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囚夏

　　酒馆的气氛热闹依旧，吧台上的威士忌都空了，只剩下几块化得歪歪扭扭的冰块，孤零零地躺在玻璃桶里。

　　十一点散场时，

　　谈尧整个人都半瘫在沙发里，连维持坐姿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今晚手气差得邪门，连王牌边角都没摸到过，每逢双人互动或不想接的指令，他眼都不抬，直接抄起酒杯罚酒。

　　男生的卫衣帽子松松垮垮地兜着半个脑袋，额前的黑发凌乱地散着，衬得那张脸更加冷白，偏偏没有半点酒气的潮红。

　　谢书衍站在旁边，垂眸看他。

　　同学们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周亦哲架着烂醉如泥的陈嘉南，反手推开他乱拱的脑袋：“站稳点，再闹就把你扔马路上。”

　　陈嘉南根本听不进去，摇头晃脑地摆手，“喝不下了…让我去跟狗一桌吧…”

　　周亦哲嗤笑，“行啊！明晚召集整条街的流浪狗来跟你开party。”

　　“我必须要找回尊严！让小黑小白小黄见识什么叫酒桌战神。”陈嘉南突然从对方臂弯挣出来，踉跄着指向天花板。

　　“就你这点出息，狗都嫌。”

　　“谈尧…好像走不动了。”夏奈搂着软绵绵的程橙，往后退了半步，避开陈嘉南乱挥的手。

　　“我送。”谢书衍突然接话。

　　夏奈抬眼看他，眼神有些微妙。

　　周亦哲挑眉，瞥了谢书衍一眼：“知道地址？”

　　谢书衍冷冷嗯了声。

　　“行！那我兄弟就交给你了，”周亦哲扯了扯嘴角，“我负责送两位女生和这只醉狗。”

　　等他们离开后，谢书衍背好书包，居高临下地睨着谈尧：“起来，送你回家。”

　　男生侧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脑袋抵在靠背上，睫毛偶尔轻轻颤动，像迷离光影里的一双翅膀。

　　谢书衍俯身，把他松垮的帽子拉下来：“能走吗？”

　　黑色帽子滑落的瞬间，谈尧后颈那片冷白的皮肤猝不及防地暴露在视线中，脊椎的骨节从衣领下微微凸起，线条清晰。

　　谢书衍的目光定在那截皮肤上，停了几秒，忽然伸手，指腹沿着他的后颈弧线轻轻一捏，

　　冰凉的触感像针尖刺进皮肤，谈尧猛地缩起肩膀，烦躁地往沙发里躲，

　　“嘶…别烦！”谈尧含混地嘀咕，嗓音里裹着浓郁的酒气和恼意，“都…滚远点。”

　　谢书衍轻啧了声，听上去有些不满，“醉鬼脾气还这么大。”

　　深夜的风卷着落叶灌进走廊，窸窸窣窣地响，谈尧靠在谢书衍肩上，忽然往他怀里缩了缩。

　　谢书衍搂着他，另一只手伸进他的校服口袋摸钥匙，金属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门才应声弹开。

　　推门的瞬间，冷寂的空气扑面而来，四周昏暗，只有阳台窗口斜切进来的灯光，在地上拉出一条狭长的银刃，

　　谢书衍抬眼看向阳台，那几抹迎风晃动的衣影，犹如悬在半空的幽灵。

　　这屋子透着一种陈旧的、压抑的孤独感，像一座被遗弃孤舟。

　　他抬手按亮灯，白炽灯光骤然漫开，一室一厅的格局在眼前清晰起来，整体空间逼仄却显得空旷，根本毫无生气。

　　“喵。”

　　忽然从沙发上传来的动静拽回谢书衍探究的思绪，

　　周二抬起头，竖起的耳朵动了动，那只完好的眼睛在灯光下眨了眨，蓝色的瞳孔里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戒备。

　　它盯着谢书衍看了几秒，鼻尖轻轻翕动，仿佛在辨认陌生人的气味。

　　三秒后，周二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重新把脸埋进爪子里，

　　谢书衍扶着谈尧往卧室走。

　　他没开灯，直接把人放到床上，床垫微微下陷，谈尧大半个身子仰躺在床上，头歪向一边，下巴埋进宽松的卫衣领口。

　　房间很冷，谢书衍拿过床头柜的遥控器，将空调制热打开。

　　谈尧呼吸平稳，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谢书衍：“外套脱了再睡。”

