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

　　“对不起，江今熠。”江今熠扶着段雨棠躺下给她盖好被子，段雨棠又伸手拽住了江今熠的手腕，“我又闹脾气。”

　　就像七年前江今熠忙着科研获，段雨棠却屡遭挫败，那种两人在无形中渐行渐远的感觉再次攻破女孩的心理防线，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情绪，只有把自己锁起来，把带刺的一面展露出来。

　　“是我情绪不好，我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有些时候我真的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应该懂事一点的。”

　　女孩眼眶湿润，语气里带着哭腔，因为还没完全退烧，脸颊还泛着红晕，看起来像一朵蔫儿了的海棠花。

　　“没关系。”江今熠蹲下，伸手拭去女孩眼角的泪，“你可以和我吵架，和我闹脾气，都没关系。”

　　“只要你不离开我，好吗？”

　　他真的怕了。

　　他们的关系最近因为工作原因疏离，江今熠忙碌之余还是隐约惊悸，他害怕——他害怕这会是下一个七年。

　　段雨棠的语气带着哭腔：“当年的事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只是在怨我自己。”

　　段雨棠烧的脑子有点不清醒，心里又堵了太多事，把当年的吵架和如今的冷战一下子全吐露出来。

　　“我太讨厌我自己这样了，”段雨棠说，“我以为支教那些年我会变得稳重一些，变得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些，但是我还是这样。”

　　“我一点儿都没变。”

　　她从来没变过。

　　她一直是敏感但果断的。

　　只要情绪爆发出来了，她就会毅然决然地和过去做了断，当初不准备读研了是、和江今熠分手然后去支教也是，和过去断个干干净净，不给自己留后路。

　　她也从不后悔。

　　但是这次她犹豫了，和江今熠冷战了一周，段雨棠脑子里一直都是他的样子，高中的他、大学谈恋爱时的他、成为医生的他……

　　直到这次发烧，段雨棠亲眼看见男人在她面前照顾他，她选择了道歉和挽留。

　　“没关系，段雨棠，”江今熠很喜欢叫她的全名，“你不需要改变。”

　　男人目光里是无尽的温柔。

　　“怎么样都好，”江今熠靠近轻轻抱了段雨棠一下，“只要你别离开我了，好吗。”

　　“我不想再等七年了。”

　　七年时光太长，他无法再承受一个没有她的七年了。

　　“江今熠，我后悔了——”段雨棠的目光落在那碗还剩一半的粥上，“我七年前就该和你道歉的。”

　　段雨棠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她一直认为没有做错的选择，只有没把握好的当下。但是这一次，她觉得她做错了。

　　她后悔了。

　　“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分开那么久了。”

　　段雨棠抽泣着，声音也发颤。

　　“没关系，”江今熠轻轻抚摸了一下段雨棠的头发，“就像你说的——不要去设想一条自己没有走过的路。”

　　“至少我们现在还在一起。”

　　“现在就很好。”

　　到了晚上，段雨棠退烧了，精神也好了很多。

　　“段雨棠。”江今熠开口，“我们在一起吧。”

　　男人目光坚定，看着眼前的女人。

　　“重新开始。”

　　“好。”段雨棠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江今熠把段雨棠哄睡了，自己在床边处理工作。

　　晚上，江今熠去餐厅买了饭回来，是段雨棠本来准备和江今熠说复合结果被放了鸽子的那家餐厅。

　　“你前段时间干嘛了啊。”段雨棠边吃边问。

　　“我刚读研究生的时候研发的一个项目，”江今熠解释，“那个时候不知天高地厚提出的一个想法，所以一直没什么进展，就搁置了。”

　　“但是就是你找我吃饭那天，突然来了一个病患的症状很符合我当时的研究猜想。”

　　难怪他会如此着急。

　　“那江大医生，研究有什么进展啊？”段雨棠吹捧似地问。

　　“算是有了突破。”

　　江今熠笑的很开心，像个实现了梦想的孩子——不，他就是。

　　年少的志向在多年后有了回应，年少的爱人分别多年后也破镜重圆。

　　他当然高兴。

　　“这个研究……很重要？”

　　虽然对病患症状的观察由不得时间懈怠，但是后来的江今熠也是卯足了干劲儿去研究项目，直接在研究所住了好几天。

　　只是对医学、对年少的热爱吗？

　　“是关于骨骼生长的一种疾病，其实比较小众，发病率还不到万分之一，”江今熠说，“但是我想，即使是这样，如果能研发出药物，也能拯救世界的几十万人。”

　　“江医生真伟大。”段雨棠搂住江今熠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立刻松开，朝他笑。

　　江今熠被段雨棠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出了神，看着眼前笑容灿烂的女孩，思绪不禁被拉回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天。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也是元旦那天吧。”

　　江今熠望向窗外，天空一片漆黑。

　　说着，他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

　　“爱能克服远距离，多远都有在一起……”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段雨棠的思绪一下就被拉到了她去山区支教的第一年冬天，那天是元旦的凌晨。

