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44 章
“颈动脉注射俗称开天窗,毒品直接顺着血液进入大脑,神经受体超负荷运转,心脏根本承受不住,极其容易引起剧烈癫痫和心搏骤停,最后猝死。”
一个医生解释。
好在其他人平抬着病人迅速撤下来。
另一个医生给病人做着电除颤,突然看见心电监护仪发出报警闪灯,大喊:“肾上腺素!”
一支肾上腺素并没有挽救病人,医生头也不回,伸手道:“再来一支!”
在无数双眼睛注视下,两支肾上腺素进去,病人的心率勉强平稳下来。
这是个好消息,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但危情并没有完全解除。
病房门被推开,有人进来。
“药检结果出来,主体是□□,还有一些微量成分暂时检验不出来,初步猜测是帮助成瘾的新型成分。”
“□□?拿纳洛酮来!”
医生脸上浮现出惊喜之色,这种神色在病房众人脸上传递开来。
船上药品有限,但为酒会准备的医疗团队,自然带了不少乙醇中毒克星纳洛酮。
要是其他毒品,甚至是一些没有解毒剂的毒品,他们也许只能祈求上天保佑。
偏偏注射的是□□,而纳洛酮就是□□的解毒剂。
□□注射量太大,常规剂量恐怕起不到效果,只能持续地静脉滴注纳洛酮。
一众视线紧紧黏在病床上。
眼前的病人是珈州人尽皆知的权贵,手握珈州经济命脉,金融、港口都是他囊中之物,他若是出了事,被他按着安分守己的人要为了一亩三分地挣得头破血流,整个珈州都会动荡起来。
众人屏息凝神,生怕自己的呼吸打乱滴水节奏,误了性命。
病房干净,宽敞,寂静如坟。
始终关注病人的医生惊觉不对,忽地拨开病人眼睑,只见病人的瞳孔已经涣散扩大到五毫米以上。
……
“吉人自有天相。”
秦续春靠在病房门口,递出一只U盘。
在邮轮上出现瞳孔涣散症状后,医生用冰帽、冰毯、冷盐水将徐庭岸的体温控制在三十四度以下,维持住生命体征,等邮轮靠岸,立马转去莉达继续急救。
经过一晚上的抢救与监护,徐庭岸在次日早上恢复神智。
醒来第一句话是:“联系戒毒所。”
戒毒所的人毕恭毕敬将这尊大佛请进了最豪华的单人房间。
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十平米的地盘。
秦续春手中U盘里就是徐庭岸在戒毒所里的监控视频。
徐庭岸腿上放着笔记本,读取U盘数据,屏幕上跳出来监控录像。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两分钟,关掉视频。
秦续春道:“‘吸毒’的消息七天前散播出去,沸沸扬扬吵了几天,我勒令天寰沉默,现在大众基本认定你做贼心虚,股价可掉了不少。”
“抄底了多少?”
徐白轩生前也有些交好的人持有天寰流通股票,往往都是大户,消息传出去后这部分人最先脱手,一开市就出售,生怕脱手晚了。
秦续春:“全部。”
这话略有夸大,但也差不多。主力基本不会轻易出售股票,大户是秦续春接手的主要对象,至于散票,加起来也不够秦续春看的。
“那你要赚疯了。”
徐庭岸淡淡道。
等股价回涨,秦续春低买高卖,赚得不是一星半点。前提是天寰不会被这一场新闻击溃,股价还有回升的余地,显然秦续春并不质疑这一点。
送完U盘,秦续春便离开。
徐庭岸叫了陈嘉信进来,把U盘递给他。
“让公关部发出去,联系媒体,明天做一场采访。”
陈嘉信捏着U盘,神色有些犹豫,那里面是徐庭岸在戒毒所里极其不堪的经历,如果发不出去,所有人都会见到往素的上位者不堪入目的癫狂陋相。
但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早在一周前徐庭岸跟戒毒所强调不用关监控时,陈嘉信就料到了。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问:“不今天吗?”
如果在发布视频的同时发布采访,民众对视频的关注会略微降低,徐庭岸也就不那么不堪。
徐庭岸:“等舆论发酵。”
徐庭岸对他自己比对员工狠得多,也正是这样的魄力让陈嘉信忠心耿耿。
陈嘉信:“好。”
陈嘉信走后,李管家才推门而入。
他进来的时候,徐庭岸刚下床,正要往外走。
“你来了。”徐庭岸绕过他,走出病房,回头问:“游舟在哪间病房?”
李管家站在门内,沉默不语。
徐庭岸拧眉:“他出院了?还是又跑了。”
说着,自己先摇头,游舟那副样子怎么可能。
李管家却沉沉看着他,半晌低哑着声音,好像又苍老了许多,“游先生走了。”
“走?”
徐庭岸抬眸,眸光锐利擒着李管家,却在李管家面目上找不到一丝破绽,他心渐渐沉下来,像是随着那天坠海的人一起陷入了深海。
“他人在哪?”
徐庭岸问。
“他那天脊椎断裂,又溺水,好不容易从水里捞上来,医生已经在抢救你,分了两个过去……”
“住口!”
