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邪

作者:危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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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拨云(3)


      这日,松墨突然莫名其妙扶宋碎去府上一个偏僻的凉亭,这个地方结构古怪,四周都被院墙围上,又没有人看守,像是一个秘密基地。
      宋碎独自坐在这儿,松墨又不知所踪,周围全是蝉鸣声。

      他挪动了一下伤腿,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这个所谓的“凉亭”。结构确实古怪,不像寻常赏景之处,倒更像……一个刻意被建造的、避人耳目的谈话场所?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他微微蹙眉。
      当他正琢磨着要不要试着站起来挪挪,身后忽然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不是松墨那种的活泼又轻快,而是沉稳的,不疾不徐,很快就让人猜到是谁。

      他猛地回头,柳玉准正站在凉亭入口处,不是赵羡那张脸,而是他曾强调过的、反复说过更好看的那一张脸。和第一在花肆那时没什么两样,只是换了个发型,青丝用那条被他说丑的发带高高束起,衬得他更美了。

      系统恢复的差不多了,此刻正巧撞上宋碎对着柳玉准那张脸发呆的样子,促狭道:“我的天呐,你被他迷上了?”
      宋碎猛然回神。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系统,却一时语塞,只能狼狈地移开视线,刻意避开柳玉准那双美眸。

      柳玉准向来不喜欢同宋碎离的远,便径直在宋碎身侧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这个距离过于近了,近到宋碎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花香味。
      “怕我?”柳玉准侧过脸看他。

      宋碎心想起那日他咄咄逼人的字句,难免烦躁:“怕你做什么?”

      柳玉准看着他,自顾自说了下去,语气平淡:“此亭名为无声。并非无声,而是亭内之声,传不出去。建造时费了些心思,专为谈些……不宜为人所知的事。”
      宋碎不耐烦:“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柳玉准摇头:“不是我要说,是赵羡要说。”
      赵羡?那个真正的献王吗?

      “他在哪?”宋碎嗓音中带着难以察觉到的好奇。柳玉准刚坦白他们之间的重大秘密,如今便是直接约在此处会面了?
      话音落,一双手从身后毫无征兆地覆上他的眼睛。
      所以宋碎敢笃定这人不是柳玉准,这种恶作剧,怕是只有松墨喜欢做了。他试探道:“松墨?”
      身后人没应声,反倒用指腹轻轻刮了刮他的眼尾,带着点故意的痒意。宋碎刚要抬手拍开,就听见一声憋不住的轻笑:“猜错了。”
      是宋宛。

      宋碎回头时,差点没被吓得从长椅上滑下来。宋宛身后站着一个人,是赵羡熟悉的那张脸,但此刻那人浑身透出的气质大相径庭。
      眼前这人,眉眼间带着一种近乎慵懒的、却又深不见底的锐利,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却又对一切漫不经心。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宋碎身上,就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这才是真正的献王,赵羡。

      宋碎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下意识地皱眉。他甚至没顾得上理会恶作剧得逞、正笑嘻嘻的宋宛,全部注意力都被赵羡吸引了过去。
      赵羡的目光中带着笑意,同宋宛一同落座在斜对面的美人靠处。
      “我们见过的,宋公子。”赵羡道。
      他当然记得。

      上个月借《江湖听雨》时,在书房里见到的赵羡,眉眼虽像,却少了眼前柳玉准身上的慵懒锐气,赵羡是惯有的沉敛。原来那时便是轮替,他当时竟半点没察觉。
      “借书那日。”宋碎声音平平,尽量掩去语气里的波澜,“倒是没认出,献王殿下竟有两位。”
      宋碎的目光在赵羡与柳玉准之间不着痕迹地流转。

      “两位……”宋碎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选了一个略显疏离却精准的称呼,“殿下。今日费心设此局,将我叫至此处,总不至于是为了让我辨明二位谁真谁假吧?”
      赵羡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让他那双深邃的眸子更显难测。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姿态闲适地往后靠了靠,目光扫过柳玉准。
      柳玉准接收到他的视线,微微侧身,更朝向宋碎一些。他二人之间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便知对方意图。

