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你是例外

　　六月的雨来得突然。赵晚莞站在公司玻璃门内，望着外面瓢泼的大雨皱了皱眉。她早上出门时明明看了天气预报，却还是忘了带伞。

　　“看来得等一会儿了，这样大的雨没法开车。”赵晚莞看着玻璃外的大雨自言自语。

　　“赵晚莞？”

　　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赵晚莞转身，看见一位穿着干练套裙的女性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把黑色长柄伞，眉眼间透着精明干练。

　　赵晚莞有些眼熟，马上认出了是顾易公司的同事，很是奇怪，她怎么来“空间家”了，难道是来找她装修的事？

　　“张婷雨，顾总的同事。” 女人走近几步，伸出手，“我们前几天在云湖花田见过。”

　　握手时，赵晚莞注意到张婷雨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双常年敲键盘的手。

　　"你好，找我有事吗？"赵晚莞试探性地问。

　　张婷雨看了看四周："方便找个地方聊聊吗？关于顾总的事。"

　　十分钟后，两人坐在公司附近一家咖啡馆的角落。雨水在玻璃窗上蜿蜒而下，将外面的世界模糊成一片朦胧的色彩。赵晚莞捧着热拿铁，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顾总不知道我来找你。"张婷雨开门见山，"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真相。"

　　"真相？"赵晚莞的手指在杯沿上轻轻敲击。

　　"关于我们正在制作的动漫剧资本投资失败的事。"张婷雨直视着赵晚莞的眼睛，"顾总告诉团队是因为理念不合，但事实并非如此。"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了，敲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极了赵晚莞此刻加速的心跳。她放下咖啡杯，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指。

　　"那个苏欢，"张婷雨的声音压低了些，"我做过她的背景调查，名声不是很好，我有认识的人在她的公司里工作过，说是经常拿投资的事要挟对方做一些与项目无关的事，比如做她男朋友才肯投资？”

　　赵晚莞的呼吸一滞，眼前浮现出顾易那天憔悴的样子，他轻描淡写地说"理念不合"时的苦笑，还有他坚持不肯多谈的回避态度。

　　"他拒绝了？"赵晚莞轻声问，虽然心里已经知道答案。

　　“他没有直接跟我们说，但我想一定是这样的。”张婷雨带着肯定的语气。

　　赵晚莞的胸口一阵发紧。她想起顾易这些天强装出的乐观，想起他深夜还亮着的灯，想起他越来越明显的黑眼圈。原来在那张平静的面具下，藏着这样的坚持和牺牲。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赵晚莞抬起眼睛，"顾易显然不想让人知道，而且我也不是你们公司的人，更帮不上什么忙。"

　　张婷雨搅动着咖啡，沉默了片刻："因为我了解顾总，他宁可饿死也不会主动求助。而我看得出来，你们关系很密切。"她顿了顿，"那天团建你们走了以后，顾总整个人都很轻松，脸上不自主地一直带着笑，连他自己都不一定发现，我很少看到顾总这样的表情。"

　　“可我们只是好邻居，好朋友，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雨水顺着窗玻璃滑下，像极了此刻她心中流淌的复杂情绪——对顾易的心疼，对苏欢的愤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虽然在那次一起看日出后，她有些不一样的感觉，在那一瞬间确实被对方深深吸引，但她从没有想过越界，一直觉得朋友的关系或许会更长久。

　　“对不起，那我今天来错了。”张婷雨喝了一口咖啡。

　　"既然来了，不妨聊下去，他现在怎么样？"赵晚莞终于问道，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表面很坚强，在团队面前从不表现出压力。"张婷雨苦笑一下，"但技术总监告诉我，能看到服务器使用记录——他几乎每晚都工作到半夜十二点。"

　　赵晚莞想起前天晚上她起夜时，看到顾易的窗户还亮着灯，当时以为他只是偶尔熬夜。现在想来，这几天看到的只是他的表面现象。

　　"资金缺口有多大？"赵晚莞突然问。

　　张婷雨报了一个数字，直视着赵晚莞："我知道这很冒昧，但如果你有任何门路……"

　　赵晚莞摇摇头："我只是个室内设计师，没什么资源。"她咬了咬下唇，"但我会留意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张婷雨的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一眼："公司有事，我得回去了。"她站起身，留下没喝完的咖啡，"不管怎样，别告诉顾总我来找过你。他那个人……自尊心太强。"

