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属于我的陷阱
事发突然,等陆池鱼缓过这股气来的时候,黄金将军已率最精锐的军队前去支援。
他脑中仍有些混沌,出了营帐后,忽的想到还未埋葬豆芽菜的尸体。
强忍下落寞,陆池鱼复而捧起豆芽菜,细细摸索那厚羽之下毫无温度的身体,回想起它生前无比炽热的体温,心头一点忧伤顺着脉搏跳动,流向四肢百骸。
陆池鱼握着那小小的身体出了军营,打算在附近的山头埋了豆芽菜。
好容易寻到个还算空旷别致的地方,便是连坑洞都埋好了,他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从豆芽菜的惊叫到发现它的尸体,顶多是一盏茶的功夫;直至现在也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它的身体怎会凉得这般快。
就像是死去多时。
若豆芽菜在惊叫前便已毙命,那它爪上的筒简怎可能不被人拿去?
不对,若筒简真被人拿去了,又为何要故意发出鸟类的嘶鸣,像是故意想让人知道一般。
除非……
“陆池鱼!”
陆池鱼惊愕地回眸,手中的豆芽菜倏地落在地上,溅起一圈尘土。
在苍凌地界,他用的一直是“小鱼”这一假名,没人知道他的真名,他的来处。
除了一个人。
他脑中的思绪在霎那间清明,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陆池鱼快步向前走去,愤恨之下揪起了那人的衣领:“韦应是,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上布满着不易察觉的红血丝,只有凑近了,才能看得清明。
韦应是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这话该我问你。陆池鱼,你又为什么要那么做……”
大功告成,所有的一切都将结束。苍凌和大齐之间不会再有战争,这方江山,即将易主。
韦应是被揪着衣领,却一点不恼,反而颤着那不知因何原因而略显硕大的手,指着瞭远处的山巅,痴痴笑了起来。
“那里会插上大齐的旗帜,世上再不会有苍凌。”
有没有苍凌,陆池鱼从不在乎。可黄金将军因为信任自己,亲手跳进这为他量身制作的陷阱中,再无翻身之地,这是陆池鱼所不能忍受的。
“你利用我……”陆池鱼反手抽了眼前人一巴掌,自己则气得牙关都在颤抖,“你知道我和黄金将军关系好,便利用豆芽菜和我因受伤而视力受损的眼睛,给我早已掉包过的假情报,让我亲手交给黄金将军……”
韦应是强行咽下口中的血沫,因着气急了,神情分毫没有平日里的畏缩。
“那筒简被掉包过,封口处自有一道不易觉察的裂缝。我故意绊你一绊,你却不将筒简紧握手中,反倒叫它掉出来。”
“我使的是最拙劣的手段,你却不曾觉察。若说是我利用你,还不如说是你暗自默许,才酿成恶果。”
此时的天气不再炎热,秋日里萧瑟的风吹出了陆池鱼额角的冷汗。
他为何没有看出那道裂缝,又为何在摔倒的时候,将筒简掷出?
分明仔细再一点便可以发现的端倪,他却视而不见。
连绵几日的病痛,不过是外因;但凭着这只筒简,便可以光明正大、不问因由的见到黄金将军,才是他迫切慌乱的真正原因。
他在这方隐形的屏障中踌躇太久,酿成的心病药石无医。
只有见见这心心念念的人,心中哀愁才会有好转。
便将这错漏百出的筒简作为引子,睁眼却不见其中蹊跷,只一昧顺从心意,求得那解脱的秘药。
“他们究竟许给你什么样的好处,竟使得你如此处心积虑也要谋害黄金将军……先前那碗毒汤已是前车之鉴,将军若出了事,你我又有几分生机!”
韦应是只是歪着脑袋,面上多添几分悲怆情态:“世家子弟都不肯在此做内应,我既来了,便是有事图谋。”
“你与黄金将军关系亲昵,说是师徒也不为过,便打消了来时的念头。可在苍凌军营,不曾有人心疼过我,我又凭什么要承黄金将军的情,不再为大齐做事!”