      宋碎又看向宋宛。宋宛在赵羡不远处,已然褪去了方才玩笑时的轻松,此刻正垂眸,看不清情绪。宋碎心底有一个答案,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可是为什么……都在瞒着他。

      他也不在乎。

      赵羡促狭道:“柳玉准既然告诉你我们的事,想来你是极为重要的。他既然不想要你死,我不必多此一举要你的命。不过他有他的事,我有我的事。”
      宋碎感到柳玉准的目光_长久地落在他身上,让他有些不自在。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向赵羡,那个真正掌控着局面的人。
      “殿下有何要事?”宋碎问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善良。

      赵羡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密闭的亭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却也带着几分凉意。
      “宋公子是聪明人,应当知道,有些秘密知道得越多,越是危险。”他的目光扫过宋碎,又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宋宛,“柳玉准选择向你坦白,是他的事。但我这人,向来不喜欢不受控的因素。”

      又是威胁。
      天天的不是这个威胁就是那个威胁宋碎的,这俩人是把威胁当做家庭便饭吗?!

      宋碎火气又要上来,骂人的话几欲出口,被他硬生生忍下去,却停在喉头又烫又堵的。宋碎只觉得喉头那口堵着的气猛地一呛,带着一股难以忽视的铁锈味直冲上来。
      他忍不住偏头咳嗽起来,刚咳了下,地上就落了滩刺目的鲜红血迹。宋碎咳得肩膀发颤,喘气都带着痛,视线落在地上那滩鲜红上时,更是自己都愣了愣。

      亭内霎时静得可怕,连蝉鸣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掐断了。
      系统在宋碎脑海里倒抽一口凉气:“我去!真给你气吐血了?这赵羡威力够大的啊!”

      闻言,宋碎气得眼前又是一黑,差点晕过去。柳玉准他几乎是瞬间倾身过来,一把扶住宋碎摇摇欲坠的肩膀,微凉指尖迅速搭上宋碎的腕脉。
      宋碎想甩开他,却反被摁的更结实。
      斜对面的赵羡依旧坐着,只是方才那副慵懒看戏的神情淡去了几分。他微微挑眉,看着宋碎惨白的脸和唇角的血迹,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我……只是想逗逗你。”

      话音未落,一直沉默垂眸的宋宛猛地抬起头,目光冷冽如冰,直直刺向赵羡。
      赵羡被她瞪得一怔,竟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美人靠的扶手。
      柳玉准探脉的手指微微一动,抬眼看向宋碎,眸色深沉:“急火攻心,旧伤牵动。你近日忧思过甚,气血本就滞涩。”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但攥着宋碎胳膊的手却丝毫未松。

      宋碎闭上眼,将所有翻腾的情绪强行压下,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疲惫的虚乏。
      “看来……”他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气音,“殿下的玩笑,我无福消受。”

      赵羡看着他那副随时要碎掉的模样,又瞥见宋宛依旧冷硬的侧脸,终于收起了那点漫不经心,轻轻“啧”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
      柳玉准收回手,自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不由分说地递到宋碎唇边。

      “吞下去。”
      宋碎看了他一眼,没力气挣扎,也不想在这种时候逞强,依言咽了下去。

      赵羡终于站起身,走近了些,目光落在柳玉准身上,缓缓道:“天贶节一事,必须做到万无一失。薛长衣那边……我和宋宛会另施小计,让他彻底无法翻身。”
      宋宛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宋碎另一侧,呈一种隐隐护卫的姿态,她依旧没看赵羡,只低声道:“还好吗?”

