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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血
“髌周软组织挫伤继发关节腔少量积液,你现在要减少膝盖活动,避免走路、上下楼梯,坐着时在膝盖下方垫软枕抬高于心脏减少积液渗出,回家以后用毛巾裹着冰袋冷敷,每天三到四次。”
满是消毒水的诊疗室,白大褂医生看着祁珛的检查结果对他叮嘱了好一会儿。
祁珛点点头:“可以正常去学校吗?”
“最好在家歇两天,而且现在走路得佩戴个护膝减少膝盖受力。”
“在家歇两天再去学校,你听医生的话。”
卢知雅站在旁边轻轻按着他的肩膀。
祁珛不言不语。
现在学生请假必须家长来接,祁珛给祁巍山打电话没人接只能给卢知雅打过去,还好卢知雅闲着过来把他送去医院。
她开着车看向后视镜里祁珛安静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膝盖怎么能摔成这样?”
“摔都摔了。”
祁珛看着手机屏幕,上面是他和严珝在赛里木湖的合照。
那本来只是一张临行时的大合照,严珝和祁珛当时心里有别扭都面无表情,但祁珛后来还是偷偷把站在一起的两个人单独截了出来。
“送我回学校。”
卢知雅听到他的话没忍住踩了一脚刹车,然后缓缓开口:“小璟在幼儿园,白天他不会打扰你,先在家休息两天吧。”
祁珛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生硬的挽留,但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去做。
“不是什么大事。”
“祁珛,这是第一次你主动给我打电话。”卢知雅叹口气,“你不心疼你的身体我还心疼呢。”
“你别说这种话。”
祁珛那股气又憋了上来,他不愿意和她吵架,但也不能接受她自以为是的爱。
“我不说了,回家吧,起码先吃点饭。”
卢知雅心里也清楚祁珛在怨她,她紧紧握着方向盘生怕自己再说出一句让他不高兴的话,她应付不了这个浑身是刺的孩子。
下午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家吃饭,卢知雅特意下厨给祁珛烧了好几道菜,祁珛坐在餐桌前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总感觉恍惚不少。
他很久没有见过卢知雅下厨了。
“来,吃吧。”
卢知雅把最后一道糖醋排骨摆上桌招呼他吃饭。
祁珛闷头光吃也不说话,卢知雅自知没趣,但还是给他碗里夹菜:“多吃点青菜。”
“你不用给我夹。”
祁珛生硬地拒绝她的好意。
“好。”
卢知雅应着,她看着祁珛的神态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在学校受委屈了吗?”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祁珛眼眶红了,他嘴里嚼着菜手里的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饭,但是咀嚼半天都咽不下去。
卢知雅心里很不是滋味。
“有人欺负你吗?还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其实你昨天就应该给我打电话回来休息,今天腿伤都严重了。”
卢知雅想开导他。
她和祁巍山是在祁珛六年级复婚的,那个时候她已经生下祁璟,本以为能好好过日子了,但看到祁珛陌生和戒备的样子她就知道想从来没发生过一样是不可能的。
初中三年祁珛从来不和他们说在学校发生了什么心情怎么样,她始终想找一个缺口来缓和母子关系,哪怕就一点点。
“没事。”
祁珛摇摇头低头吃饭,他呼吸渐渐急促,眼泪噼里啪啦不要钱的往饭里掉,看得卢知雅心里罕见地难过。
“祁珛……”
“你别问了。”
祁珛声音提高,他喘了口气把眼泪擦干,他受不了卢知雅这样说话,受不了她突如其来的关心,更受不了这样的家庭氛围。
“妈妈只是想帮帮你。”
“你帮不了我,我也不需要你的帮助。”
祁珛吸了吸鼻子,心里翻涌的情绪比摔伤打架辱骂还难绷一万倍,特别是他看到卢知雅那双受伤的眼睛他又忍不住地想哭。
凭什么卢知雅想关心他就关心他,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是一个妈妈,她为什么不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出现,她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间点关心自己。
“祁珛,爸爸一直说你学习很努力很让人放心,这一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你委屈,你可以告诉我们我们都会帮你……”
卢知雅忍着心里那股酸涩的愧疚试图和他讲道理,她知道祁珛现在心里一定很难过,她从来没有看见过祁珛这个样子。
“可是我早告诉过你们!你们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一下我!那个时候你在哪?你现在说这种话搞笑不搞笑?”
