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与枪【二/战】

　　突然一个急刹，将林苏颠得七荤八素。困惑地看了眼李斯特，此时的他表情严肃，再一看前方隐隐约约有灯火闪动。
　　有人？林苏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李斯特紧急掉头，但没行驶多久就遇见了同样的情况。
　　有救了！要不要呼救？林苏犹豫不决，不确定李斯特是否还有后招。
　　车辆的声音在夜晚显得尤为明显，林苏听见了另一辆车向自己的方向驶了过来。
　　“拉紧扶手。”李斯特冷冷丢下几个字。
　　林苏就看见仪表盘的车速飙升到60码，车头直直冲向灯火闪动的方向。
　　他要硬冲出去？
　　林苏来不及多想，一边紧紧拽住扶手，一边低头将身体缩成一团。
　　一阵枪响，没有预想中的猛烈撞击，车身早已歪斜着停到了路边。
　　“快下车！”李斯特语气急促，一边翻身下车，还不忘带上后排的行李。
　　林苏愣了一瞬，被李斯特一把拽出车外，又快速拖离车辆。
　　没跑出多远，车辆爆炸，火光中林苏看见十几个苏联士兵冲了过来。
　　砰砰砰！李斯特推了一把林苏，堪堪躲过一颗子弹。
　　李斯特回头朝追赶的苏联士兵开枪，有人应声倒地。
　　这样也还能逃吗？
　　林苏跟着李斯特躲进一处隐蔽点，又躲过一波密集的子弹。
　　不对，李斯特的状态姿势不对，林苏仔细一看，他左腿经过的地方被鲜血染红。
　　“你受伤了。”林苏眼神示意。
　　“我知道。”李斯特声音听不出情绪，下一秒将林苏的手枪扔了过来。
　　林苏愣了一下，接过手枪，环顾四周。
　　后面身后又响起了一阵枪声，勉强躲过。
　　有了，林苏眼前一亮。
　　迅速解开保险栓，转身将枪口对准后方。扣动扳指的一瞬间调转方向，子弹稳稳地射中李斯特的另一条腿。
　　“你找死！“李斯特怒不可遏的声音被淹没在枪林弹雨中。
　　而子弹出腔的同时，林苏迅速爬进一旁墙角的狗洞。拿着枪，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那个洞口的大小刚好够林苏这样的体型穿过，林苏拼尽全力，不顾一切往前跑，枪声被远远甩在身后。也许李斯特已经被抓住，或者已经中弹身亡，身后的枪声逐渐消失。林苏并不关心，逃出来了就好了。

　　林苏是被搜寻潜逃德军份子的苏联小队吵醒的，昨夜跑得精疲力尽，最后见没有人追过来，便随意找了一间破旧的空置屋子待着，直到天微亮才勉强睡着。
　　林苏运气不错，遇到的这个小队纪律严明，没有做出不当的行为，反而将林苏带回了队里问话。
　　林苏正在审讯间老老实实交待被李斯特绑走的过程，当然也省略了一些不必要的细节。审讯员还想让林苏详细描述李斯特的相貌，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还没等到应答门就被推开，卡琳娜出现在门口。
　　“同志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吧。”卡琳娜看了一眼林苏后对审讯员说。
　　审讯员毫不犹豫地让出了空间。
　　“你没事吧？”卡琳娜露出焦急的神态。
　　“本来没事的，可是看见你突然有点想哭。”林苏的声音有点哽咽，接着又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卡琳娜听后点点头，冲林苏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不愧是你，居然还真给你逃出来。”
　　林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问：“李斯特最后怎么样了？”
　　卡琳娜露出无奈和不甘的表情说道：“我一早就听说昨夜有一个小队在追击逃窜的德军份子时损失惨重，没想到居然让一个受了枪伤的人跑掉了。一群没用的家伙！”
　　“什么？”林苏大惊，“跑掉了？”
　　“为了避免他的伺机报复，最近你就和我一起住队里的房间。”卡琳娜叹了一口气，正色道，“他肯定逃不了。”
　　这两天林苏除了吃饭，就没有离开过卡琳娜的房间。一方面的确担心被报复，另一方面林苏也因最近这一连串的突发事件而精神不振。
　　大约过了一周，卡琳娜才兴奋地宣布李斯特已经被抓捕并关押，在这个他曾经作威作福的地方沦为阶下囚。
　　“你恢复自由身了，走，出去透透气吧。”说着卡琳娜将林苏推出门外，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放心的嘱咐道：“你的枪带上了吧。算了，还是别走太远了。外面也不太安全，很多士兵疯了一样在四处扫荡。那些高官却装聋作哑，放任不管。”
　　林苏听出了卡琳娜的意有所指，可能只有女人才能共情女人。犯错误的不是她们，为什么要让她们为这份错误买单呢？
　　这几天林苏也在思考这件事，几个月后的德国将迎来一波婴儿潮，这些不被期待的新生命将不得不面对残忍的命运。孤儿院、福利院等收容所也将面对人满为患的局面。
　　林苏打算给马克西姆和多琳写一封信，询问意见并提出自己的建议。
　　首先，免费为不幸怀孕的女性进行定时的身体检查和心理抚慰。
　　其次，对孕妇的家人亲属做好思想工作，从根本上避免对孕妇的歧视。
　　然后，针对腹中胎儿的去留，询问和尊重孕妇本人的意见。
　　接着，针对部分因为信仰或者别的特殊原因不能堕胎，但又无法承担后期抚养指责的孕妇，提供新生婴儿接收途径。
　　最后，如果孕妇决定生下并抚养，则帮助其完成身份登记并提供一定得物质基础。
　　以上一切需要匿名条件下进行。
　　林苏并不了解这个时代的德国针对这种情况的运转模式，只是单纯的代入到孕妇的视角，希望能得到什么样的关注和帮助。
　　希望可以给红十字协会里经验丰富的前辈提供一点参考，有需要自己的地方，请不宁开口。