      宋宛心下明白,宋碎对李同悲之事依旧过不下这个坎,可是……无论如何,此事无可逆转了。只要知道李同悲没死的消息,她就是放心的,也隐隐约约能体会到宋碎的心情。
      宋碎正好奇着那人口中的薛长衣是何人,被宋宛一声关心吓得身子抖了下,才道:“没事。”

      柳玉准指尖在宋碎腕上停了停,才缓缓收回手,替他拢了拢肩头的衣料,方才咳得急,衣襟都散了些。他侧过脸对赵羡道:“薛长衣的事不急在这一时。倒是你,想好真的除他了?”
      赵羡“嗯”了声,目光越过宋宛微怔的脸,扫过宋碎,总算少了戾气:“宋小公子可还记得生日宴宴上刺杀你的那个侍卫。他不仅是岁平王的人,也是薛长衣派来献王府的眼线。他……”

      “你和他说这些做什么?”宋宛没好气打断他。
      赵羡也不恼,只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里藏着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深意。
      “既如此,便希望宋姑娘能配合好本王了。”他语调慵懒,却字字清晰,“既然已是同盟,些许内情,早晚皆知。此刻说与宋公子听,也好叫他知晓,本王欲除薛长衣,并非全然私心,亦有为宋公子出口恶气的缘由在里头。毕竟,那日的惊险,总该有人负责,不是吗?”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却把宋宛堵得一时语塞。她拧眉瞪了赵羡一眼,终究没再反驳。
      宋碎咽下那枚药丸,一股清凉之意化开,确实清爽了不少。他垂眸看着地上那摊尚未干涸的血迹,心神却因赵羡的话而震动。

      生日宴上的刺杀……岁平王……薛长衣……眼线……这些词在他脑中飞快串联。看起来比他想的还要复杂。

      柳玉准的声音在一旁淡淡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默:“行了。你有你的事要做,我有我的,互不打扰。”他说话时,目光并未看赵羡。
      宋碎也没理他。

      赵羡轻笑一声,像是觉得眼前这场面颇有意思。他踱了一步,身影在亭内投下长长的影子,目光却精准地锁定了宋宛。
      “好了,该说的也说了。”他语气不变,唇角微勾,“宋姑娘,薛长衣那边有些准备,还需你亲自去布置一番。这就随本王走吧。”

      宋宛没再多说,只转头向宋碎:“过些时间我会来看你,别过多忧思难忘。”随即转身跟上赵羡的脚步。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亭外,蝉鸣声顺着风飘进来,倒让亭内余下的寂静更显分明。
      无声亭,只留下两人。

      宋碎可没那么好心放过他,问:“所以你现在是柳玉准还是赵羡?”
      柳玉准反问:“你更喜欢哪个?”
      宋碎哼了声:“左右都是个讨厌鬼,还比较上了?”
      柳玉准轻笑:“你不是更喜欢我吗?”
      宋碎喜欢什么样的人,他就可以变成什么样的人,但是他看出来……至少宋碎现在是喜欢他这张底气十足的脸的。
      宋碎简直要被他不要脸的样子气笑,无语道:“你的耳朵就是你的嘴啊?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柳玉准说:“我不好看吗?”

      他知道自己好看。问得也极其自然,甚至带着一点纯然的好奇,仿佛只是探讨一个客观事实。
      蝉鸣声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又骤然释放,嗡地一下填满了短暂的寂静。
      宋碎一口气没喘匀,差点又呛咳起来。他瞪着柳玉准,简直难以置信这人能顶着这样一张脸,用如此平静的语气问出这么……这么不要脸的话!
      “你……”宋碎张了张嘴,感觉刚刚压下去的血气又有翻涌的迹象。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心神,告诉自己千万别再被气吐血,那也太丢人了。

      柳玉准看出他的状态又不对,当即收了那点玩笑心思,想起身扶他回去。
      宋碎倒是没避开,又忍不住多看他几眼,道:“你就顶着这张脸回去?”
      府中上下认的都是赵羡那张脸,柳玉准这样出去,岂不是招摇过市?
      柳玉准一边扶着他,一边回答:“你喜欢,我便只让你看到。在外人眼中,我还是赵羡的模样。”
      宋碎这次的注意被他的后半句吸引过去。
      这样神通广大吗?一人两面,他是有魔法吗?对于他的话,宋碎实然无可置否,至少眼下他觉得,柳玉准那张脸,确实能让他发上呆。
      ……
      为何从前没有这般感觉?
      两人并肩往前走,谁都没再开口,只有蝉鸣在耳边聒噪,风穿过廊下的竹帘,带起细碎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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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2个月前 来自: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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