祁珛后退两步,他边擦眼泪边指责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试图用暴躁的哽咽来挽回他微不足道的自尊心。
可是擦来擦去,眼泪还是挂到了嘴角。
卢知雅怔在原地,她咬着嘴唇想忍住自己的失态,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和祁珛吵架。
“我打车去学校,晚上还有自习。”
祁珛扭头就要走,卢知雅连忙去拿外套和车钥匙:“……我送送你吧。”
“不用。”
祁珛抢先一步抓到车钥匙朝那边餐桌扔去,他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表生硬地苦笑:“你该去接祁璟放学了。”
说完,他落荒而逃。
卢知雅看着被扔进饭碗里的车钥匙,还有那扇紧闭的大门,缓缓瘫坐在椅子上。
苦涩蔓延。
她不是不爱祁珛,但她走不出心里的坎。当年负债累累巨额债务压得他们喘不过气,迫不得已才选择了最极端的那条路。
离婚后卢知雅无数次怨恨为什么当时没有狠下心,无数次在午夜惊醒听到儿子在责问她是谋杀犯。当年他们彼此各有难处,等他们再次组建家庭她想挽留想弥补的时候才惊觉祁珛已经长大。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记忆,是那个孩子永远记得自己的家庭在一朝一夕之间分崩离析。他带着那份不堪的记忆成长为一个冷漠的暴力的阴晴不定的少年。
学校里的老师都说他温文尔雅非常优秀,但每次在他们面前祁珛总会竖起一身的刺毫不犹豫地对准每一个人。
卢知雅难过得不能自已,成年人的世界不如孩子那么纯粹,无数权衡利弊下只有祁珛一个牺牲品,就连她在看到祁珛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想起那段无数次想挽回的记忆,她只能把满腔愧疚和自责倾注在祁璟身上,好像这样才能挽回些什么。
她自私地觉得老天给了一个重新成为母亲的的机会。
可是祁璟和祁珛太像了,她每次看到祁璟的时候都能想起祁珛小时候,他乖巧的模样还深深地印在自己脑海里。
卢知雅现在还记得那个孩子有多讨人喜欢,黑溜溜的大眼睛笑起来总是盛着蜜一样甜,红红的小嘴总爱叭叭叭地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喊要保护妈妈。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错了,自己一直待在编织的乌托邦里妄图用这种形式来弥补自己作为一名母亲的失职,但事实上她从来没有走进祁珛的内心去问问他到底需要什么。
至亲的疏离总是断了骨头连着筋,稍微有些摩擦就疼得血肉模糊,卢知雅是这样,祁珛也是这样。
他在出租车里哭了很久,到宿舍那边已经下晚自习了,只有周游一个人在宿舍里。
“严珝呢?”
祁珛进门就问。
周游本来在补作业,扭头看到祁珛后瞪大眼睛:“你不是请假了?”
“请了一会儿。”祁珛又重复了一遍,“严珝不在宿舍?”
“你们今天是咋了?”周游看他脸色不好于是放缓了语气,“我给你说,严珝下午跑去医务室把刘川柏打了一顿,高楼勃然大怒开班会的时候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让严珝晚自习写十份千字检讨写完再回来,现在估计还有两份。”
“那刘川柏去哪了?”
“他请假回家说休息两天。”
“我知道了。”
祁珛说完就往外走,周游连忙拉着他:“诶你去哪?你腿没事吧?”
“没事。”
祁珛对他扯了扯嘴角。
整个教学楼就一班教室开着一盏灯,祁珛推开后门的时候只有严珝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奋笔疾书,手边放着堆草稿纸。
他写着写着就甩甩自己的手又哈哈气,笔尖磨得他手指疼,一个人孤单的背影空荡的教室里显得非常可怜。
祁珛看了很久,心尖发酸,嘴里也发苦。
“你怎么来了?”
敲门声响,严珝扭头看见是他就放下了笔起来,第一眼就看向祁珛的膝盖:“去医院了吗?”
“嗯。”
祁珛点点头,他抿了抿嘴唇又问:“周游说你去打他了?”
“起了点冲突,我本来锁门结果被发现了。”
严珝和他坐回座位上,他急着写检讨纸上都是鬼画符,祁珛拿了一张就笑。
“真丑。”
“哼。”严珝也笑,“急着赶完回去睡觉。”
“我帮你写吧。”
祁珛说着就要拿笔,严珝赶紧抓着他不让他动:“你字好看,一看就不是我写的。”
“那我用左手。”
“不行不行,我自己干的事自己写。你还没说你看病结果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多多休息就行。”
祁珛轻描淡写。
“我不信。”
严珝蹲在他旁边就要去拉他裤腿,祁珛顺便抓着他的两只手把他脖子抱住,他感觉到严珝的身体一僵。
“严珝,我有很多钱,我们申请个双人间住好不好?”
祁珛在他耳边问。
严珝下意识点头,他察觉到他的情绪还是不对劲,于是抱着祁珛的后背紧了紧。
过了好一会儿,严珝起身双手捧起他的脸:“我陪你。”
目光相接的瞬间有些恍惚,严珝看着他的眼睛又移向他的嘴唇没忍住咽了咽口水,他知道祁珛一直在注视着他。
严珝慢慢弯腰凑近他,又叹口气。
他用鼻尖轻轻撞了一下祁珛的鼻尖,然后对他笑:“你蛮的。”
祁珛也笑,原本干涩的眼睛浮起一层雾。
“眼睛肿了。”
严珝用指腹摸了摸他的眼皮轻轻叹气。
“你写检讨吧,我写换宿舍的申请。”
祁珛挤出一个微笑。
“好。”
严珝刚要走又被祁珛抓住手腕,他下意识低下腰去听祁珛要说什么。
祁珛只是在他脸颊上轻轻挨了一下,然后放开他。
……
严珝挑眉,他抚摸着刚刚脸颊温柔的触感,看着这个人亲完就径直坐回座位写东西,从背后只能瞧见他烧得通红的耳朵。
这祁珛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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