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春水向西流

　　第二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结巴在楼道里又见到了昨天那个男人。

　　他穿得邋遢，身上很臭，有股肉味。血腥，生猛，瞎子一闻就忍不住要吐。

　　男人大步冲上来，他叫瞎子的小名，叫得很亲热。

　　结巴一把拦住了他，拳头又捏起来，他想揍他。但瞎子握着他的手，对男人说，杨宝元，你滚。

　　杨宝元脑袋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他那一双巨大的黑眼睛瞪着，绝望地瞪着，很快就流出了眼泪。

　　他的情绪激动，好像还在醉酒的状态，一下就跪倒在地，不断地哀求，道歉。

　　太戏剧，结巴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可他看见了瞎子紧皱的眉头，感受到瞎子的手在发抖。

　　于是，结巴把那个叫杨宝元的男人赶走了，并且勒令他再也不要来找瞎子。

　　杨宝元抽抽噎噎，他回头看了瞎子一眼，接着得到了结巴的警告：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杨宝元仿佛很怕自己真的被挖眼珠，真的瞎掉，从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来骚扰过瞎子。但结巴还是不放心，他准备帮瞎子搬家。

　　瞎子说没关系，我妈已经跟杨宝元离婚了。

　　结巴这时候才知道，杨宝元是瞎子的继父，也是一个屠夫。

　　瞎子告诉结巴，杨宝元的刀很凶，杀气腾腾。他时常听见他磨刀，砍猪骨头。只要那种声音一响，他就胆战心惊，因为他怕，那把刀会砍在自己身上。

　　就在那天晚上，他终于等到了那把刀，延迟的谋杀。

　　喝醉的杨宝元把他堵在楼道里，黑色的沉重的铁刀按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地斩下来，他差点躲不掉。

　　瞎子说，我知道他恨我，恨我的眼睛，恨我的瞎病，是我拖累了妈妈，也拖累了他。他一辈子没有小孩，可他也不能把我当作他的亲生小孩。他说他生不出我这样漂亮的儿子，也生不出我这样没用的瞎子。

　　结巴把瞎子的所有故事都听完了，可他没有说话。他在瞎子面前就犯口吃，笨嘴又拙舌，他怕把瞎子安慰坏了。他只能吻瞎子，一下一下慢慢地吻。

　　瞎子的嘴唇是潮湿的，微凉的，颤抖的。吻久了就变得温暖，柔软，但还是潮湿，越来越潮湿，沾满彼此的唾液。

　　瞎子在这些吻中获得了慰藉，他闭着眼，在黑暗中，在虚无中看见了我。

　　在我面前，他的目光是明亮的，锐利的，生机勃勃又充满希望。

　　我朝他笑，他就用力地吻结巴的嘴唇，吻他的脸颊，下巴。

　　我看见他把结巴抱起来，一直抱到床上去。

　　结巴的衣服被瞎子脱掉了，瞎子的衣服也被结巴脱掉了，一切色彩都融和，化成艳丽的一滩，柔情似水的一片。

　　我闭住眼，又感觉自己飞起来。

　　这天之后，结巴就搬进了瞎子的家。很多个夜晚，或者白天，我就这样飞起来，轻盈地飞起来。

　　我飞得受不了，身体像要爆开。我指责结巴，我呵斥瞎子，我说你们能不能不要每天都做/爱。

　　结巴没有回应我，瞎子更是闭住了他原本就看不见的眼睛，他们又沉入到他们的世界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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