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他为何不动凡心

　　归墟的夜，没有月亮。

　　晏昭站在漆黑的海岸边，望着远处漩涡状的天空。那里是传说中万物流归之处，连光线都无法逃脱的混沌领域。三日前白辰的传讯中提到阿蘅被关在归墟监牢，而明日就是月圆之夜——激活斩天灯的最后机会。

　　"准备好了吗？"白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位蜃楼主人的状态比上次见面差了许多，左臂齐肩而断，伤口处缠绕着散发腥臭的黑雾。自从监仙司开始大清洗，反抗玄天上帝的修士们伤亡惨重，白辰能活下来已是奇迹。

　　"云谏呢？"晏昭回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调整斩天灯。"白辰指向远处岩洞，那里泛着微弱的赤金光晕，"他的状态..."

　　"我知道。"晏昭打断他。自从岩洞中神识融合后，云谏虽然恢复了清明，但情劫道与无情道的冲突让他时而虚弱得像个凡人，时而又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白辰递来一个小巧的玉瓶："这是归墟之水，能暂时掩盖气息。监仙司的巡逻队每三个时辰经过一次，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晏昭接过玉瓶，将里面的黑色液体涂抹在手腕和脖颈。液体接触皮肤的瞬间，她感到一阵刺骨寒意，仿佛整个人都要被冻结。

　　"记住，魂灯殿在归墟最底层。"白辰严肃地说，"找到标有你名字的灯就立刻回来，不要碰其他任何东西。"

　　晏昭点头，将红尘剑系在背上。临行前，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岩洞方向。云谏应该正在为明夜的决战做准备，若他知道她冒险去盗魂灯...

　　"他不知道更好。"白辰似乎看穿她的想法，"若问起，我会说你去找草药了。"

　　归墟入口是个巨大的海底漩涡，远远看去像是一张贪婪的嘴。晏昭潜下水，立刻被强大的吸力拉扯着向下坠去。水流湍急，黑暗中无数奇形怪状的影子从身边掠过，有的像鱼，有的像人，更多是无法形容的存在。

　　玉瓶中的归墟之水形成一层薄膜，保护她不被漩涡撕碎。下坠的过程仿佛没有尽头，直到眼前突然出现一丝微光——

　　晏昭重重摔在一座黑色宫殿的台阶上。这里没有水，空气却比深海更压抑。眼前的建筑通体漆黑，檐角挂着惨白的灯笼，上面写着"魂归"二字。

　　魂灯殿，监仙司最神秘的禁地之一，存放着所有重要修士的本命魂灯。

　　殿门没有守卫，但晏昭能感觉到无形的禁制。她小心地取出云谏给的那枚玉佩——剑灵说过，这东西能打开大多数监仙司的禁制。

　　玉佩接触殿门的瞬间，门上浮现出无数金色符文，与玉佩上的纹路相互呼应。伴随着沉重的"嘎吱"声，殿门缓缓开启。

　　里面的景象让晏昭呼吸一滞。

　　成千上万的魂灯悬浮在大殿中，按照某种复杂的规律排列。每盏灯都燃烧着不同颜色的火焰，灯座下挂着名牌。有的灯焰旺盛如炬，有的微弱如豆，还有的已经完全熄灭。

　　晏昭快步穿行在灯阵中，寻找自己的名字。按照白辰的说法，魂灯中寄存着修士的一缕魂魄，若能取回自己的残魂，实力将大增。

　　"晏...昭..."她小声念叨，目光扫过一个又一个名牌。

　　突然，她的脚步停下了。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一盏赤金色的魂灯静静燃烧。灯焰虽小却异常纯净，灯座下的名牌上赫然写着："云谏·晏昭"。

　　不是单独的"晏昭"，而是两人的名字连在一起！

　　晏昭的手微微发抖，小心地取下这盏灯。灯焰在她手中跳动，温暖得不像火焰。更奇怪的是，灯中隐约可见两个小小的人影——一个白衣，一个红衣，手牵着手。

　　"这是..."

