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师尊的强制关怀下苟活

　　山下的市集闹哄哄的，灯火如昼，人声远比白日里更甚。
　　只是细看之下，铺子变了不少模样，一些熟悉的老字号招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些新奇的玩意儿和陌生的旗幡，空气里飘着陌生的香料气，也走着许多不认识的面孔。
　　谢聊盯着沈济练习了好几个时辰，直至少年再起不能，才总算松开。
　　他向来守信，并未食言，说带他出来吃，便早已在山下一家颇有名气的热锅店定好了座。
　　沈济又一次在这个世界见到类似火锅的吃食，眼睛都要冒出星来。店小二热情地引他们到一处稍僻静的座位。
　　谢聊显然是熟客，并未看那竹简菜单，口头简简单单点了些菜：“鸳鸯锅。牛羊肉各一盘，毛肚、腰片、脑花……”没带半点犹豫的。末了，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沈济，补充了一句，“再上些甜的吃食。”
　　师尊是真的很喜欢吃肉啊……沈济听着那一连串的肉菜，心里默默嘀咕，这一顿下来，不涨个一斤是不可能的。
　　自打跟着谢聊，他很少有真正饿着的时候。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哪怕再没劲，谢聊也总能算准，把热腾腾的饭食递到眼前。
　　和过去那些冷冰冰的日子比起来，现在的生活好得不知哪里去了。至少肚子是暖的，胃里是实的。甚至，他觉得自己连膘都养起来了……
　　想到这，他下意识掐了掐腰侧，有些担忧。
　　“发什么呆。”
　　谢聊清冷的声音将他的思绪猛地拉回现实。
　　热气氤氲中，铜锅的汤汁咕嘟翻滚，桌上早已摆得满满当当。
　　谢聊将那几盘格格不入的甜食放到沈济身侧，随手推远，不让它们沾了油汤的味儿。随后，又极自然地替沈济调好了油碟，里面还搁着刚刚涮好的肉。
　　谢聊将那几盘格格不入的甜食放到沈济身侧，随手推远，不让它们沾了油汤的味儿。随后，又极自然地替沈济调好了油碟，里面还搁着几片刚刚涮好的裹着红油的毛肚。
　　……罢了！
　　长胖就长胖吧！ 反正这身膘也是师尊真金白银养出来的，四舍五入也算是师门财产了！
　　沈济接过那沉甸甸的肉碗，带着一种“豁出去了”的悲壮心情，大吸一口气。
　　香啊！
　　吃！必须吃！今天不多涨两斤，都对不起师尊这番心意！
　　“多谢师尊！”
　　沈济感慨万分，头埋进碗里虔诚地尝了起来。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滚烫的。几口热辣滚烫的肉片下肚，加上铜锅本身不断散发的热气，沈济只觉得从喉咙到胃里都烧起了一把火，顺着鬓角往下淌，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吃得嘶嘶哈哈，不断吸着气，狼狈地用手背擦着汗。
　　不对啊…… 他晕乎乎地想，刚才点锅的时候，明明看见师尊要了鸳鸯锅来着，那半边的清汤呢？！怎么到自己嘴里的，全是这片夺命的红？！
　　再看对面的谢聊，依旧一身清清爽爽，汗都没出一点。他已经涮掉了大半的肉，正接二连三将那些裹满汤汁的肉片和蔬菜往沈济已经堆成小山的碗里添。
　　见沈济速度慢了下来，脸蛋通红，谢聊停下筷子，问道：“吃累了？”
　　沈济抬起汗湿的脸，眼神哀怨，有气无力地哼唧：“师尊……弟子、弟子快要被烤熟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架在铜锅上的另一道菜，快要和锅里的肉一起咕嘟熟了。
　　谢聊本还在想着，回头要不要带他去买个冰碗压压火气，结果天色忽然暗了几分。
　　一片冰凉，悄然落在沈济汗湿的鼻尖。
　　“嗯？”沈济疑惑地抬头，只见漆黑的夜空中，竟纷纷扬扬地飘下了鹅毛般的白雪！“下雪了？六月飞雪？”
　　几乎是同时，谢聊神色一凛，瞬间绕至沈济身侧。
　　街上顿时一片哗然。
　　“哪个龟儿子乱使法术！”
　　“娘的，老子的货！”
　　吵嚷声中，一道身影忽自房梁跃下，身形潇洒，落地无声。
　　那人背着一只竹篓，灰衣猎猎，落脚之处不偏不倚，正好在谢聊身畔。
　　“好久不见啊，二公子。”
　　预想中的剑拔弩张并未发生。
　　谢聊看清来人面容后，松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无奈：
　　“伊云川？”他眉头微蹙，目光扫过漫天飞雪，“快把你那造雪的无聊机关收了。”
　　“什么造的雪？”那名唤伊云川的男子挑眉，拍了拍自己背上的竹篓，一脸不屑，“这可是我刚从北境万年冰原上带下来的，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怎么样，够劲儿吧？”
　　说罢，他不再理会谢聊，转而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被谢聊护在身后的沈济，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这位小公子，现在可凉快了？方才在屋檐上，可是偷听了你们许久。又是怕辣，又是要烤熟的。”
