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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枚棋子
侍卫跪倒在地,听着堂上萧闻璟的怒气,不敢抬头。怕他们殿下听不清,重新扬声高呼道:“孙平一时失手杀了林壮,此刻正在刑部大牢里,他口口声声说是您的人,叫您……叫您过去将他放了。”
越说他的声音越小,到最后甚至有些犹豫。
萧闻璟此刻恨不得喊个御医过来为自己治病,听到侍卫的话,他死死咬着牙龈,从嘴里蹦出来两个字:“蠢货!”
侍卫不知道萧闻璟嘴里在骂谁,不过他直觉并不是自己,方才因害怕萧闻璟将怒火撒在自己身上而猛地一震的虎微微松懈,他伏低身子,听着来自台上人的怒喝:“你去给我查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一句话都不能漏了!”
侍卫急忙应声,领了命正准备下去时,屋内又进来一位侍卫,他跪倒在地,道:“启禀殿下,府上侧门有一女子求见殿下。”
萧闻璟还在气头上,自然是不愿见的。刚想挥手让他下去,便听到那人道:“那名女子说是有重要事宜与殿下禀报,看样子是十万火急的事。”
萧闻璟眯了眯眼,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冲着那侍卫道:“记住,仔仔细细查,一句话都不能漏。下去吧。让那人进来。”
后半句话是对另外一名侍卫说的,他敛了神色,拍去身上并不存在的衣尘,坐在椅上,看起了桌上下人呈上来的折子。
半晌,一名穿着粗布麻衣的女子跟着侍卫走进主殿,那张清秀的面容上一片冷然,眼神死寂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走至堂前,她忽地单膝跪下,右手举起放置于左肩,行礼。
侍卫眸子微动,心中暗惊。
她行的居然是死士礼。
女子从踏入这里后便再未抬过头,萧闻璟望着她的动作一点也不感觉意外,自顾自斟了杯茶,他嘱咐那名侍卫道:“你先下去吧,守好书房,别让外人靠近。”
接着又道:“起来吧,说说你都做了什么。”
“是。”
那名女子站起身,在萧闻璟示意下抬起头。
若孙平在场,他必然能认出这是谁。
——今日一早便哭着喊着死了夫君的叶儿。
“叶儿、不,”萧闻璟尝着杯盏中的茶,总算是平复了些败坏的心情,那双墨瞳划过一丝蔑意,薄唇轻启:“应该叫你火凌。”
火凌勾了勾唇,褪去闺阁女子的青涩单纯,此刻的她媚骨天生。与在林壮面前的形象截然不同,即便穿着同样一件衣裳,可气质却天差地别。
她朝着台上男人重新施礼,语气里全是自责:“火凌未能完成任务,请殿下责罚。”
萧闻璟品完杯中新茶,闻言不咸不淡道:“此事怪不得你,毕竟我也没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
但即便是这样说,他心里还是有点怪罪火凌的。
萧闻璟实在是想不通,十天的行程他们是如何用的了一个月到达?还偏偏在那间客栈与孙平结了梁子。
他从未与他人提及过龙鹰镖局是自己的势力。可偏偏有个白长脑子的孙平,仗着他的势胡作非为。
一想到林壮的死和孙平入狱,萧闻璟气不打一处来,就连呼吸都滞了几分。转头瞧见火凌依旧跪在地上等自己问责,他忍不住眯起了眼。
“林壮死的时候,你在场吗?”
火凌心里咯噔一声,垂着的眸颤了颤,在那人快要发火前,沉声道:“殿下,林壮死时……奴并不在场。”
“说清楚。”
火凌道:“昨日林壮与孙平一众人赌博,孙平输了,但林壮为了攀上龙鹰镖局二当家的枝,主动投诚去了。他们二人在房内谈话,具体说了什么奴并不知晓,只知道林壮第二日一大早便死在了原本孙平的房间内。”
萧闻璟听着她的话,单手撑在椅上,食指扣着椅面缓缓敲着,这是他一贯思考的动作。
火凌不知他心里此刻在想着什么,不过下一刻,便听见他道:“确认是孙平杀了人?”
“是。”火凌垂着头,斩钉截铁道:“府衙仵作确认过,林壮身上伤口的确是孙平佩刀所杀,这一点奴已确认过。且他二人昨夜发生争执,若说孙平怒极之下杀了人,也不无可能。”
萧闻璟听着她的话缓缓攥紧了手。
脸上怒气越来越浓,最后怒极反笑,用那极为宽大的衣袍将桌上东西尽数扫落。
底下跪着的火凌急忙垂下头,生怕触了他的霉头,便连呼吸都轻了些许。
隐隐约约听见上面萧闻璟带着怒意的话出了口:“孙平他怎么敢!”