　　"共生魂灯。"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禁术中的禁术。"

　　晏昭猛地转身，红尘剑瞬间出鞘。但身后空无一人，只有无数魂灯静静燃烧。

　　"这里。"声音来自她手中的灯。

　　灯焰中，红衣小人抬起头，嘴唇开合："你终于来了。"

　　晏昭的血液几乎凝固。这个声音...是她自己的！

　　"你是...我的残魂？"

　　"不止。"红衣小人摇头，"我是被分离出来的那部分你——包含所有关于云谏的记忆。"

　　晏昭这才注意到，灯中的白衣小人一直没有动静，像是凝固的雕像。而红衣小人活灵活现，甚至能跟她对话。

　　"云谏做的？"

　　"当然。"红衣小人轻笑，"三百年前你坠崖后，他走遍三界收集你破碎的魂魄。但玄天上帝发现了，所以他创造了这盏共生魂灯——将你的残魂与自己的绑在一起，藏在最危险的魂灯殿。"

　　这个真相太过震撼，晏昭一时说不出话来。灯中的红衣小人却继续道："你想知道三百年前的真相吗？"

　　不等晏昭回答，小人就挥手划出一道光幕。画面中，年轻的云谏跪在玄天上帝像前，背上鲜血淋漓。一个威严的声音说："要么让她永远恨你，要么让她魂飞魄散。"

　　"他选择了让你恨他。"红衣小人轻声说，"因为恨比爱更容易让人活下去。"

　　晏昭的泪水滴在灯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火焰猛地窜高，光幕中的画面变了——昆仑之巅，云谏的剑看似刺向她心口，实则偏转角度，只割断一缕发丝。同时他嘴唇微动，说了三个字："活下去。"

　　"我的记忆...被篡改了？"

　　"所有人的记忆都被篡改了。"红衣小人叹息，"除了这盏灯里的我。"

　　晏昭紧紧握住魂灯，感到一股暖流从掌心涌入。那是她失落的记忆和情感，正在回归本体。与此同时，灯中的白衣小人——云谏的那部分魂魄——也开始微微发光。

　　"快走。"红衣小人突然警觉地抬头，"有人来了！"

　　晏昭将魂灯藏入怀中，刚转身就撞上一队巡逻的蓝袍修士。双方都愣住了，随即同时拔剑！

　　"叛徒晏昭！"为首的修士大喊，"抓住她！"

　　晏昭不想恋战，红尘剑横扫逼退众人，趁机向殿门冲去。但更多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她很快被团团围住。

　　"交出魂灯！"修士厉喝，"那是监仙司财产！"

　　晏昭冷笑："我的魂魄什么时候成你们的财产了？"

　　话不投机，战斗瞬间爆发。晏昭以一敌十，虽然剑法精妙，但寡不敌众，很快落入下风。一道剑气划过她的手臂，鲜血溅在怀中的魂灯上。

　　异变陡生！

　　魂灯爆发出刺目的赤金光华，灯焰瞬间暴涨！光芒中，两个小人手拉着手旋转，逐渐融合成一个赤金色的光球。光球飘出灯盏，悬浮在晏昭头顶，洒下温暖的光晕。

　　被这光芒照射的修士们突然僵住了，手中的剑"咣当"落地。他们的眼神从凶狠变成迷茫，又从迷茫变成清醒。

　　"我...我在做什么？"一个年轻修士看着自己的手，"为什么要追杀同门？"

　　其他修士也面面相觑，仿佛大梦初醒。晏昭愣住了——魂灯的光竟然能破除玄天上帝的精神控制！

　　趁此机会，她冲出重围，奔向殿门。身后传来修士们的喊声，但不是追捕，而是争论与质问。魂灯的光芒似乎唤醒了他们被压抑的良知。

　　归墟的出口比入口更难找。晏昭在迷宫般的黑色走廊中穿行，怀中的魂灯越来越烫。终于，她看到一处闪着微光的漩涡——那是白辰说过的临时出口。

　　就在她即将跃入漩涡时，一个黑影挡在面前。高大、瘦削，金色面具覆盖全脸——厉尘！

　　"我就知道你会来。"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金属质感，"把魂灯交出来。"

　　晏昭的剑尖直指对方咽喉："让开。"

　　厉尘冷笑，突然摘下面具。面具下的脸让晏昭倒吸一口冷气——那不是人脸，而是一团蠕动的黑雾，隐约形成五官的轮廓。

　　"玄天上帝赐予我的新面孔。"厉尘的声音变得扭曲，"比原来那个'罪'字强多了，不是吗？"

