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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游
当天食堂里提供的餐食依旧只有褐色肉糊和一小块黑面包。
身体的饥饿固然难耐，但那种内心极度的渴望更是不容小觑，虽然不知这些肉吃了以后会有什么副作用，但是毕竟恶心啊。
文乔将自己那块黑面包递给池苒。
池苒瞟了一眼：“干嘛？你不吃？”
文乔冷淡道：“吃下去，这是命令。”
池苒故作洒脱一笑，身体靠在椅背上：“我说大指挥官，虽然那些铁律军规什么的我没背下来，但也不能瞒我，咱们军中什么时候有这种命令了？”
“少废话，”文乔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任务执行中的体力维系也是作战计划的一环。”
池苒垂眸。
那一小块黑面包既不柔软也不美味，冷硬得像是眼前的指挥官一样，但它就躺在自己盘子里，扎扎实实地存在着。
“行吧，”池苒妥协，“我只吃一半，另一半留着，等你饿了还给你。”
文乔别过脸：“随便你。”
正说着，半块面包赫然被塞入他口中。
“你！”文乔不可置信看向始作俑者。
“我！”池苒有几分得意地笑着，眉目张扬，“别给我啊，我可不吃别人的口水，军花指挥官也不行。”
文乔冷哼一声，将口中面包拿出来，缓慢地嚼着，锋利冰冷的面部线条逐渐柔化。
任屹呆呆地望着自家队长。
四年前第一次见到文乔的样子深深烙印在他印象里。
当时他刚刚破获一起要案，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突然听闻有位年轻指挥官要见他。
本着显摆拿乔的心思，他刻意轻慢对方迟到了一会儿，哪知对方上来就是一个下马威。
引以为傲的破案手法被对方贬得一无是处，偏偏他不得不承认，如果按照指挥官的思路，可以远远将损失降到最低。
……四年过去，他已成为那位指挥官手底下的得力干将，可无论经历了无上荣宠还是无边谩骂，他眼中的队长永远冷漠疏离，即使对待队友，也总是以上位者姿态傲然俯视。
什么时候起，这尊神像脸上竟逐渐生动起来，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突然染上烟火气。
任屹咬着面包想：也许这个小混混的加入也不赖。
晚上，员工宿舍。
池苒刷完牙，嘴里还残留着劣质的薄荷香气。
他站在床前，问：“睡你床还是我床？”
文乔正往外走，闻言淡淡道：“下铺。”
池苒点头。
也是，两个成年男人睡上铺，依这个破床的质量很可能禁不住。
昏暗的灯光被上铺陈旧的床板遮挡，也挡住了其他“舍友”的窥探。
池苒慢慢爬上床，平躺下来时才觉得这方隐秘的角落里，产生了几分半明半昧的暧昧。
……不如睡上铺呢，他们又不做什么。
池苒正要起身，文乔洗漱完回来了。
蛄蛹着要爬起的身子像瘫痪了一样，又躺了回去。
文乔刚刚洗过脸，睫毛还是湿润的，他似有若无地瞥了池苒一眼，问：“你睡里面？”
池苒闷闷道：“嗯。”
他直视上铺床板，似乎要将床板盯出两个窟窿，耳边是一阵窸窸窣窣，余光中文乔穿着和他一样的黑色T恤，柔软的布料随着他上床的动作勾勒出紧实劲瘦的腰身。
下一刻，文乔躺在他身边。
寝室很快熄了灯。
这条一人多宽的床此时已是发挥它的最大作用，即使池苒半边身子贴着墙，文乔的体温还是源源不断熨帖过来，带得他半边身子像被火烧了一样。
一个字，燥。
池苒舔了舔唇，视线忍不住向文乔的方向飘过去。
大指挥官已阖上双目，苍白的月光勾勒出清晰的轮廓，恬静淡然。高挺的鼻梁下，双唇自然闭合，微微向下的唇角总是让此人看上去神情冷峻，倒忽略了它本来柔软的质感……
轰！
池苒涨红了脸。
他大力翻身面向墙壁，企图通过这种方式甩掉那些不该存在于脑海里的图景。
墙壁霉气扑鼻，冰冷的触感让他得到一息清醒。
但很快，他感觉身后的人也微微换了个姿势。
……是被自己刚才那个动作吵醒了吗？
池苒突然想。
他此时是背对自己还是面对自己？
白天那个吻有没有给他造成影响？
杂念纷至沓来，池苒蓦然起身。
“怎么？”文乔的声音在黑暗中沉稳清醒。
“我去解手。”池苒从文乔身上爬过。
十余分钟后，池苒挟着一股冰凉的气息再次爬上床。
这次文乔面向外侧躺，他枕着自己一条胳膊，薄薄的被子在床和人之间撑起一个夹角，露出挺拔有型的后背。
池苒脑海中再次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他想摸一摸这后背的触感是否和他想象中一样。
池苒再次起身。
文乔：“你是不是尿频？”
池苒咬牙切齿：“我去喝水。”
这次间隔半个小时，等池苒再回来时，文乔已经躺在床里侧。
“你睡外面。”他声音带着冷冷的质感。
池苒：“……”
折腾一番，池苒总算睡着了。
文乔睁开毫无睡意的眼，望向熟睡中的池苒，缓缓吐出一口气。