萧闻璟气得呼吸不畅。晃晃悠悠扶着身后紫檀椅,眼中布满了血丝。
林壮是他用来实施计划最为关键的一步,现如今棋子丢了,接下来的局他怎么布?更别提那个杀了林壮的是他手下的左右手。
今日发生的种种都在把萧闻璟往绝路上逼。更别提那个没长脑子的还大肆宣扬他是自己的人……
萧闻璟已经不会说话了,只能将那泡好的茶猛然朝嘴里灌,逼得自己清醒过来,他冷声道:“杀了他。”
火凌一时间有些微怔,她抬起头,似有些不明。待看清楚那人眼底的那抹血色后,她默了半晌,垂头回道:“是。”
纵使她不知道萧闻璟究竟想杀谁。
屏退火凌,萧闻璟一脸阴翳坐回原位。
喊来门外驻守的朱泗,将乱糟糟的书桌重新整理完毕,他重新望向面前一些朝中重臣递来的折子。
他的四弟萧闻琛也近弱冠,争夺储君之位的人选又多了一个。那些个大臣早已按捺不住心思,想要拼从龙之功了。
距离他大婚的日子已然不足半年,没了龙鹰镖局这群冲锋陷阵的棋子,夺嫡必然会困难上许多。
本想拉拢听风楼楼主为他所用,可惜对方毫不领情。他唯一可用的,就只剩下了一个——
萧闻璟眯起那双墨眸,垂眸望向呈在桌上通体血红却无半分字迹的玉佩,缓缓伸手将其握在手心里,眸中划过一丝狠辣。
也只有此了……
-
听风楼,二楼。
容阙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大氅,眸中含笑地望着对面与他并坐在一起的人,虽是问句,说出来的却是肯定。
“今日怎么来了,可是府上待闷了想出来逛逛。”
对面的人没回话,只是默默抿了口茶,又毫不客气地拿了一块面前的糕点,吃得津津有味,还不忘评价一番:“这厨子跟了你怪可惜的。”
女子声音清冷隽雅,赫然是易了容的沈朝凰。
他闻言有些哭笑不得,轻轻摇头,将放置在两人中间的糕点朝着她的方向推了推,颇有些宠溺意味,道:“既然你喜欢,那这糕点你就多尝些罢。”
沈朝凰动作微微一顿,那双凤眸望着容阙,毫不留情道:“我以为你会说要将这厨子赠于我,原是我想多了。”
“这厨子可是听风楼的招牌,半日便能为我赚万两金。怎么,堂堂镇北侯嫡女,沈家嫡出大小姐也想来我这听风楼当个厨子,为我卖命不成?”
那张嘴一开口便是致命毒,沈朝凰放下手中糕点,挑了挑眉:“殿下想死的时候舔一圈自己的唇足矣。”
这是在损他呢。
容阙勾着唇,低笑。
也不生气,只是慢悠悠取出戴在脖间、沈朝凰熟悉至极的一块石头,道:“这恐怕要让沈大小姐失望了,这玉石可有治毒奇效,我恐怕死不了。”
如此炫耀之意让沈朝凰噎了一下,她默默垂下眸,复而重新拿起那糕点细细品着,当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见她不说话了,容阙也从善如流换了话头:“林壮已死,你交代给我的事情也办完了。不过在杀他时,我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容阙将暗卫几人行动时撞见孙平与林壮发生争执的事讲与她听,又说原本是想将林壮的死作为意外。但那暗卫知晓他们主子与那几人都有过节时,于是自作主张地把林状的死安在了龙鹰镖局二当家头上。
这倒是有些意外。
沈朝凰挑了挑眉。
此前砍了吴权朗那人十指,容阙又将他给剁了。那时暗卫应该也在场,知晓容阙与龙鹰镖局和萧闻璟必然对立。
但她没料到的是,此次能在这次行动时碰巧遇到龙鹰镖局二当家,也正好省了事。
只需将罪则推向那孙平,不管萧闻璟接下来如何做,是救他出狱还是放任其自生自灭。对萧闻璟而言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况且她也听说了,那孙平叫嚷着自己是三皇子的人。若是被皇帝知晓自己儿子还有这么一方势力,心里难免不会多想。
再者林壮说不上也是萧闻璟布下的棋子。两枚棋子杀来杀去拼个你死我活,不管是哪一方赢了,损失最大的永远都是背后的执棋之人。
说到底这一局,萧闻璟输了。非但如此,他还是满盘皆输。
而沈朝凰要的就是折他臂膀,断他羽翼。
“这也算是误打误撞了,”她抿了口茶,端坐在容阙面前,正襟危坐。笑着道:“两枚棋子互相砍杀,他萧闻璟自然是不乐意的。折了一枚,余下的棋子也不完整了。”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容阙挑眉补充道,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这话说的不对,“并未能伤敌一分。毕竟,他连谁是自己的敌人都不知道。”
“不过我记得过几日那四皇子也要行加冠礼。这争储的人又多了一个。”
“萧闻璟已经和右相之女安子衿定了亲,四皇子萧闻琛又是右相妹妹之亲子。光是这等关系便足以让萧闻璟不知如何是好。”
“或许安家面对两位皇子谁也不帮衬,但那毕竟牵扯到皇家,总归是要有个定数的。”
不过这些是他们目前不必去想的。
沈朝凰默了半晌,从衣袖里取出一方锦帕。
容阙很快便被她的动作吸引了视线,细细望去,只见她将帕子递到面前,声音清冷:“这是给你的。”
望着那方月白色锦帕,容阙第一次心生慌乱。
不,说起来不是第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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