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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居
来到新地界自然得寻个住处,雪琅已经提前安排好,他边走边道:“渠帅也知道咱们家里是怎样,已指了一处房舍给我,我提前找人打扫干净了,只是里面其他安排还得姐姐你来。”
雪琅领着春雨往城东走,边走边只给她看道:“渠帅在城东划了一片房舍,专门让将领家眷居住,也好互相照应。”
听到互相照应,春雨忙道:“燕儿姐和阿云在第二批,他们估计最晚半个月内也就来了。燕儿姐一家说自寻地方住,但是阿云...她独自一人,也没个亲戚在身旁,过日子不容易,就让她跟着我过吧。”
雪琅笑眯眯:“姐姐你定就是了。”
言谈间,二人来到一小巧院落前,春雨看着这房舍不大,白墙灰瓦,隔墙也能看到草木葱郁,端得整洁,便心生喜悦。雪琅推开漆成深色的木门,带春雨进了院子。
小院不大,却也四角俱全,院墙一溜有青竹掩映,墙角亦有栀子玉兰,可想其到花季的风姿。院中甚至还有个小小苗圃,看得春雨眼前一亮。
雪琅带着春雨进了正屋,一溜三间房,虽是民居格局,却也比他们曾经住的地方好太多。
雪琅得意:“你跟桂圆住这里就很好,家具等物慢慢添置便是。”
春雨停顿片刻:“这房子是你赚的,自然得你住正房啊。”
她还有话没说——毕竟还得考虑雪琅将来成家的事。
可雪琅马上不高兴了:“我十天里有八天在军营住,平白占着这屋子做什么?你跟桂圆两个人住正屋正好。”
春雨笑了:“知道你的好意,我也是为你的长远打算啊。”
雪琅感觉她要说自己不爱听的话,连忙打断:“姐姐,爹娘都不在了,你自小就带着我过日子,我从来都是由你做主,咱们家现在你就是一家之主。我这样年轻,一个人占着大屋,可没这道理。”
春雨张了张嘴,她觉得雪琅在强词夺理,可一时也没想出来回他个什么好。
雪琅赶紧压低声音道:“再说我的积蓄还得你帮忙收着,我平日在军中,家里大事小事照顾不到,还不都是全靠你吗?你住这里,也省了我许多麻烦。”
见春雨有所松动,雪琅加码:“我看东厢还没打扫完,还有些潮气,不如正屋通风,太阳也足。你让桂圆那么小的孩子住厢房,那潮气大人受得住,小孩子也不行啊。”
一通话把春雨彻底说动,同意了雪琅的安排。少年大喜,赶紧出去找人将春雨的行李搬进新宅,又趁热打铁带着春雨添置了一些家具,一顿忙乱,从早收拾到晚。
到晚上来不及开火,雪琅便出去买了些吃的带回来。饭后,雪琅说有事还得赶回军中,匆匆走了。
春雨从进了新家便忙忙乱乱,感觉还没跟雪琅好好说说话,便送他出了门。
直到晚上躺在新家的床上,听着身旁熟睡的桂圆平稳的呼吸声,春雨睁着眼睛转了转眼珠子,心想:“这小子,越发滑头了,嘴里也一套一套的。才多大啊,就这么不好对付了。”
安顿下来后,没几日,雪琅便接春雨和桂圆出城,二人在郊外一处幽静之地与孟晴汇合。
等他们到时,孟晴正站在章守理的衣冠冢前,她的一儿一女乖巧地依偎在她身畔。
陀城之战后,雪琅曾和孟晴带人来到当年章守理被弃尸的地方,挖开坑上的土堆,却发现这里有火烧过的痕迹,当年的遗体也不知去向。二人商量一番,估计是坑中尸体太多,后来黄义索性下令尸体烧毁,然后全部丢弃。
兜兜转转,章守理最后连尸身都没有找到。孟晴虽不言语,但雪琅岂不知她心痛欲裂?
但也算机缘巧合,后来有一人前来向孟晴送章守理的几件随身衣物。原来那人曾是黄义手下一名奴仆,当日章守理被杀害后,由此人暂时收管他的遗体。这人虽伺候黄义,却瞧不上他的卑鄙行径,且他从前便在颜大人那里听说过章守理,知晓他是个正人君子,因此处于义愤,便悄悄保存下章守理的一些物品,寄希望于将来章大人的亲人能寻来,也算留个念想。
孟晴取回章守理的遗物,痛哭不止,重金酬谢了那人,也好歹能给章守理立个衣冠冢,也算了却心中遗憾。
这次拜祭,孟晴和春雨都准备了一些菜肴,雪琅还特意带了一瓶酒来。他们摆好饭菜,只可惜几人都不饮酒,雪琅便将酒洒在章守理墓前。
孟晴含着泪看着章守理的墓碑,突然笑了:“他以前也不爱饮酒,只是交际时总硬撑着装作能喝,回家了便闹头痛......”