　　沈济的脸瞬间红透，支支吾吾地低下头：“前、前辈好……”
　　伊云川见状，更是来劲，目光在谢聊和沈济之间徘徊，故作惊讶地拖长了语调：“哟——？谢二，这不会是你儿子吧？都长这么大了？这么久没见你都娶……”
　　“胡说什么！”谢聊眉头紧蹙，语气带着明显的恼怒，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这是我徒弟，沈济。”
　　“徒弟？”伊云川挑眉，脸上的玩味更深了，他拉过一张凳子坐下，胳膊肘撑在桌上，凑近谢聊，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沈济听清，“哦——徒弟啊。那原来那个呢？当年你可是花重金托我给他找一窝妖狼崽子，现在养的如何了？”
　　谢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不知他是问人，还是问狼。他抿紧了唇，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冰冷的字：
　　“扔了。”
　　“见异思迁呀。”伊云川压低声音。
　　谢聊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没有立刻反驳，深吸一口气，没有看伊云川，也没有看沈济，冷冰冰地提醒对方：
　　“伊云川，你话太多了。”
　　伊云川立刻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捂着肚子：“那谢二公子行行好，用食物堵住我的嘴好不好？我快饿死了。”
　　谢聊懒得理他，只抬手叫店家添了副碗筷，自己则顺势坐在了沈济旁边的长凳上，将伊云川隔开了一段距离。
　　伊云川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风卷残云般吃起来，含糊不清地感激：“多谢！我跋山涉水一路，终于是吃了口热饭！”
　　“呵，”谢聊冷笑一声，“都要成仙的人了，连口饭都混不上，还得靠蹭小辈的。那你此番前来，又是要去哪里祸害？”
　　“什么叫祸害！”伊云川咽下嘴里的食物，正色道，“我接了九顶仙门的单，正事！去探探建木。”
　　“建木？”谢聊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此时又是拧起来，“龙门山地动才过去多久，那里气息未定，他们又想做什么？”
　　伊云川说到此处，又来劲了，放下筷子，身体前倾：“他们可不是去稳定地脉的。他们要在建木的领地开辟新道场，美其名曰……借助建木通天之能，助长门派气运。”
　　他顿了顿，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气音： “我看他们，恐怕是要……窥、天、机。”
　　谢聊闻言，嗤笑一声：“哼，无聊。有何可窥？大道已定，乾坤有序，谁窥得尽？一群偷窥狂。”
　　伊云川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拍桌大笑起来，引得旁桌食客纷纷侧目。
　　“哈哈哈！妙啊！二公子还是这么一针见血，‘偷窥狂’，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济在一旁看得更尴尬了。
　　这位前辈的笑点也太低了吧……而且看起来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师尊到底是怎么认识这种人的？
　　他被排除在对话之外，无聊得紧，身上不热了，嘴里也不辣了，百无聊赖之下，手就有点发痒。指眼神一转，落在谢聊腰间那条玄色的衣带上，心里微微一动，便伸手去摩挲。指尖碾过丝滑的纹理，竟觉得颇有几分趣味。
　　得了点乐子，他索性把衣带揪在手里，低头拨弄，还打两个花结。
　　谢聊本被伊云川的笑声吵得头疼，正要出口呵斥，却猛然察觉腰间一紧。低下眼，赫然瞧见小徒弟正心安理得地把玩起他的衣带来。
　　他直接按住沈济胡作非为的手，声音压得极低：“胡闹什么。”
　　沈济愣了一下，抬眼对上他疑惑的神色，耳根子唰地红了。慌乱间，手却没有立刻抽回去，反而僵硬地被师尊的掌心牢牢覆住。
　　“啧，谢公子，不要对徒弟这么严厉嘛。” 伊云川看热闹不嫌事大。
　　谢聊一个冷冽的眼神扫过去，伊云川立刻坐直了，视线却转向面红耳赤的沈济，那双桃花眼里又漾起不怀好意的笑意，逗弄的心思再起。
　　“小朋友，看你师父这么凶，要不要跟哥哥探险去？哥哥我带你游山玩水，看遍天下美人，保证比你跟着这块冷冰冰的木头有意思多了。”
　　沈济被他这话说得更加窘迫，却又不敢太大动作，手还被师尊按着呢！
　　谢聊闻言，脸色更沉，终于松开了覆着沈济的手，抱回胸前：“伊云川，你再这样同我门下弟子讲话，休怪我不念旧情。”
