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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入皇城
苡桑安顿好绛莞儿,再出阁楼时正巧遇上沿木梯而上的木明棠。
“有事劳烦姑娘。”
苡桑轻点头,步履款款,回身引得木明棠往内宅深处走。
算来这是她们半年间三次会面第一回说上话。一次是在吞海楼,苡桑第一次见到这个姑娘,她半掩面纱,只露出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灵动轻盈。
一次是上回在吞海楼里询问刘荣之事。那时,她着男仆装立在祁薄昀身后,却让人丝毫忽略不得她的存在。
再一次,是现在。她第一次主动看向自己,和自己搭话。
苡桑倾杯斟茶,温声问,“殿下近来身体可好。刚见他面色略白,时不时咳出声,可是夜间着凉了?”
罪魁祸首木明棠双手接过茶,干笑两声揭过这个话。
“听闻苡桑姑娘精晓易容一事,可否教于我?”
木明棠在打定入宫的主意后,她第一个难题便是容貌。她现在面上是祁薄昀的侧妃,行止坐卧不知受多少眼线暗盯。但凡有心人看见她的眉眼,自然而然必会想起高坐金殿太后凤颜。她极肖母亲燕悦泠,眉眼中与姨母燕悦城也有三分相似。
此行若是不得查明真相,反而暴露身份,岂不是负累了往日努力,也牵连无辜性命。
在她疑难之际,偶从祁薄昀处知晓,苡桑善易容貌,伪做他人。
苡桑轻抿一口茶,敛容直言,“娘子何处知晓?”
苡桑亦是谍者之一,与善武艺功伐的梁饮雪,原午不同。苡桑是暗谍,藏身于暗处,专门搜集各处资料,协查办事。年轻貌美,万般才艺皆晓,风流善解人意,是她伪装办事的本事。她还有一桩本事,知晓的人不多,那便是通晓易容。
“自是殿下告知。”
似是已有所感,苡桑并未太过吃惊,起身端起木明棠面前的茶倾了。
木明棠略微疑惑,不解其意。
苡桑淡淡笑道,“这茶凉了。听闻娘子不喜茶悦酒,改日去楼里,我请姑娘喝个够。”
“恰才所求之事?”
“自是殿下授意,苡桑安敢不从。”苡桑打来一盆清水,转身取了妆奁,取出一张薄如蝉翼,通体肉粉的“薄纸”平铺水上。
——
云昭太后皇帝明旨宣祁薄昀入宫话事已是楚南使团入蜃楼的第十日。
木明棠改换妆容并随祁薄昀一同入宫。
依旧是宴请万宾的鳞德殿。
这次祁薄昀的位次略微有了些变动。坐在他上首的是叔父祁皓荣,祁皓荣下首的坐的是早有传闻,未见一面的巫神教教主——虞夜冥。
对面宇文明泽初见祁薄昀身侧的女眷一愣。这段时日从未听三宝说质子府新纳侧妃,这对面女子又该是谁?
十来年再度相见,祁皓荣认真打量了皇侄片刻,恍惚间又回到了少年青葱岁月。
岳氏兄妹,长兄岳长青,文雅俊秀,是难得的儒将,素有马上潘安的美名。岳长姝更是容貌惊天,倾城之姿。媒人贵族常来岳氏说和,不是尚女便是尚男,岳家门槛不过旬日便得更换,后来干脆更换了铁门槛。
由是当年越京城里,不识字的幼童都知晓,“岳氏潘安骁勇冠,立马横戈载誉还。岳氏长姝容色绝,独占天下艳七分。”
祁皓荣十来岁时在迎后大典上,遥遥见过岳氏一面。凤冠霞帔,金枝玉叶,仙人之姿,只一面,失魂落魄至今。鬼使神差伸手去搭少年薄肩,慨叹,“你的身形样貌颇像当年旧人。”
祁薄昀不见礼,自行坐下喝酒赏欢。祁皓荣搭肩的手悬在半空,落了下乘,一笑置之。
皇帝余光扫过这对叔侄不对付,抿唇轻笑,“城阳王殿下请。”
“是,谢过皇帝陛下。”
云昭太后堂下一扫,眼尖看见宇文明泽眼神落在一个女子身上。
那女子不过十五六岁,妆容再浓艳,难掩稚气。五官平实,无有大错,亦无惊艳之处。何至于宇文明泽盯的这样紧。
“下首坐的,是薄昀殿下新纳的侧妃。看着是个实诚孩子,来,走近些,让哀家好好瞧瞧。”
高坐金殿之上的太后微笑伸出手,招呼木明棠近前。如同她还是林静蕴的日子,太后每每召见父亲携她入宫,总是这般慈笑,这般柔和唤她近前好好看看。那向自己展开的玉腕金环此时落在她眼里,与砍向父亲的那把刀几乎无异——冰冷、一动见血的锋利。
惊骇中一支温热的手掌贴近自己的手心。木明棠抬首撞上祁薄昀的眼眸,手心由他环握,惊恐暂失,心里莫名定了定。
祁薄昀牵木明棠起身离开坐席,笑道,“太后娘娘不知,我这小娘子是小地方的,初见天颜,难免诚惶诚恐,失了分寸。”
太后也笑,“哀家那里就会吃了她?”
祁薄昀顺手搂紧了些木明棠,冲她挑眉笑,朗声,“去吧,太后娘娘千秋鼎盛,荣华无双,却极是好说话,往日里反倒是比孤这皇叔关切更多些。”
祁皓荣闻言赔笑道了句是,不忘借烈楚王的名义感激多年来云昭皇庭养护祁薄昀的恩义。
这孩子气的告状,太后听了也道好笑,拉过木明棠的手,和气问道,“你多大了?家是哪里的?”
