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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得了便宜
直到随亦可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贾臻真才缓慢地收回望向远处的视线。
他关了灯,坐在主卧随亦可曾睡过的沙发上,得知郭逑被刺杀时的愤怒与难过,因为随亦可刚刚离开时的那个笑,渐渐平息。
愤怒和难过,这些过于外放的情绪原本不属于贾臻真,是随亦可的出现唤醒了他的情绪,也是随亦可的存在治愈着他的情绪。
可现在,他却有些后悔和随亦可在一起的决定。
他觉得自己太着急了。他应该再等一等的。
等到自己的法令正式开始推行,等到极端反对派的人再也掀不起风浪。
他想或许随亦可在虚无镜中看到的未来并不是不存在,只是那让随亦可恐惧的未来,并非随亦可造成的,而是由他造成的。
就连推行法令这件事,或许也是他过于着急了。他应该再耐心一点,用更多的时间潜移默化地影响议会中的年轻人,等到像郭逑这样的反对派彻底离开后再进行大刀阔斧的行动。
而不是现在,因为他的激进和鲁莽,促使一位德高望重的优秀政治家、学者,遭遇刺杀。
就在今天早上,他为郭逑送行后回来的路上,曾遇到极端反对派的闹事。一辆黑色的摩托车在马路上逆行,向着他的车冲了过来。
眼看就要撞上,司机已经忍不住大喊出声。骑摩托车的人却像是恶作剧一般,骤然偏移了车头,高速旋转的轮胎由于突然刹车,在地面划出一道长长的黑痕。
贾臻真的司机也猛地踩上了刹车。身体因为惯性猛地向前,等贾臻真再次坐稳的时候,膝盖上竟然出现一张字条,那是一条死亡威胁。
白底红字地告诉贾臻真,镜子的怨灵在呼唤,你的死亡已到来。
对于这样的死亡警告,贾臻真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想到他们这次的目并非自己。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郭逑跟他们才是同一路人。
他安抚好司机的情绪,便回到了庄园。压根没想到,几个小时后会受到郭逑被杀的消息。
明明前几天,这位让人尊敬的老人还在会议上谈笑风生。明明昨天他还在践行宴上觥筹交错。明明今天离开的时候,他还摒弃了两人政见的不同,语重心长地告诉贾臻真,镜子国的未来就交给他了。
郭冉虽因为个人原因对镜子抱有极其强烈的反对情绪,但他心系国家,关注民众,曾提出过不少行之有效的政策建议。
贾臻真其实很欣赏他。
他一生为镜子国活着,现在终于可以把时间归还给自己,却在回乡的路途中被极端反对派的人士刺杀了。
他本该安享晚年的。
黑暗中,贾臻真合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从百花小镇的刺杀到现在,郭逑是为这项全新法案推行而牺牲掉的第三个人。
或许极端反对派的人说得对,踩着火光与人命推行的法案,即便成功了,他也是镜子国的罪人,是杀人凶手。
甚至在刚刚,在被司法署的人问询的时候,他竟然无法坚定而果断地告诉他们,自己不是凶手。他也在怀疑自己,也在质问自己。他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错了。
他真的错了吗?
不,他从来都知道一项全新法令的推行是注定要做出一些牺牲的。
他甚至愿意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他所希望的不过是镜子国能继续和谐幸福下去。
可当这些牺牲真的发生的时候,他依旧觉得难过,觉得不值。法令推行的代价不该这么沉重的。
他一直没有将极端反对派的人士绞杀殆尽,是因为他也曾怨恨镜子,他可以理解他们。
若他们只是以自伤作为警告,他可以不管不顾,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甚至帮他们封锁消息。但现在他们伤害到了其他人,他不能再放任下去了。他必须想办法将极端反对派的所有人一网打尽。
俊美的眉峰深深蹙起,贾臻真趟进沙发里,在黑暗中睁开眼。
议会中的不少议员都跟郭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政见不同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郭逑究竟死于谁手,大家其实心照不宣。但司法署的人仍以此事限制了他的自由,大概率是郭逑麾下的那些老顽固出手了。
他们和贾臻真本就在政务上有摩擦,郭逑的死,更是火上浇油。他们将贾臻真困在这里,一来能阻止他推行全新的法令,二来也是为了自身的安全。
极端反对派这次刺杀的警告意味太重了,议会的人很难不害怕。
在这里安静一些日子也好。
贾臻真合上双眼,双手相握搭在腹间,他可以好好想一想如何将极端反对派的人一网打尽,在尽可能减少伤亡的情况下。他也可以好好理一理,新法案推行的下一步路,该往哪里。还有他和随亦可,之后该如何相处。
翻涌的情绪归于平静,纠缠的思绪被黑暗吞噬。贾臻真的呼吸逐渐平静,陷入黑沉的梦里。
次日一早,贾臻真被窗外的人喊醒。
随亦可不知道从哪找了一个小喇叭,站在楼下冲上面喊,“早安,贾先生!”
