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唇

　　几人星期日理所应当且非常正当地坐在奶茶店的包间里，然而听到王小彪的声音后还是浑身一凛，下意识慌乱地直起身看向门口。

　　奶茶店的门上有一个竖条玻璃，此时王小彪正趴在那，黑漆漆的阴影布满脸庞，食指指着包间里的几个人，透过门板几人听到他说“把门给我打开！”

　　傅天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真是条件反射啊，来，给我们彪彪点一首门没锁~进来坐~”

　　沈簇咽了口唾沫，而后起身打开了门，然而却不如预料中王小彪闯进包间视察作风，而是站在了走廊另一边，提了提裤腰带“你给我出来。”

　　沈簇顿了一下，而后回身带上了门“好的主任。”

　　王小彪背对着门板，沈簇站在他对面，看着门板玻璃上秦沨孑瞬间趴在上面出现的脸，而后是鹿佑回傅天，三个人挤来挤去向外看。

　　“你现在回来是打算复学？”王小彪仔细问道。

　　复学？沈簇想了想“嗯。”

　　王小彪叹了口气“你这一天总是不消停，方老师拿着家长签字的休学申请书找我的时候，我以为你这下肯定留级了。休学这段时间，我的办公室真是清净不少啊。”

　　方老师，家长签字，休学申请书，沈簇任由三个组合字眼在心头不断徘徊。

　　“你这孩子，方点可是对你寄予厚望。别让你家里的事情影响你太多，不要拿未来赌气。高三了，收收心，冲一把。”

　　王小彪语重心长，沈簇心里慢慢地涌上一缕暖流。

　　故乡，这一刻他恍然察觉这座曾经被冰冷雨水灌满的城市，潮水褪去后，变得熟悉温暖，或许再过多久，他也能对别人说出，桑城也是他的家，他的故乡。

　　“谢谢主任，我知道了。”

　　看着王小彪摆摆手后老神在在离开的背影“小彪，也是个良心老头儿啊。”鹿佑回挠了挠下巴“别说，毕业以后看不到他，倒真有点想念？”

　　傅天乐呵呵凑过来“想念？到时候小彪早坐到副校长的位置了。还是想念一下马上要下岗的凤凰牌自行车吧。”

　　白依看着吵闹的少年们笑了笑“这次回来，还是有一个正经事要和你说。”

　　沈簇将大庭广众之下秦沨孑黏在自己身上的手拿掉“怎么了白姨？”

　　白依晃了晃杯里的拿铁“这次我在外面，认识了不少融资人，选址、许可证，已经下来了，装修暂且盯了一半。我打算，将我们的店连锁。”

　　“哇！！！！”傅天鹿佑回坐在一边崇拜地看向一脸精英派的白依“连锁，是全国连锁的那个连锁吗？”

　　白依只从容道“目前全国连锁做不到，我打点好的有5个城市，一个一线，三个二线，两个正在建设的县城。”

　　“未来奶茶店满足你的需求之后，你可以继续当店长，扩大经营范围，也可以做你其他想做的事情，我会再找其他人。”这是曾经沈簇顶着稚嫩的脸对白依许下的诺言。

　　口头合同，良心合作，无违约投资，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充满荒唐儿戏的味道。

　　“好，承蒙您的才能。”沈簇点头微笑。

　　一行人吃饱喝得从奶茶店走出来，鹿佑回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小花，你不知道呢吧，咱们学校的元旦晚会。”

　　“元旦晚会？”沈簇想了想“学校有这个？”

　　傅天摇着手指头走上来“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学校的理念可是劳逸结合，什么社团啊，活动啊越来越多，这次元旦晚会，咱们高三也有份儿，我班还排了好几个节目呢。”

　　秦沨孑将沈簇的手插进自己兜里“那寒假是什么时候放？”

　　鹿佑回脸一瘪“寒假？今年高三的寒假只有20天！2月7号放假，然后过年，然后躺几天，然后就开学！然后就是高考！”

　　几人漫无目的地捋着街道边走。

　　沈簇看了看细细的白雪落在地上“过得真快。”

　　“是呗。”傅天抬头看着哈气“一晃就要毕业了。”

　　鹿佑回咂了咂嘴“果然像人家说的了，等你要毕业了，学校就开始扩建了，哪像咱们当初，桑城破成啥样了，我记得最开始碰见的那条街，连个垃圾桶都没有......”