　　“听说他们打算立即执行，你可以彻底放心了。”卡琳娜又为林苏带来一个好消息，心情大好。
　　“他们要枪毙了李斯特？”林苏大为吃惊，她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局。像是自己亲手将其送上断头台，又不死心地追问道；“不是说要会在法庭接受判决吗？”
　　卡琳娜的眼神闪过一丝同情和无奈，想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摇头叹息。
　　“没有回缓的余地了吗？”
　　“他都把你害成这样了，你还在为他不愤？”说着，卡琳娜面带愠色，“他伤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只是因为这些伤害最终没有落到你的头上吗？”
　　卡琳娜说完觉得自己太激动了，又向林苏道歉。
　　“不，你不需要道歉，是我太天真了。”
　　也许是没有亲眼见过李斯特动手杀人的场面，林苏无法顺理成章地将刽子手的称号与他联系到一起。
　　但不容置疑的是，如果没有狠厉的手段，他是不可能当上党卫队队长并参与集中营的管理。
　　所以自己一直都在与一个如此危险的人打交道吗？如果不是看在奥托的面子上，自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想到这里，林苏一阵后怕，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
　　“什么时候执行？”
　　“今天下午。”
　　“我想亲眼去看看。”

　　街边人头攒动，林苏在拥挤的人群一抬眼就看见了被架在绞刑架上的李斯特。
　　此时的他站得笔直，紧闭双眼，表情冷漠，似乎对即将来临的死亡毫不畏惧。
　　那套原本属于奥托的衣服还皱巴巴的挂在身上，左腿因受伤而溢出的鲜血已经变得黑黝黝的一团。
　　林苏此时才看见那本该中弹的右腿居然只是破损了裤脚，露出浅浅的伤痕。
　　所以自己的那一枪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所以他才能逃走又多活了几天？
　　“吊死他！”人群中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一个臭鸡蛋被扔在了李斯特的脸上。
　　但一旁的士兵并未阻止。
　　像是得到了允许，更多的臭鸡蛋，烂水果扔向台上即将要被执行绞刑的罪犯身上。
　　李斯特终于有了点动静，睁开眼，眼神凌厉地扫视众人。
　　与此同时，押送的士兵将绳索的套头准确地套上犯人的脖子，人群中响起喝彩声。
　　在看向林苏所在的方向时，李斯特的眼神顿了一下，然后嘴角微扬露出一个嚣张的笑容。
　　他在笑什么？林苏疑惑不解地对上李斯特的眼神。
　　犯人脚底的木板被抽空，下一秒绳索收缩，紧紧地缠绕上脖颈。
　　似乎真的透过林苏看到了牵挂之人，李斯特缓缓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没有挣扎，几分钟后李斯特的身子直直地挂在绳索上。
　　一旁的士兵并没有将尸体放下，就这么整整挂了三天。
　　第一天还有很多人通过向尸体扔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发泄愤怒。
　　第二天有好奇的人推搡尸体，翻遍尸身试图找到一些值钱的小物件。
　　但到第三天大部分人都尽量绕道而行，因为炎热的天气，尸体隐隐散发出臭味。
　　或许是被李斯特临死前的那个眼神所触动，林苏又动了恻隐之心。通过卡琳娜的帮忙，将李斯特的尸身抬走火化，然后把骨灰收好存放，最后将骨灰埋在了小镇某处。
　　就当是为了报答他曾经把小敏的骨灰送回到自己手上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苏不断地从卡琳娜那里得知西线的德军战俘被运送回德国的情况。
　　与此同时，苏军对德国女性疯狂残害的行为终于得到缓解。
　　林苏重新回到红十字协会，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红十字协会一直在与英美军及苏军斡旋，争取探望德军战俘的机会，然而直到1945年秋天才得到允许。
　　林苏积极争取了每一次的探视机会，期待着有朝一日能与他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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