　　谈尧烦躁地拧眉，发出气势不大的警告，“滚…”

　　谢书衍直接伸手去拽他，手指刚碰到对方的外套，手腕就猛地被攥住，力道重得不行。

　　原本醉的不省人事的少年突然睁开眼，黑瞳在醉意里散成雾状，却依然残留着清醒时的锐利，

　　谢书衍挑了挑眉，似乎觉得有意思。

　　“抓着我做什么？”

　　他没挣开，反而撑着手臂逼近了些，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谈尧死死扣住对方手腕，指节发紧，犹如一只醉酒后爪子发顿的兽，空有威慑力却连利爪都没漏出来。

　　“谢书衍…”谈尧突然叫他，尾音带着点不耐烦，碎发下那双黑沉的眼透出本能般的攻击性。

　　谢书衍嗯了声。

　　“你怎么…这…么招人烦。”对方说话含糊，哼唧半天，最后只剩下几道闷闷的鼻音。

　　谈尧眉头紧皱，眼皮半阖，似乎是在和混沌的意识对抗。

　　房间里很安静，客厅透进来的光给卧室盈了点暗淡的光。

　　谢书衍盯着他看了几秒，语气里带着点嘲弄：“话都说不清，蠢死了。”

　　他刚想直起身，谈尧却突然整个人脱力般往下倒，手却还死死拽着他，像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他往下拉。

　　“砰！”

　　谢书衍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拽得失去平衡，顺势压了下去，唇部先于意识触碰到一片滚烫的，柔软的，像团烧得发烫的云。

　　谢书衍瞳孔骤然微缩，大脑在瞬间解析出那触感是谈尧的唇。

　　浓烈的酒气混着滚烫的呼吸萦绕在鼻间，犹如热汽于冰霜的交织，在空气中碰撞出激烈的反应。

　　不知道是不是磕的，唇瓣泛起细微的麻意。

　　谢书衍喉结滚动，呼吸不自觉地沉了沉。

　　在这短暂的怔愣间，他的视线扫过谈尧鼻梁上那颗小痣，连那颗褐色的圆点都仿佛浸透了醉意。

　　“你…”谈尧的嗓音被酒精泡得发钝，语速迟缓，却在尾音突然咬出锋利的棱角，“…他妈的…有病。”

　　“又骂人。”谢书衍声音低哑，带着点儿的不满。

　　两人距离太近，呼出的气息在方寸间纠缠，某种难以名状地滚烫在皮肤表层蔓延。

　　陈旧空调的运行声莫名变得格外清晰。

　　谈尧突然别过头，清瘦的手臂脱力般砸进被褥，发出沉闷的声响。

　　“难伺候。”

　　谢书衍撑起身，继续帮他脱外套。

　　左侧窗户半开着，冷风从缝隙吹进来，拂动轻盈的窗纱，

　　谢书衍过去关窗时，目光被凌乱的桌面拽住。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一片狼藉的书桌，初中到高中的教材歪斜地垒成危楼，最底层的《初中公式大全》书角卷边，显然被反复翻阅，摊开的《高中数学必刷题》停在某页，导数题的关键词被红笔狠狠圈住，旁边划着三个暴躁的问号。

　　“啪嗒！”

　　台灯亮起的瞬间，谢书衍随手从另一摞书堆里抽出一本《高中物理必修一》

　　他翻开书页，发现每课都做了详细笔记，某道题旁边标注着跨学科联想图。

　　谢书衍眉梢微挑，“思路挺活。”

　　视线右移——

　　是一堆乱七八糟，密密麻麻的草稿纸，每张都爬满歪七扭八的公式推导，有些步骤被红笔粗暴划掉，又用蓝笔重新演算。

　　最上面那张草稿纸让谢书衍的目光停留了会儿，这道函数题用三种解法呈现：常规步骤旁批注“复杂”，图像法标注“换元更快”，最终竟用初中因式分解歪打正着，红笔龙飞凤舞写着“野路子能成。”

　　谢书衍指节在纸面轻叩：“脑子有救，先把坐标系画正。”