　　赵晚莞点点头："我明白。"

　　张婷雨刚要走，赵晚莞又喊住了她：“要不，留个联系方式，如果有什么事，方便联系。”

　　张婷雨觉得可以，就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张婷雨离开后，赵晚莞又一个人默默地坐了会儿，没想到顾易的这次投资失败，背后竟有这样的故事。这部《春风渐暖茶微甜》的动漫剧，也是赵晚莞一路见证者，于作品，她是不希望烂尾的；于顾易，更不希望他因此陷入困境而无法施展他的才华。

　　不久之后，雨渐渐小了。赵晚莞站在咖啡馆的门口，看到赵晚莞点儿滴在地上的声音，轻得像一首忧伤的歌，与她此刻的心情莫名契合。

　　赵晚莞也回到公司的停车场，开着车回家了。

　　回到家，赵晚莞发现隔壁顾易的窗户果然亮着灯。她站在阳台，望着那扇透出温暖光线的窗户，想象着他伏案工作的样子。雨滴打在脸上，凉丝丝的，和她内心的温度相同。

　　赵晚莞倒了一杯水像往常一样走进自己的书房，她静静地坐在书桌前，面前打开着电脑，里面是设计到一半的设计稿，却一笔都设计不下去。张婷雨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与记忆中顾易的种种片段交织在一起。

　　她想起他们一起去超市买牛排那天，顾易爽快地揽过重重的购物袋；想起他在她妈面前手足无措却依然礼貌回答每一个问题的样子；想起他穿着那件可笑的小兔子围裙，在自己被油锅溅得连连后退时，一只大手握住锅铲安抚住她的情绪；想起两人有说有笑地剥着荔枝……

　　这些平凡的瞬间突然变得如此珍贵。一个宁愿放弃投资也不违背原则的男人，在这个功利至上的时代是多么罕见。而这样的男人，正默默地在她隔壁，为了梦想和团队的责任燃烧着自己。

　　赵晚莞拿起手机，翻动着通讯录，通讯录里静静地躺着几个云澜市的独立投资人，这几个人之前是赵晚莞的客户，为他们设计过大别墅或者大平层，因此知道他们是有很强的实力，但是有些人的设计已有好些时间，他们怕是早已忘了她这个室内设计师吧。即使没忘，又为什么要投资这样一部动漫剧呢？用什么样的话语会打动他们呢？他们投资过大大小小的项目，这样的项目是否在他们的投资领域里呢？

　　赵晚莞犹豫了。她想到顾易会接受这种帮助吗？他那么骄傲，会不会觉得这是施舍？但如果不说，眼睁睁看着他的心血付诸东流……

　　窗外的雨依然下个不停，赵晚莞仿佛失了神。

　　冰箱里还有些荔枝，躺在保鲜盒里，红艳艳的果皮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赵晚莞盯着它们看了许久，指尖在冰箱门上轻轻敲击。

　　手机显示晚上9点，张婷雨的话像块石头压在赵晚莞心头，让她坐立难安。

　　"就去问问他的近况，不算什么吧……"赵晚莞自言自语，带上荔枝。

　　走廊的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亮起。站在顾易门前，赵晚莞深吸一口气，她轻轻敲了三下门，等待的几秒钟里，心跳快得不像话。

　　门开了，顾易出现在门口，看到赵晚莞，先是一愣，随即嘴角扬起一个疲惫却真诚的微笑。

　　“来看我？”

　　"我家荔枝还有很多，想着分你一些。"赵晚莞举起保鲜盒，里面的荔枝在走廊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你在忙吗？"

　　顾易的桌上堆满了纸张和草图，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屏幕上是《春风渐暖茶微甜》的分集。他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尴尬地挠挠头："还好，正好想休息一下。进来吧。"

　　赵晚莞进了顾易家，小心地在沙发上坐下，将荔枝碗放在茶几上："荔枝太甜了，我一个人吃不完。"

　　顾易拿起一颗荔枝，熟练地剥开，露出晶莹的果肉："我妈今天还打电话，问我荔枝好不好吃。"他将果肉放进嘴里，"我说全被我邻居吃了，她可高兴了，说下次要多给你装点。"

　　赵晚莞低头剥着荔枝：“阿姨人真好。”