说到这里,她再忍不住,转头用帕子擦去眼泪。
雪琅也是心痛又愧疚,可以说他的命运是从遇见章守理开始改变的,可恨他没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章大人死于贼人之手。
雪琅跪下向章守理的墓郑重地磕了三个头:“章大人,当年那些害你的人,已经死了一批,剩下那些,我早晚要他们以命偿命!”
春雨也在雪琅身边跪下,磕了三个头,轻声道:“章大人,当年多亏了你救下我和雪琅,又几次三番给我们吃的用的和钱,又提拔雪琅,救我们一家于水火,我们一家绝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二人起身后,孟晴带着儿女走上前拜祭。她与章守理的一双儿女被她教养的很好,可饶是如此,对着父亲的墓碑,一双稚童还是忍不住呜呜咽咽哭个不休。
春雨看着难受,下意识拽紧桂圆的小手。
孟晴强忍着悲痛,将一双儿女拥入怀中,柔声道:“别难过,爹爹只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可是无论他去哪儿,他心里最喜欢,最喜欢你们两个,永远不变。看你们哭成这样,爹爹也要伤心了。”
好不容易哄好两个孩子,孟晴牵着他们的手转向雪琅:“仲兄弟,你对敬斋的情义,我感激不尽,相信若敬斋在天有灵,也会欣慰曾结识你。说句托大的话,他虽年轻,可对你是当子侄一般赏识的。这一年多来,你几番奔走,颠沛流离,水里来火里去,我看在眼里,不知该如何感激你。”
雪琅当即道:“孟夫人,您万万不要说这样的话。章大人对我恩同再造,我无论做了多少,都难抵他对我情义的万一。更何况,害死章大人的混蛋还有几个尚躲在江州,我早晚要杀了他们为章大人报仇。”
孟晴点头,进而道:“既已经麻烦了你这么多次,我少不得厚颜再麻烦你一次。”
说着,她将一双子女推到雪琅面前:“你知道,这两个娃儿是敬斋的心头肉。我这个大人还好,只可怜他们俩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庇护。”
说着,孟晴便深深地看向雪琅和春雨二人,眼中包含千言万语。
雪琅会意:“孟夫人放心。有我在,绝不会叫你们被他人欺负了去。”
孟晴欣慰一笑:“既如此,在我心中就把你当作敬斋的幼弟了。来,延年、延龄,见过你们仲叔。”
两个孩子即刻便要拜雪琅,他连忙一手一个按住,对孟晴道:“孟夫人,这两个孩子定能传承章大人的遗志。”
春雨轻声道:“是啊,孟夫人,请您一定要保重自己。”
孟晴点头,含泪看着以前这对姐弟。想起自己初次见他们时,他俩还都像瘦猴儿似的长得一点点,睁着无辜的、饥饿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周围人。谁承想岁月如梭,时移事易,这两个从最底层泥淖中走出来的孩子硬是有了一片新天地呢?
还好,还好,还好当年没有吝啬于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善意,孟晴想。
天色渐晚,一行人离开墓园,孟晴先行离去。雪琅让春雨抱着桂圆坐在自己的马上,他则在下面稳稳牵住缰绳,三人往家走。
路上,春雨话不多,雪琅抬头小心观察,觉得她心里有事。
“姐姐,有为难的事吗?”雪琅问道。
春雨想了想,抬头看看天,又看看怀里的桂圆,觉得自己的想头都是些小事,不值得一说。但她转念一想,在雪琅面前又有什么好见外的?跟他说说,他还能给自己出出主意,便道:“如今进了陀城,忽然之间无田可种,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雪琅失笑:“不种田还不好?咱们家现在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我肯定能保你们两个吃穿不愁。趁着这样的日子在家里好好歇歇,休养一番方才好呢。”
春雨知道弟弟是好意,便笑着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是该歇歇了。”
说着,她低头逗弄桂圆:“桂圆,娘陪你在家里好好歇一阵子,怎么样啊。”
桂圆是只要跟着娘就开心,马上咿咿呀呀地应着。
春雨逗弄着女儿,心中却另有一番盘算。她生性就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再加上常年劳作,早就习惯了每日找些事情做。更何况,现在虽然暂时在茂州安定下来,可谁知道局势会有什么变化呢?也不能真就安安心心蹲在家里,还是得找个谋生的法子。
想到此处,春雨不禁抬头回望,陀城外秋日的原野广阔,蔓延至无尽的天边,那是她和雪琅的来时路。
如今雪琅入了吴丹赫旗下,还受到重用,也算寻到了自己的前路,可她呢?她从小到大就只会种地,如今进了城,日子是好过了,可她往日赖以维生的技能似乎也用不上了。
她究竟该做些什么呢?