　　“草！”一声响亮的呼喊自右旁响起，打断了鹿佑回的话音，几人稍稍对视，便向巷里慢慢凑过去。

　　窄巷里雪泥狼藉，几个穿着花领羽绒服的混混正堵着两人。

　　“江南北，别多管闲事，一中现在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你别在这充胖子了行吗。”

　　“就是啊，你这么来劲，怎么，你也跟他有一腿？”

　　嬉笑声中，江南北擦了下嘴角吐了口唾沫“呸，你们一帮子捞货。”

　　“这些是谁？”沈簇皱了皱眉，看着一个个的生面孔。

　　鹿佑回搓了搓手“小花，这些都是最近咋呼的一些混混儿，毕竟刀疤脸也走了，你也走了，小眼看你走他也散养了，老虎不在家，猴子充大王呗。”

　　傅天点了点头“都是些小人物，哎，被围那个好像是我隔壁班的。”

　　沈簇顺着看过去，透过人影，他却看到了站在最前面那个江南北后面的男生。

　　是他。

　　之前厕所里给他解围，在青街被骚扰的那个男生。

　　沈簇皱着眉，脚步还未迈出去的一瞬间，左手被秦沨孑蓦然攥紧了。

　　他回过头，发现秦沨孑正看着自己，目不转睛。

　　沈簇与其对视半晌，而后右手掏出了手机，按了110只差拨通的界面，亮给秦沨孑看。

　　秦沨孑这才笑了“我们要不要去行侠仗义？”

　　“走啊走起！”鹿佑回直跺脚“久违的环节，我们混的人出击！”

　　傅天掏出墨镜戴上“不上战场好多年。”

　　江南北看着面前成帮结派的人，手里只有一块掰下来的小砖头，掂量着到底该怎么办。

　　“哎！”外面传来呼喊声，几人回过头，就见四人站在巷口。

　　最中间那个晃了晃手机屏幕“再不走报警了。”

　　有人又道“你谁啊你！和你有什么关系！”

　　“就是啊，你算老几啊，你是谁啊你！”

　　“赶紧滚赶紧滚！”

　　江南北抹了抹眼睛，看着前面的人下意识出声道“沈簇。”

　　“什么？！”几人回过头“不是吧，重名？”

　　沈簇没说话，四个人慢悠悠晃过来，沈簇将手机放回兜里，左手还插在秦沨孑衣服兜里道“你们跟谁混的？”

　　几人中有人快速拿出手机，翻出了照片，和旁边的人来回看，越看越慌。

　　“哈哈哈...这不是巧了吗。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是呗，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了！这！沈哥！别见怪啊！”

　　沈簇面不改色，还是道“你们老大是谁？”

　　几人点头哈腰“嗐，我们哪有老大啊，就是跟宽哥没事收点保护费。”

　　沈簇一皱眉“石宽。”

　　秦沨孑眉毛一挑，在兜里面摩挲沈簇的手，想起曾经在青街的场景“那傻大个？”

　　沈簇往后面看了一眼“骚扰Omega，他教你们的？道歉，然后赶紧滚。别让我再遇见你们。不然我......”

　　左手小拇指又被捏了下，沈簇一磕巴“就报警把你们抓起来。”

　　？

　　鹿佑回和傅天转过了头，看着久经战壕的沈簇拿起了法律的武器。

　　“小花？”

　　几人没有头脑地互相看了看，而后迫于沈簇在他们那些老大中的地位与传说，还是转过了身，极其熟练地九十度鞠躬，道歉，而后一边赔着笑脸又一边洋洋洒洒乱七八糟地走了。

　　“唉。”鹿佑回拿过傅天的墨镜戴上“真是哥不混很久，但到处都是哥的传说。”

　　沈簇轻笑，左手在温热里挠了挠秦沨孑的手掌心。

　　说着，四人也没想多问，转过身就要走了。

　　“沈簇。你还记得我吗？”一句呼喊止住了四人的脚步。

　　秦沨孑脸瞬间一黑，和其他人好奇的目光一齐回过了头。

　　然而最前面的江南北扔了砖头，拍了拍衣服“我叫江南北，长江的江，东西南北的南北，高一的时候，在湖边，你救过我。”

　　这一下秦沨孑的脸色便再不能看，江南北的眼睛却一直盯在沈簇身上，其他人是看也不看，视若无物。而江南北身后的男生却是看清了，沉默着就想离开。

　　沈簇思索了半晌，而后一恍“是你。”

　　高一时，他曾经顺手捞过一个被欺负掉进湖里的小孩儿，只不过那时候是个小胖墩，还喜欢冒鼻涕泡。

　　“你还记得我。”江南北灿烂一笑。

　　秦沨孑嘴巴一抿，紧紧牵着沈簇的手，低头问道“亲爱的，他是谁？”

　　沈簇转过头，看着秦沨孑泪眼婆娑的样子勾了勾唇角“曾经捞了一把的胖墩。”

　　“你还记得他是胖墩？”

　　“我已经减肥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鹿佑回和傅天相视，默契地看起了热闹。

　　而江南北身后的男生无心看热闹，他被骚扰时江南北冲过来帮助他，他记住了，改天再感谢江南北吧，现在他要回家。

　　结果转头刚走了两步，就听身后熟悉的声音“小缇！你怎么在这里？”

　　陈缇蓦然回头，看着站在巷口的男人，嘴一瘪，眼眶一红，跑过去扑在了男人怀里“叔叔。”

　　江南北抹了把鼻涕“季叔，没事儿，有我在呢，必不能让陈缇挨欺负。”

　　男人笑了笑，拍了拍陈缇的后背“麻烦你了南北，今天来我家吃饭吧。”

　　而后男人视线一转，和一边的沈簇四目相对。

　　两人皆是一顿。

　　“小簇，好久不见。”男人微微笑道。

　　沈簇点头“季叔叔，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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