“你起床了吗?新的一天已经开始啦!”
贾臻真在沙发上静坐片刻,直到窗外再次传来随亦可的声音时,他才惊觉自己不在梦里。
他匆忙起身,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糟糟的头发出现在阳台上。
楼下,随亦可正举着一个红色的小喇叭对他招手,看他出来了便将喇叭放到一边,露出一口小白牙。
未到早饭时间,庄园里很是安静,主楼这边尤甚。
随亦可在这种静谧的氛围里仰头观察了贾臻真半天,确定他脸色并没有很难看,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往旁边一指。
他旁边是一副用树叶和花朵摆成的画,勉强算画。幸好早上无风,能让这画一直维持着原状。
贾臻真仔细看了半天,终于看明白随亦可摆的是什么。
用绿色树叶摆出的是两棵大树的形状,两树之间,用黄色的小花摆的看形状大概是个屋子。
树下还站着两个红色的小人。
正是那天贾臻真带他去后山探险,他们站在后山树屋下的场景。
除了他们两个人,没有人能看懂这幅画的含义。
东边太阳缓缓升起,阳光落在随亦可挂着黑眼圈的脸上,轻巧又温柔地将贾臻真心头萦着的阴霾驱散。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和你站在一起。”随亦可笑着对他喊,“多想一些开心的事。”
贾臻真笑了一下,眼眶却突然泛酸。
那些只关心他法条学得如何,书看了几本,成绩怎么样的人,从来不会像随亦可这样,将他的情绪放在心上。
原来被一个人爱着,是这样的感觉。
“贾先生,我该去吃早饭然后上班了。”随亦可依依不舍地嘱咐,“你也要好好吃饭哦!”
随亦可在楼下用力挥手,直到楼上的贾臻真也对他挥了挥手,这才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
楼下司法署的人一直盯着随亦可,他们疑惑又八卦的目光,让随亦可羞耻得想死。
他也很难解释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
反正他就是做了。他只是睡不着,只是不想看贾臻真难过,只是听从了他的本心。
直到走到食堂,随亦可还是通红着一张脸。
时间还早,食堂里人不多。随亦可哄完人,这才觉得困倦,随手取了几个包子一碗粥,慢慢地吃着。
他身后,几个人凑在一起大声私语的声音,格外刺耳。
“听说主楼围满了司法署的人,是贾先生怎么了吗?”
“没听说啊,但贾先生身份特殊应该不会有事吧。”
“你们在庄园里不知道,我昨天在外面听人说,郭先生返乡的路上被人暗杀了,有人怀疑是贾先生干的?”
“什么!郭先生被人暗杀了?”
“郭先生那么好的人,怎么会!?”
为了清楚地听到他们的对话,随亦可特意放缓了咀嚼的速度。他不知道他们口中所说的郭先生是谁,但隐约记得贾臻真曾跟他提起过,有位同事要退休。
现在想来,这位同事大概就是他们所说的郭先生了。
也就是说,昨天贾臻真为郭先生送行后不久,这位郭先生就遇害了。随亦可想着贾臻真提起郭先生时的眼神,柔和中带着敬佩,更加笃定他不会是凶手。
但那几个人却并非随亦可这般了解贾臻真。
“早就听说他们政见不同。”
“但贾先生这么做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谁知道这些有权有势的人怎么想的。”
“我还听说啊,贾先生曾经......”
随亦可咀嚼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在听到有人扒贾臻真的黑料时,忍不住站了起来。
“喂!”
他端着自己的饭坐到那伙人旁边,用力咽下嘴里的包子,“领着贾先生的高额工资,说着这些无形无影的话,不太合适吧?”
随亦可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园丁,但因为花艺比赛的事,庄园里的人大多认识他。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再说话,只是埋头干饭,心里却越加笃定随亦可和贾臻真的关系不一般。
“说话做事都要讲良心。贾先生对员工怎么样,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随亦可说完,仰头将那碗粥一饮而尽,粥碗碰在桌子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他起身,警告地看了几个人一眼,率先离开了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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