“无论我有没有苦衷,我所做种种,本就是来此应当做的事,并无错处。反倒是你临阵倒戈,还要问我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陆池鱼,你又为何要背叛大齐,去做黄金将军的一条狗!他要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必会将你碎尸万段。”
“如今我替你做了抉择,你灭苍凌主将有功,回到大齐之后,必会得到宁王的器重,往后前途不可限量。你该感谢我才是。”
你该感谢我才是……
你该感谢我才是……
你该感谢我才是……
陆池鱼头疼欲裂,挥手放了韦应是,也不顾他人跌倒在地,只捧着头痛苦呻吟。
他为什么要为了所谓前途来到苍凌;在见到黄金将军之后,又为何淡忘来此的职责;既将不顾礼仪道德,将黄金将军当做心上人,却又亲手呈上假情报,让人身陷囹圄……
过往种种抉择,但凡少了一步,都不会酿成今日后果。被韦应是利用固然可恨,可他刚刚所说一切,又不无道理。
陆池鱼与黄金将军,本就是宿敌,却又不明不白的相知相交,足够令人匪夷所思。
他对黄金将军暗生情愫,不足为外人道;也终其一生,不得开诚布公。
过往安宁日,岁月静好,两人之间却隔着一层名为“谎言”的厚屏障,令谁人都不能走近去。
小鱼是黄金将军的挚友,他们无话不谈,亲密无间;而陆池鱼与苍凌主将,其间只有尔虞我诈,再无半分温情可言。
与其怪罪韦应是,还不如扪心自问,问问自己为什么姓陆,为什么身体里流淌着大齐皇室的血脉。
要侵略苍凌的,是大齐的天子,陆池鱼的亲伯父。同为陆姓,可他不过是一个人微言轻的庶子,被囚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蹉跎岁月。
所以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为何不能再强大些,强大到无人敢利用他,强大到能做所有人的主。
便再不必患得患失,畏葸不前,让自己的心意变成天下人的意愿,就不会再为之伤神。
苍凌本就是小国,军营离青城关并不远,所以这个时候,黄金将军及其麾下军队应以到了地方。
可陆池鱼不知怎的,却想去青城关看一看。可刚迈出步子,便被韦应是拉住了。
“青城关以及周围城池已备下数以万计的大齐铁骑。黄金将军跑不掉的。”
“我知道。”
陆池鱼反手甩开韦应是的桎梏,头也不回的向青城关的方向走去。
硝烟满散,妖风卷尘,天地间飘逸着一层淡淡的灰黄,遮蔽天日,黯淡云彩。
与黄金将军相处的三年,陆池鱼随他见过苍凌许多的地方,青城关便是其一。
苍凌毗邻大漠,青城关便坐落在接壤处。
天寒时,西风阵阵,便裹挟着沙尘向东;久而久之,青城关的西面便形成了一方不小的沙丘。
而青城关的地势乃是四周低平,愈向中心愈为陡峭,所以西面的沙尘便因为中心得天独厚的地势,而吹不向东面。
所以西面便无人居住,大多城民就住在地势平坦、水源丰厚的东面;而战场便设在这里。
陆池鱼不知道青城关的城民是否在大齐军队在此设下陷阱前逃亡;但不可置否的是,若没有提前离开这个赖以生存的家园,等待他们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他还不曾看清城门口是如何景况,鼻间便漫散着一股浓重的血液、铁锈味与不知名怪味混杂而成的气味,恶臭至极。
待他鼓足勇气走近去,城门口正摆着两座硕大的人山,其下血流成河,十分可怖。
陆池鱼实在分不清这些人究竟是青城关原有的百姓,还是黄金将军麾下的精锐,皆都人挤着人挨着躺着,若是抛开殷红血色不谈,便只像是安静地睡着。
四周再无半分声响,恍若整个城池都空荡无比,再无一个生物。
陆池鱼捱下心中万分慌乱,避开人山往前走,可却多了些阻力。
他低头看去,一道猩红的脚印却踏在松软的黄沙上;其间触感,让人不由联想到其他物什,实在是胆战心惊。
他暗自松下一口气,却也不知今日的风沙为何这般大,竟掀起这堆黄沙穿过陡峭的山脉,吹向这百姓安居乐业的繁荣城池。
是了,今日过后,这里再不会繁荣,也再不会有人烟。这满地的沙尘,便像是上天的预警,亦是无声的叹息。
耳边兵刃相接的声响愈渐分明,陆池鱼循着声源处几近是小跑着,不敢有半分懈怠。
穿过一栋栋破败的房屋,风拂过,眼前的一切都清明起来。
大齐的将士一圈一圈严密地围着,圈子中心是苍凌负隅顽抗、早已被打乱队形的士兵。
他们有的面色凝重,有的正哀嚎着,叫喊声不绝于耳,显尽凄厉。
陆池鱼的心也随着耳边的声响而紧揪着,四处寻觅黄金将军的身影。
不知多久,他终于瞥见黄金将军独有的黄金铠甲的一角。
他不受控制地正要呐喊出“黄金将军”这四个字,嘴却被人在背后捂住。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