　　那天学校放假，段雨棠早早就回到宿舍休息了，她睡不着，熬过了零点。手机里到处是新年祝福，但是山里很安静，天上没有烟花，也没有爆竹鞭炮的声音。

　　段雨棠的电话铃声突然就响了，屏幕上是那个许久未见但又烂熟于心的号码。

　　理性告诉段雨棠她是不想接的，但是她的本能总是做着和理性相反的事情。

　　她接起来，对方没有说话，只能听得到他的呼吸声，看样子他元旦没有回家，因为城区不让放鞭炮，他应该还在学校里，所以才这么安静。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问他，但是她好像已经没有立场问他过得怎么样了。

　　“爱能克服元距离，多远都要在一起……”

　　段雨棠轻声哼起歌来，通过电话传到江今熠耳里。

　　段雨棠的声音轻柔动听，好像在诉说他们两个的故事。

　　大概唱了一分钟，段雨棠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唱这首歌。

　　她想他了。

　　她还爱他。

　　“新年快乐，江今熠。”

　　对方始终没有说话，女孩说完最后这句新年祝福就挂断了电话。

　　但是女孩一直都不知道，她的离开让男孩颓废了半年，此刻的他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疯狂做实验却一直失败，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请不要离开，我的回忆……”

　　歌声隔着电流，有些模糊，但是也让它多了些故事感。

　　这是段雨棠那年元旦在电话里唱的歌的录音。

　　“你怎么还把这个录下来了？”

　　段雨棠的思绪被拉回，面露惊讶，连忙按了屏幕上的暂停键。

　　段雨棠一直不知道，那天的男孩有多崩溃。他那一刻真的好想听听女孩的声音，所以他才打去了电话——哪怕一句“你是谁”也好，他太想她了。

　　他很喜欢女孩的声音，像抚平他伤痛的一剂良药。所以每次女孩唱歌他都会录下来，那次的电话他没想到她会唱歌的，但是他还是按下了录音键——什么话都好，他都会听无数次。

　　女孩唱了歌，还和他说了新年快乐。

　　他很满足。

　　那段只有一分多种的录音被他播放了无数次，那段“爱能克服远距离”陪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黑夜，那句“新年快乐”让他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冬天。

　　爱能克服远距离。

　　他们是相爱的，与距离无关。

　　他们一定会再次在一起。

　　他坚信。

　　“这是我在那天以后提出的研发计划，”江今熠说，“也是我从低谷爬出来的转折。”

　　张建平当初说的那番话与此刻江今熠的话形成闭环，当时张建平说，江今熠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振作了，段雨棠当时没有细究其中原因，她怎么也没想到，原因是她。

　　她是他漫漫长路的明灯。

　　是她帮他走出了低谷。

　　“江今熠，”段雨棠眼眶含泪，“这次你不用听语音了。”

　　“新年快乐。”

　　这次，我在你面前，亲自说给你听。

　　段雨棠靠近江今熠，吻住他的唇。

　　此时，窗外烟花乍起，划破天空，五彩斑斓。

　　这个吻很缠绵，很深刻。

　　带着分别七年的不甘，也带着破镜重圆的激动，他们想用这个吻，来弥补空缺的七年的遗憾。

　　幸好，兜兜转转，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晚上，段雨棠在江今熠怀中睡着。

　　被男人清雅的檀木香包裹住，段雨棠觉得很安心。男人的手臂搭在女人的腰上，女人摆弄着他手腕上的那串黑色的檀木珠，就想七年前那样。

　　两人的鼻息声交汇，呼吸时身体的微微起伏共频，段雨棠就这样沉沉地睡去。

　　她很久没有睡的这么沉过了。

　　下山后她总是犯困，但是睡眠都很浅，分别后，她也很难过。

　　她总是告诉自己，已经不喜欢他了。但是还是会不自觉地想他。理智告诉她，他们不可能在一起，感性上她总是会产生给他打电话，和他见面的冲动。

　　就像两人在面店吃牛筋粉那次，她下意识给他结了账。就像多年前的元旦，她下意识地接了他的电话。

　　她表现得不想和他再有瓜葛，嘴上说的也是不会有交集，本能的反应却总是做出相悖的行为。

　　所以舒婉从一开始就看得出来，她还喜欢他。

　　思想这样矛盾着，让她焦虑，让她不安。

　　但是幸好，也正是她这些与她言语相悖的反应，给了他们继续产生交集的机会。

　　如今他们终于在一起了，她也终于能放下她心底深处的不安。

　　“江今熠。”

　　女人含糊地喊男人的名字，也不知道是清醒的还是在说梦话。

　　男人没睡，还搂着她，语气轻柔：“嗯？”

　　“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

　　男人愣了一下，附身亲吻了一下女人的脖颈，回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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