　　"她就是喜欢热闹。"顾易又拿起一颗荔枝，"现在知道有个邻居经常和我来往，她放心多了。"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荔枝，赵晚莞偷偷观察着顾易。在灯光柔和的光线下，他眼下的青黑更加明显，嘴角虽然挂着笑，但眉心的那道褶皱始终没有舒展。赵晚莞想起张婷雨说的"每晚工作到半夜"，胸口一阵发紧。

　　"你最近工作还顺利吗？"赵晚莞试探性地问，假装专注于剥荔枝。

　　顾易的动作顿了一下：“还行吧，你呢？”

　　“民宿设计方案完成后，稍微轻松点，不过过阵子还是得去潮汐岛看看，不知做的怎么样了？” 赵晚莞没有被他转移话题，“你公司那边投资的事有新的进展吗？”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顾易剥荔枝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很明显是在思考该怎么说。

　　“就那样吧。”

　　荔枝的汁水顺着顾易的手指流下，赵晚莞下意识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赵晚莞轻声问，心跳加速，"如果资金真的……"

　　顾易深吸一口气，将纸巾揉成一团："目前还没有什么好办法。"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只能一边制作一边想办法。"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赵晚莞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知道《春风渐暖茶微甜》对顾易意味着什么——那是他第一次带队，倾注了全部心血的故事。

　　“没有别的选择了吗？”赵晚莞不自觉地向前倾身，“比如找找其他资源？”

　　顾易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上次去荣州峰会见了好多投资人，合适的投资人我都接触过了，目前一下子也没什么合适的人选。”

　　“那你有没有接触过我们云澜市的一些投资人？”赵晚莞引导着。

　　“云澜市的投资人？”顾易疑惑地问。

　　“对啊，不一定要找那些大城市的投资人，我们云澜市或许也能找到想投资的人。”赵晚莞提醒道。

　　“你说的也是，不过想要认识这样的人也是要有途径的。”顾易的眼神显然又暗淡了下去。

　　“你会好起来的。”赵晚莞最终只是这样说，声音轻柔却坚定，"你这么有才华，又这么……坚持原则，总会遇到赏识你的人。"

　　顾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原则？"

　　"就是……不向那些不合理的要求妥协。"赵晚莞急忙解释，"我觉得这很重要。"

　　顾易凝视着她，目光变得深邃："你怎么知道有'不合理的要求'？"

　　赵晚莞的心跳漏了一拍。糟了，说漏嘴了。"我……我猜的。"她结结巴巴地说，"一般投资方都会提出一些他们的不合理的要求。"

　　好在顾易似乎没有深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是啊，任何行业总能遇到一些不同路的人。"

　　赵晚莞肯定道："你做得对。那种人就算给了钱，以后也会对你的创作指手画脚。《春风渐暖茶微甜》是你的心血，不能被玷污。"

　　顾易用欣慰的眼神看着赵晚莞，也很开心她坚定地站在自己决定的一方。

　　房间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那么沉重。顾易伸手又拿了一颗荔枝，这次他没有立刻剥开，而是在掌心轻轻转动着它。

　　“这荔枝还真是甜。”顾易突然开口说。

　　赵晚莞抬头的瞬间，发现顾易正凝视着她，目光柔和得像是能融化冰雪。

　　"我该回去了。"赵晚莞突然站起来，"明天还要早起。"

　　"哦，好。"顾易似乎有些失望，但也起身相送，"谢谢你的荔枝。"

　　走到门口，赵晚莞转身想说晚安，却差点撞上紧随其后的顾易。两人之间的距离突然变得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咖啡香和荔枝的甜味，能看清他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的细小阴影。

　　"晚安，晚莞。"他轻声说，"做个好梦。"

　　"晚安。"赵晚莞柔声回应，走出门后又回头补充，"别工作太晚。"

　　回到家，赵晚莞靠在关闭的门上，手按在胸口，感受着那里剧烈的跳动。窗外的雨停了，她慢慢滑坐在沙发上，脑海中回放着刚才那一刻——顾易低头时温热的呼吸，他身上混合着咖啡和荔枝的气息，还有那双眼睛里藏不住的温柔。

　　赵晚莞意识到自从看日出之后，自己的内心有了一点点的变化，本以为那只是一个偶然，没想到这样的情况在刚才的瞬间又有了。

　　很快，赵晚莞用力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告诉自己不要想的太多，两人朋友关系的相处方式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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