻烦过来。”
　　祁夏和陆凛不再耽搁，立刻转身，以最快速度冲向通往天文台的山路。
　　身后，传来厉烽粗声粗气的抱怨：“啧，又是埋人挖坑的活儿……小乌鸦，下次这种体力活得加钱……”
　　以及墨羽冷淡的回应：“你的那份能量电池抵扣。”
　　“喂！那是我攒了多久的！”
　　声音渐渐远去。
　　山路崎岖，布满碎石和枯萎的藤蔓。越往上走，那种异常的沉闷感和能量残留的腥甜味似乎越发明显。
　　【能量脉冲频率正在增加。】“影子”发出提示。
　　终于，他们抵达了山顶。废弃的天文台圆顶坍塌了一半，露出锈蚀的骨架。巨大的旧时代射电望远镜歪斜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如同一个悲壮的失败者。
　　按照“时计之间”的指示，祁夏找到了位于控制室角落的一个特定接口。他取出那银白色的信标发生器，将其接入。
　　【接口匹配。开始注入能量。启动倒计时：10:00。】
　　发生器发出柔和的白色光芒，表面浮现出复杂的计时符文。
　　几乎在启动的瞬间，祁夏和陆凛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一切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光线仿佛变得粘稠，风声听起来遥远而扭曲，连自己的心跳声都似乎被拉长、放缓。
　　【检测到局部时空曲率波动！警告：时间感知正在受到影响！】
　　“影子”的警报声也仿佛被拖慢了节奏。
　　与此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彻骨的注视感，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缓缓将他们淹没。
　　那不是人类的视线，也不是任何已知科技的扫描。
　　那是更古老、更庞大、更无法理解的存在，似乎被这时序的波动所吸引，正将它的“目光”投注于此。
　　陆凛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握紧了拳，指节泛白，似乎在抵抗着某种精神层面的巨大压力。祁夏也感到意识深处的“源初碎片”开始轻微震颤，既像是恐惧，又像是……共鸣？
　　十分钟，从未如此漫长而艰难。
　　而在山下，厉烽和墨羽并没有立刻离开。
　　厉烽将最后一个“清道夫”的尸体拖进隐蔽处，皱着眉看向山顶：“动静好像不太对……小乌鸦，你感觉到了吗？”
　　墨羽没有回答，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终端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数据，那上面显示着远超预期的能量读数和一个极其诡异、无法解析的干扰模式。
　　他肩头的机械乌鸦不安地躁动着，红色的电子眼频繁闪烁。
　　墨羽猛地抬起头，看向山顶天文台的方向，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凝重：
　　“熊哥……不止是‘管理员’被惊动了。”
　　“有什么‘别的’东西……被唤醒了。”
　　厉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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