徐庭岸厉声,他抓着门框,青筋突出,戒毒这几天让他消瘦了不少,以至于此时此刻显得他有几分形销骨立。
游舟……走了?
徐庭岸恐惧地赶走了李管家,蜗牛一般缩回病房,恍惚浑噩站在病房门后。
病房窗户朝西开,太阳往下坠,光照先是滑进来,慢慢铺满房间,随后又慢慢溜走,阴与阳的交界就在徐庭岸目光下如潮退去。
越过这一周来的痛苦与折磨,他看见那天在船上,游舟突然从甲板瞭望台后钻出来,一掌劈掉徐白轩手上的枪,看见游舟抓着甲板边缘,却在徐白轩拿出针管时掰着他的手,孱弱地说对不起,看见游舟坠入海里,太过虚弱瘦削,连一朵水花都没有激起,悄无声息被深海吞食,仿佛一艘小小的舟。
等他整个人落在无光之处,身上略染寒意,才猛地惊醒,转身看去,落日灿烂辉煌。
那天游舟见到了同样恢宏的落日。
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病房内的死寂,电话那头的陈嘉信告诉徐庭岸,视频发布后已经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各种报道井喷式冒头,天寰公关只是略微暗示内有隐情,一向爱八卦的群众就快把天寰内部和徐家扒了个遍。
随后发来六篇网络报道。
报道几乎都包括了监控切片、徐庭岸的履历过往以及徐家和天寰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徐庭岸点开其中一篇报道的视频。
狭窄的房间里,徐庭岸上身止不住抽搐,他匍匐在薄薄床板上,紧抓床头栏杆,抽搐剧烈带动整张铁床嘎吱作响。
许久后,身上的抽搐渐渐平息,视频陷入寂静中,然而这短暂的宁谧骤然被打破。
徐庭岸从床上跌下去,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面色惨白,濒临窒息,但一个人想要自己掐死自己还是太过理想,缺氧之下,他双手无力地松开,稍微喘过气来,他缓缓抬起头,旋即猛地砸在地上。
猛地砸了近十下,徐庭岸额头和地面都绽开血花,借着这股钻入大脑的剧痛,他终于泄力地张开双臂躺在地上。
媒体评价:“一般而言,当戒毒进入第二阶段,生理痛苦稍减,但心理渴求达到顶峰,意志力不坚定的人会做出欺骗行为,假装自己已经大好,争取解除监禁来获得毒品,但据戒毒所所言,这种情形并没有出现在徐庭岸身上,或许这也是他能够吃下天寰这尊庞然巨兽的原因。”
徐庭岸暂停了视频,抬起头,指着自己脖颈。
“他往我这注射了一整支□□,要是我平时疏忽锻炼,身体素质稍差点,你今天也就看不到我了。”
老爷子沉默着,书房拉着窗帘,不见天光,昏暗朦胧。
良久,他从手机屏幕上收回视线,颤着手摸出一支烟点燃含在嘴里。
“他……”
“死了。我开的枪。”
徐庭岸终于能在老爷子面前说出这句话,带着游舟坠海身亡的悲痛与恨意,畅快地说他杀死了徐白轩。
老爷子手猛地一抖,烟灰掉在他身上,把衣服烧了个洞。
徐庭岸喊了声陈嘉信,陈嘉信推开书房门,端来一个盒子,放在书桌上。
老爷子霎时喘不过气来,指着徐庭岸,浑浊的眼球突出,“你——”
徐庭岸稳坐如泰山,平静地受着。
最后,老爷子长长叹息,“你走吧!”
徐庭岸走了。
车开到弭平大山山脚,手机上收到李管家发来的消息,是一张老爷子的照片。
照片上是徐家的墓地,徐家从百年前发家,每一代都埋在那里,时至今日,最后一排是徐庭岸父母的坟墓,倒数第二排是老爷子的兄弟姐妹还有徐家的儿媳赘婿。
老爷子给他的几个手足倒了酒,最后自己坐在最小的妹妹坟前,在他右手边是老爷子给自己留的墓。
下山时太阳已经彻底落山,小李问:“先生,回名门吗?”
“不,回——”
徐庭岸声音一滞,他忽地想起游舟已经不在他反应过来的那个家了。
他声音有些低:“游舟……在哪?”
小李默了两秒,“爸做主送回大陆了。”
他心一紧,生怕徐庭岸追问下去,好在最后只听见徐庭岸喃喃:“回大陆了啊。”
游舟先前说,等他死了,把他的骨灰撒在海里。徐庭岸想他是为了能顺水回到水乡,和游婳团聚,直接送回大陆,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有个墓,等他也死了,才找得到人合葬。
“也好,他不喜欢珈州。”
夜色笼罩下,失落像山里的雾气酿成浓酒,泡得他头脑不清。
“对不起……”
徐庭岸忽地明白了为什么游婳死前还要祈求游舟原谅。
想要你说没关系,是还想和你好。
他想,游舟只是不喜欢珈州,只是生病了。
徐庭岸苦涩地笑,笑得好难看。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