　　一片寂静中，身后传来被褥摩擦的窸窣声。

　　谢书衍转身时睫毛轻颤。

　　卧室温度太高，谈尧掀开了被子，衣摆卷至肋下，那段冷白色的腰腹线条流畅细腻，在台灯的光影折出凌厉的弧度。

　　少年的呼吸声被夜色拉长，放松状态下的腹肌沟壑随着气息微微起伏，侧腰线条单薄得惊人。

　　谢书衍指节动了动，几乎是念头一露的瞬间身体就行动了，

　　他靠近时，床垫发出一声清晰的吱呀，当指尖触及皮肤的刹那，整片掌心都麻了。

　　比想象中更薄的触感。

　　掌下不仅是肌理的纹路，更是鲜活的血脉搏动，那温度透过皮肤，顺着血流，一路灼进心脏。

　　谢书衍指腹碾过第二道腹直肌时，呼吸变重了。

　　整个房间蒸腾着浓烈的酒气，混着少年滚烫的体温，在这具年轻的躯体上发酵成最致命的蛊/惑。

　　谢书衍眸光暗下去，盯着对方皮肤在呼吸间舒展又收紧，手指压着轮廓处那层极薄的阴影，肆无忌惮的手指顺势游移，在触及裤腰边缘时骤然停顿。

　　黑色运动裤松垮垮地束在少年胯骨，两道紧绷的棱线隐入布料沿线，在台灯下勾出若隐若现的弧度。

　　“操。”

　　谢书衍干涩的喉间迸出一道冷音。

　　某种陌生的热流突然窜过脊椎，似野火掠过，卷着某种不可名状地冲动。

　　至青春期以来，除了每天不可避免的生理反应，他从未被这种原始的欲望挟持过。

　　此刻却清晰听见血液在耳膜躁动的声音。

　　谢书衍舌尖抵住后槽牙，喉结滚动间扯出个自嘲的冷笑。

　　他重重换出一口呼吸，试图让混沌的头脑清醒。

　　可目光像是被定住，怎么也移不开那截腰线，

　　少年冷白的皮肤，淡青的血管，随着呼吸微微浮动的腹肌，每一寸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谢书衍垂着眼睑，瞳孔在黑暗中缩成锋利的点，带着危险的侵略性。

　　有一股阴暗的，恶劣的想法从心脏冒出尖来，满足欲/望似乎是人的本能，这股冲动张牙舞爪地跟着血流迅速横生，几乎有了失控的味道。

　　长久的静默后。

　　谢书衍睫毛投下的碎影动了一动，冰凉的指腹突然碾上对方摊开的掌心。

　　谈尧在触碰下微微蜷起手，又很快舒展开来，呼吸绵长，完全没要醒的迹象。

　　“睡这么死。”

　　谢书衍神态不太清明，声音沉而哑，“真是主动把脖子送到猎枪下。”

　　夜浓如墨，空调嗡鸣声像突然缺失了某个零件，震颤节奏愈发急促，房间里的热流卷着滚烫的气息在黑夜里织成黏腻的网，悄悄弥漫在空气中。

　　卧室外突然传来一声猫叫。

　　周二蹲在门缝透出的光晕里，整个猫身都被外边的光渡亮，它仰起头，蓝色眼睛在背光下透出神秘的幽光，竖瞳紧紧锁定床边的人影。

　　它高高竖起的尾巴轻轻晃了晃，像是为这场无人知晓的秘密留下唯一证据。

　　谢书衍偏过头，眼尾还沾着点未散干净的浑浊，他睨着这位不知围观了多久的不速之客。

　　“看够了？”

　　这道平静的声音漫进空气里，像某种无声的宣示，又像对偷窥者的挑衅。

　　周二歪头叫了声，蓝眼睛在阴影里眯成狡黠的线。

　　“色猫。”

　　谢书衍把湿巾折出个角，捏着谈尧的手腕，慢条斯理地擦拭他指间的痕迹，冰凉的触感让少年指尖无意识蜷缩，却仍然深陷在酒意之下。

　　从头到尾都毫无防备地任人摆布。

　　谢书衍散漫的目光在掠过那些蜿蜒的疤痕时下沉了些，规律的脉搏在那些凹凸不平的皮肤下轻轻跳动。

　　湿巾落进垃圾桶的声响撕碎了空间里寂静。

　　他俯身替谈尧掖好被角。

　　夜还很长，

　　玄关的大门轻启又落地，这间陈旧的小房子像涟漪消失的湖面，恢复孤独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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