　　他抬手就是一道黑光，晏昭勉强闪避，左肩仍被擦中。黑光腐蚀衣物，在皮肤上留下灼烧般的疼痛。怀中的魂灯再次发光，驱散了试图侵入体内的黑暗。

　　"有趣。"厉尘眯起那对不存在的眼睛，"看来云谏那叛徒在你身上下了血本。"

　　晏昭不答，红尘剑如赤龙出海，直取厉尘咽喉。两人战作一团，剑光与黑光交织，在狭窄的走廊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厉尘的实力比上次交手强了许多，每一击都带着腐蚀性的黑暗力量。晏昭渐渐不支，右腿被一道黑光击中，跪倒在地。

　　"结束了。"厉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黑雾形成的手掌扼住她的喉咙，"我会把你的尸体送给云谏，作为明晚的贺礼。"

　　晏昭呼吸困难，视线开始模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怀中的魂灯突然自行飞出，赤金光华如烈日般爆发！

　　"啊！"厉尘惨叫一声，松开钳制，"这是什么？"

　　光华中，一个模糊的人影逐渐成形——红衣红发，手持长剑，赫然是晏昭自己的模样！人影挥剑斩向厉尘，后者仓皇闪避，仍被削去半边黑雾。

　　"残魂...化形？"厉尘惊恐后退，"不可能！"

　　人影不给喘息之机，第二剑接踵而至。厉尘见势不妙，化作一团黑雾遁入墙壁。危机解除后，人影转向晏昭，轻轻点头，随即消散回魂灯中。

　　晏昭抓住魂灯，纵身跃入漩涡。天旋地转中，她感到自己被某种力量拉扯、挤压，最后重重摔在实地上。

　　"晏昭！"熟悉的声音传来。

　　她睁开眼，看到云谏焦急的面容。他的白发在月光下泛着银蓝，发梢的赤金色比之前更浓了。更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完全变成了赤金色，再无情道与情劫道的分别。

　　"你...融合了？"晏昭虚弱地问。

　　云谏点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魂灯上："你去了...魂灯殿？"

　　"找到了这个。"晏昭将灯递给他，"我们的...共生魂灯。"

　　云谏的表情瞬间凝固。他小心地接过魂灯，手指轻抚灯身上的纹路："我以为...永远失去了..."

　　白辰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独臂拄着拐杖："月将满，时不我待。既然魂灯已取回，我们该准备斩天仪式了。"

　　云谏却摇头："还不够...需要...最后一块碎片。"

　　"什么碎片？"晏昭不解。

　　云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魂灯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灯焰静静燃烧，映照着三人的脸。

　　"明日月圆..."他轻声道，"我们将面对...玄天上帝..."

　　白辰面色凝重："胜算有多少？"

　　"五成。"云谏实话实说，"若有...全部记忆...七成。"

　　晏昭突然明白了："魂灯里的残魂...不是全部？"

　　"最后一枚碎片..."云谏看向远处的海面，"在昆仑...锁心殿。"

　　白辰的拐杖重重敲地："不可能！锁心殿是玄天上帝在人间的居所，现在去等于送死！"

　　云谏却异常坚定："必须...在仪式前...取回。"

　　晏昭握住他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云谏的赤金眼眸深深看着她，最终点头："一起。"

　　白辰长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块奇特的石头："既然如此，带上这个。蜃楼核心，能制造幻象拖延时间。"

　　晏昭接过石头，触感温润如玉石，内部却有液体流动的感觉。她刚要道谢，怀中的魂灯突然剧烈闪烁！

　　"不好！"白辰脸色大变，"玄天上帝发现了！快走！"

　　天空骤然阴沉，一只巨大的黑色眼睛在云层中缓缓睁开。与之前不同，这次的眼睛更加凝实，边缘甚至长出了血管般的纹路。

　　"来不及了..."云谏将晏昭护在身后，"准备战斗！"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黑眼只是冷冷地注视了片刻，就自行闭合了。更奇怪的是，天空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明日...昆仑之巅...做个了断。"

　　随着声音消散，压迫感也消失了。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玄天上帝为何突然收手。

　　"陷阱？"白辰警惕地问。

　　云谏摇头："不...是挑战。"他看向晏昭，"祂想...在巅峰对决中...摧毁情劫道..."

　　晏昭握紧红尘剑："那就如祂所愿。"

　　魂灯在她怀中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她的决心。灯焰中，两个小人再次手拉着手，静静注视着这个决定他们命运的世界。

　　明日月圆，一切终将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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