饥饿感如约而至。
诵念声如附骨之蛆再次在他耳边回荡。
好饿。好饿。好饿。
池苒口中不断分泌唾液，肠子似乎在他身体里不安地搅动起来。
白天传送带上腥红的肉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催促他不断靠近，这时，唇边突然触到一丝温凉，裹挟着动人的血腥气，他下意识追逐这股腥气吸吮起来。
“池苒。”有人在他耳畔叫道。
饥饿感渐渐平息，池苒睁开眼，正对上文乔担忧的眼眸。
“你……”池苒舔了下唇角，那股血腥气还萦绕在口腔中，带着丝微甜的余韵，“你给我吃了什么？”
“没什么。”
文乔垂下眼帘，池苒注意到他将手指缩回到被子里。
池苒一把捉住文乔的手：“为什么要给我喝你的血？”
文乔没有说话，冷蓝色的瞳孔如冰封的湖泊。
又是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
池苒没有松手，保持着原有姿势，声音却更加强势。
“我问你，为、什、么？”
不惜冒着消失的风险也要让他喝下这口血。
池苒正想深问，文乔突然将食指抵在他唇上。
“嘘，”文乔低声道，“安静。”
模糊夜色中，原本躺在床铺上的工人们纷纷起身，陆续爬下了床。
他们互相没有一句交流，没有一丝多余的动静，像是同时接收到了信号，神情木然地走出房间。
——这场景，竟像是一场大型集体梦游。
池苒躺在文乔身下，听着他缓慢沉着的心跳，良久，他问道：“要不要跟上去？”
文乔低头看了池苒一眼，率先起身。
二人混在梦游队伍中，跟随他们下了楼梯。
森冷夜色中，一排排宿舍门大敞着，走廊里的梦游者越来越多，却奇异地井然有序。
他们穿过宿舍、食堂，穿过厂房，穿过原油存储罐，来到分馏塔下。
那里已聚集着上百位工人。
任屹也站在其中，他的神情木讷，与其他人别无二致，池苒对他打了两次手势皆没得到回应。
文乔对池苒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任屹显然也受了什么影响。
所有人痴痴望着分馏塔，仿佛那里面掩藏着世间的真谛。
除了他和文乔。
——不，如果不是文乔强行唤醒他，此时他大概和这些人一样。
临冬朔风刺骨，池苒被冷风一灌，头脑清醒了几分。
……为什么所有人都会被影响，唯独文乔没事？
他微微眯眼，若有所思看向沉默站在他身侧的指挥官。
夜幕下，文乔面无表情地观看，与人群截然抽离。
工人组长来到塔前。
他手持火把，烈烈火焰将他的面孔照得忽明忽暗。
“至高无上的真神啊——无尽形态的君主！”他的声音在一片死寂中响起，带着一种迷醉般的狂热，“在您的箴言中，我们读懂进化的真谛！”
呼声将落，众人手捧着什么东西，齐声诵祷：
“您以疾病和痛苦向我们揭示原胚的脆弱与低劣，奏响粗糙皮囊下的哀歌。”
“我们祈求蜕变，祈求完美，用低劣身躯拥抱您赐下的神之基因。”
池苒站在人群中，透过前面人的肩膀看见他手中所捧的东西。
那是个金属吊坠——与尼奥缴获的那条一模一样。
“愿您怜悯世人，解除众生之苦，愿您怜悯世人，解除众生之苦！”
……
最后的诵念如梦呓般起伏，梦游中的信徒们眼神空洞，面部肌肉却带着歇斯底里的沉醉，让人想起身犯毒瘾的人彻底陷入幻觉时的神情。
随着诵念结束，信徒们推出一台钢铁焊接而成的架子，上面摇摇摆摆挂着一团团鲜红的、不知什么东西的肉。
工人组长用一把锈迹斑斑的刀分割肉块，工人们依次上前领取。
黏腻的肉块落在一双双颤抖的手中，没等上面的脂肪停止抖动，就被囫囵塞入口中。
工人们像品味上等珍馐，发出极致愉悦的叹息。
池苒喉结滚动了一下，忍住想吐的冲动。
他在下面微微扯了下文乔的手，给了个“开溜”的眼神。
然而文乔却反手握住他。
原来不知何时，工人组长的目光已然锁定了他们。
“今天有新的信徒加入，”工人组长笑眯眯地说，阴惨惨的脸上带着恶意，“让我们将圣餐优先分给新来的同伴吧！”
他话音刚落，一双双黯淡无神的眼睛望了过来，直勾勾盯向池苒、文乔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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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卡小姐姐……emmmmm（目移）今天也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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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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