　　“哎呀呀，好凶哦！”伊云川夸张地往后一仰，随即又笑嘻嘻地趴回桌上，对沈济挤挤眼，“你看你看，动不动就威胁人。小朋友，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哦，哥哥我的怀抱永远向你敞开——”
　　他话音未落，谢聊已忍无可忍，指尖一弹，一道微不可察的灵力击中伊云川面前的茶水杯，杯中之水精准地泼了他一脸。
　　“噗——咳！谢聊你！” 伊云川被呛得连连咳嗽，狼狈地抹着脸上的水渍。
　　“诶诶诶？”沈济看得不知所措，猛地站起来，手悬在半空，不知是该递帕子还是该假装没看见。
　　谢聊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将沈济重新按回座位，仿佛刚才那幼稚的袭击与他毫无关系。
　　他淡淡瞥了伊云川一眼，毫无波澜道：“清净了。”
　　伊云川气得跳脚，指着谢聊“你”了半天，最终在对方毫无情绪的注视下败下阵来，不甘心的坐回原位，嘴里嘟嘟囔囔：“过分……简直太过分了……就知道欺负老实人……”
　　经过这番武力镇压，伊云川总算安分了不少。他一边拧着湿漉漉的袖口，一边没好气地开口：“行了行了，说正事。九顶仙门那群老不死的，这次是铁了心要碰建木。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套上古阵法，妄图以自身灵脉与建木共生。”
　　“共生？”谢聊终于抬了抬眼皮，语带讥讽，“建木承天接地，自有其灵。岂是凡人修士那区区数百年的微末灵脉所能共生的？痴人说梦。”
　　“谁说不是呢！”伊云川一拍大腿，音量不自觉拔高，“这哪是共生，简直是邪修手段！”
　　“嘘！”谢聊眉头一皱，指尖在桌上轻叩，一道无形的隔音屏障悄然笼罩了这桌子，他示意伊云川噤声，“隔墙有耳。”
　　伊云川意识到失态，声音立刻小了下去：“我也看不透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但那阵法给我的感觉非常不好。你们可要多加小心。”
　　谢聊微微颔首，面色凝重：“此事我已知晓，会和掌门商讨的。”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身旁一直安静得像是不存在的沈济。少年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似是走神。
　　他转向还在兀自担忧的伊云川，说道：
　　“时候不早了。”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若再不走，这桌都得被他扣出花来。
　　“小孩子需得好好休息，不能熬夜。”
　　伊云川重新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拖长了语调：“哦——懂了懂了，是我们说话太闷，闷着小朋友了是吧？行行行，你们回吧，这些好东西可不能浪费了！”
　　谢聊不再多言，只对伊云川略一颔首，便轻轻拍了下沈济的肩膀：“走了。”
　　走出一段距离，周围没那么吵闹了，谢聊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关心徒弟，侧头问道：“吃饱了吗？”
　　“嗯……”沈济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却黏在谢聊腰侧。
　　谢聊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只见自己那素来一丝不苟的腰上，腰带不知何时被编上了两朵歪歪扭扭的简易绳花。
　　他看了看沈济，又看了看那两朵花:“哼，调皮捣蛋。为师的腰带就这般好玩？”
　　沈济抬起头，认真地回答他：“嗯，料子很好，很滑……”
　　他话音未落，就见谢聊手指一勾一解，竟将那整条腰带抽了下来！沈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却见谢聊手臂一伸，直接将那条被他胡闹过的腰带塞回了他手里。
　　“这……这这……”沈济整个人都懵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这人怎么这样？！谁会因为别人说了一句喜欢，就直接把腰带扯下来送出去的啊？！这、这未免也太……太随心所欲了吧！
　　“反正是做装饰的，”谢聊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
　　“送你了。”
　　沈济心里还是高兴的，只是有些别扭。
　　“那……多谢师尊了。”
　　看着小徒弟抱着腰带不知所措又难掩欢喜的模样，又补充了一句：“既然喜欢，下次便用这料子给你裁几件衣裳。”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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