不过,春雨知道她的烦恼并非一时半刻能解决。接下来的几日,她倒是真的在家陪着桂圆痛痛快快地休息了几日,闲暇时间便陪着桂圆玩耍,桂圆睡了她便收拾打扫新家。新居虽比之前的茅草房宽敞,可雪琅提前找人清理过一遍,所以春雨收拾起来反而轻松。再加上本就是窗明几净的房舍,春雨打扫起来心情也舒畅。
就这样,春雨在鹏城的日子慢慢步入正轨,很快,阿云跟着第二波迁徙队伍也来了。
春雨一大早便带着桂圆把阿云接回了新家,阿云看到这所整洁的新居一开始也十分惊喜,但随后便少见地流露出客气的模样,甚至跟春雨推辞,说自己要不还是外出寻个房子,或者去燕儿姐那边凑合凑合。
春雨急了,拽着阿云不放,问她为何不愿与自己同住。阿云有些不自在:“雪琅现在都做了官儿了,我就是个泥腿子......”
春雨又好气又好笑,打断了阿云:“那这么说,我也是泥腿子,我也不配住这儿。”
阿云连忙解释:“那能一样吗?你是他亲姐姐。”
春雨立即用更大的声音反驳道:“有什么不一样?他见了你不也得叫一声姐姐?”
接着她放软声音,挽着阿云的胳膊把她往东厢带:“更何况,我生桂圆的时候遭了大罪,多亏当时有你在。还有那几年,若不是有你跟我一同互相扶持,我还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呢!至于雪琅,你更不必多心,那孩子嘴上不说,心里也很是感激你。他听说你来,也高兴得很。你莫要再与我这样生分,咱们就像之前一样安心住在一起便是。”
阿云却在东厢门口站定,不肯往前走。春雨以为她还在扭捏,正酝酿一肚子话要说,却反被阿云拖到院中。
“我住那边。”阿云指了指西厢。
春雨刚要反驳,便被阿云打断了,她恢复了春雨熟悉的爽朗神色,笑着道:“你既然都发话了,那我就把这儿当自家。既然是自家,我想住哪就住哪。”
春雨笑了,她知道阿云是个倔脾气,心里不愿意在春雨家喧宾夺主。因此也不揭破,只道:“好好好,阿云姐姐,都依你,小妹这就去找家伙给你把西厢收拾出来。”
晚饭时,春雨做了几个阿云爱吃的菜给她接风洗尘。知道她今日一路奔波必定累了,吃过饭便早早催她去歇息,春雨自己则还要照看桂圆。
桂圆现在每日作息很稳定,她也算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事上已经打理自己。春雨给她倒好热水,小姑娘便有模有样地洗漱,把自己弄得红扑扑的直冒热气,脱焕了衣裳便躺进被窝里。
春雨还有事要做,只是坐在床边陪着她,看小姑娘睡熟了,才移走蜡烛。她将桂圆换下来的衣裳泡进盆里,端到院子里打算洗出来,却一瞥眼发现阿云的屋子还亮着,她的倒影映在窗上,一动不动的,像是在发呆。
春雨想了想,放下盆,走去敲了敲阿云的房门。
阿云将春雨迎进门,果然,她尚未梳洗,还穿着白日的衣裳。她把春雨推到自己方才的位子上,又搬了个板凳坐在她身旁。
春雨看了看西厢,白日里她和阿云一同收拾,再安置好铺盖物件,这里已经颇有些温馨的味道。
“怎么样,还习惯么?缺什么东西我给你找。”春雨问道。
阿云道:“比起以前住的地方不知道要好多少倍,放心,什么都不缺。”
“那就好。”春雨笑笑,搓了搓膝盖,心里有话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阿云心里一直有事,春雨从前就知道。以前阿云一直不说,春雨也一直没问,她本以为时间久了阿云会松口,但她就一直这样把心里的事装起来忍到现在。
阿云不是桂圆,也不是雪琅,不是春雨装出发火的样子吓唬吓唬就会说实话。
春雨犹豫了一下:“阿云,咱们俩相识这些年,你是知道我的。我没什么大能耐,但你要有麻烦事就跟我说说,我好歹能帮你出出主意,说不定哪儿还能帮到你,总比一个人闷在心里强,你说是不是?”
阿云低着头发了一会呆,才抬头笑道:“嗯,我知道,这些年多亏有你在我身边,帮我了我许多。”
春雨点点头,认真地看着阿云,等着她的下文,但阿云再没说什么,反而说起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过日子的话。
春雨心知她是不肯对自己说了,也无可奈何,陪着阿云聊了一会,宽慰她一番,便告辞离去。
回到院子中,春雨坐在台阶上搓洗桂圆的衣服,心里有点不上不下的。
阿云是个有脑子的人,她越是藏着遮着,越证明她心里的事干系甚重,以至于她不敢轻易向任何人吐露,哪怕是有过命交情的春雨。
春雨努力回忆了一下,阿云比她大一两岁,在她很小的时候便跟着家人搬离苦萍村去外地讨生活,自那以后便杳无音讯。过了十几年,她又独自一人回到村中,住在破败的老屋。除了春雨,也不怎么跟村中其他人往来,而且也从来没见她家里人回来探望过她,连互相寄信传东西都没有过。那副样子倒像是有意避风头。
春雨停下手头的活,想了想,也没什么头绪。阿云只是性子尖一些倔一些,她本是个很好很重情义的人,春雨也想不出她能惹什么事。
既然她们现在又生活在一起,那便来日方长,以后再慢慢劝她说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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