祁薄昀插言:“太后多问,那娶亲的玉碟不是说的清楚么?怎的又来为难我府妇人。”
太后睨他一眼,故意板张脸,斥道,“哀家和这孩子说话,殿下太过护短,反是不美。”
木明棠低眉掩声,“太后娘娘莫气,殿下是怕冲撞娘娘。”
“瞧你,哀家不过吓吓你家殿下。确是少年夫妻,恩情缱倦,互相护得紧。”太后乐得打趣,用护甲勾起木明棠的下巴,仔细瞧了瞧。
若说这人有何特别之处,只是一双眼眸明亮。透过那双乌黑通透,太后完美无缺看到了自己的倒映。那眼波粼粼绕过了太后壁垒森严的防护,使她瞧见了她的伪笑。
太后如同触电般撒开握木明棠的手,在那手落下后撤的片刻又不自禁再握,再度拉回身前。唤道,“彩儿”
侍女官王嫣闻身上前见礼,“娘娘”
燕悦城:“将青鸾璆琳簪拿来,赐予殿下侧妃。”
王嫣应了声是,回身时趁着空隙多看了木明棠两眼。
太后亲手将簪子戴在木明棠发式之上,连连赞了两声好看。
青鸾璆琳簪,簪身取整块暖翠宝玉雕琢成青鸾振翅欲飞之态,碧青温润,以玄色金石为眸,深邃幽远。最重要的是——
王嫣:“此簪是太后娘娘当年入主东宫的陪嫁。恩义情重,侧妃娘娘需得谨记。”
木明棠心内狂冷笑,表面眼里金光,欢天喜地谢一番,掐嗓子娇滴滴道谢,
“谢娘娘赏赐!”
转身来到祁薄昀跟前,装没见识样,惊呼,“殿下,这簪子好生华贵,必是值不少银子!”
祁薄昀一手自然接住她,不羁道,“真是个没见识的。见过皇叔不曾?”转而一记凌厉眼刀朝向祁皓荣,“皇叔府上可有不少好东西。”
祁皓荣抚掌大笑,“昀儿娶亲,皇叔本当是该献礼的。过几日送去府上,任你挑选。”
木明棠:“谢过城阳王”
云昭帝看了半日戏,似乎终于想起来了祁薄昀娶亲一事,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当日一桩风流事。朝宇文明泽问道,“李大伴如何了?”
李大伴即是李士德,先皇奉旨太监,当日因在质子府多看了木明棠两眼,在这金殿上受尽群臣折辱,离宫修行去了。
宇文明泽遇问先起身施礼,看了眼太后。太后正低声和祁薄昀夫妇二人交谈,笑得开心。
宇文明泽:“李公公出宫不久已病逝。”
“哦,什么病?”皇帝微偏头,正欲言其它,却见立在太后身边的王嫣朝他使了个噤声的眼色。宇文明泽也没再往下说。
太后一顿,不疾不徐拾果叉在果盘里选了一小块天瓜进食,言道,“楚南偏远甜瓜不易得,请王爷多进,品尝云昭风味。”
祁皓荣:“若说甜瓜,北地所产更是甘冽多汁。只是这些年北地颇不太平,连那甜瓜也难得吃了。”
太后淡淡一笑。
皇帝不着意道,“王爷莫急过些日子必能吃上。北地遣了使者送信来,过些时日蜃楼城里会有场大热闹。”
祁皓荣举杯拱手一礼,“借陛下鸿福。”
轻歌曼舞迷人心,金殿辉煌照身暖。不过半刻,酒香、茶香昏昏沉沉飘荡在整个大殿中。
因前番高樯沙篱盐贪蠹一案,刑庭文朝堂辩驳事件。高贵妃褫夺封号降为妃,皇帝虽没有大动高氏,对高氏的恩宠也不似之前浓厚。这次宴席上,蔡之襄的位次正正经经在高氏之前。只居于宇文明泽之后一个位次。
年纪渐长,白发丛生,约摸是瞧见新婚夫妇恩义浓密,蔡之襄想起来自己难产而亡的女儿,不禁多饮了几杯。
蔡之襄的醉意一览无余落在太后眼里,太后寻常劝慰几句,“蔡相,呷酒过多便得醉。”抬手一挥,赏了三道御菜,“吃些菜。素日辛劳,才几年光景,有这满头银发,倒叫哀家皇帝过意不去。”
“国丈大人确是劳苦功高,赏御酒一樽。”
君励臣功,赐菜赏酒,天大的荣宠。蔡之襄眼含热泪,垂涕道,“为国尽忠,为君分忧是臣属的本分,万不敢居功。只是今日此景,臣不由敢念文德先皇后,殿前失仪,是臣之过。”
“咣啷——”
高妃手里的双著“叮”地落在桌前,殿内回环往复落这清脆声。
皇帝历声呵斥,“放肆!”
高妃诚惶诚恐离桌,乞求饶恕罪过。
蔡之襄冷哼一口气,道,“看来高妃娘娘也记得,当年今日,与文德皇后一同入东宫。”
“蔡大人雅量”宇文明泽举杯相邀,拉过蔡之襄,挑眉淡笑,“敬国丈大人一杯!”
一边角落里木明棠拎酒觚为祁薄昀倒酒,将场上热闹看了个大概。
“这是酒杯,不是酒池,多少酒够你糟蹋的。”祁薄昀一把夺过觚,拉她坐下,低声道,“眼珠都长对面身上去了,如此在意旧主?”
木明棠淡然一笑而过,自斟酒一杯豪饮,自顾自夹了几著菜,哐哐大吃,外人瞧着十分憨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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