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星星

　　小的时候，罗宋红家还算过得挺好的。
　　爸爸卖玩具，妈妈在厂里上班。那时候的工资一般，但生活过得挺滋润，还能支持她去学跳舞。

　　可越长大发现，自己的生活和别人的有多大差距。
　　越交越多的学费、舞蹈培训费，长个子时加剧的开销，什么都需要花钱，但没有那么多钱。

　　初中，青春心的虚荣心作祟，不自觉地把自己洗得发黄的帆布鞋和别人最新款名牌鞋作对比。
　　那时候她还在学跳舞，身姿姣好，长得也不差，很吸引小男生，自然也有人送她各种各样的东西。但身上那股穷酸味像是一直萦绕在周围，怎么也洗不掉。于是她慢慢地看不上那些小玩意，偏爱贴上名牌标签的东西。

　　初中鱼龙混杂，年级上的混混总爱招惹长得好看的女该，她也在其中之一。一开始还会拒绝，直到那些她想要的东西一件件送上来，她就动容了。
　　于是她也变成他们中的一员，每天校服里面穿的招摇，在学校里惹人眼目。

　　父母收入微薄，靠着那点钱把她擦着线送进高中，还坚持让她学跳舞，说以后好歹多条出路。
　　可她早就习惯了和那些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也讨厌每天努力才让自己过得好的生活。
　　她更讨厌那些轻易就能过得好的人。

　　高一上，她依旧和校外闲散人员保持联系，学校里的人怕她，她借势招了一些狐朋狗友，到处欺负人，还能讨到些零花钱。

　　高一下，她悄悄退了舞蹈机构的课，拿着那笔钱和校外那些人鬼混，出入各种她这个年纪不该去的场所。

　　高二上，辜莫卿转到她班上。女生骨子里透出的矜贵和优越让她嫉妒，于是某个下午，她伙同别人一起勒索她，却没想到辜莫卿还有个哥哥，为了保护妹妹连对女生也可以下死手。
　　她有所忌惮，可也是从那以后更讨厌辜莫卿了。
　　凭什么辜莫卿一出生就生活在那么优渥的环境里，也嫉妒她有那么爱她的家人。

　　高二上期末，她做局欺负辜莫卿，并让自己在校庆晚会舞台上大出风头。
　　几天后，年级上出名的陆巳云找来班上，她心生喜悦。
　　因为她从很早之前就注意这个男生了。

　　他成绩好，相貌好，在学校颇受老师喜爱，私底下讨论他的女孩子也不少。而且他们班是年级上名声最大的一个班，他混在那群惹人眼球的人堆里，却总是要更扎眼一些。
　　但她自有矜持，从不主动追求别人。

　　她以为那天陆巳云主动来找她了，让她又意外又惊喜。
　　可不是。
　　陆巳云是来找辜莫卿的。
　　找那个在晚会舞台上出丑的女生。
　　凭什么呢。

　　高二下，她在酒吧里跟朋友们鬼混的时候认识了王福。
　　三十多岁的大叔，满口黄牙，一身社会气息。
　　他给她送包送项链送衣服，全是名牌新款，她知道是什么意思，却没拒绝。
　　她开始频繁混迹更光怪陆离的场所，被王福带在身边，听惯了男人们不把她当回事信口拈来的黄腔。

　　可同样的时间段，辜莫卿和陆巳云成天都走在一起，真正的学生模样。
　　她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这些了。
　　直到文艺节晚会，他精心准备了一场舞台，让辜莫卿在舞台上闪闪发光，出尽风头。
　　隐隐约约，妒火在心里烧的更旺。

　　更后来，辜莫卿在酒吧里看见了她。
　　居然让她看见了，她最不堪的样子。
　　转头辜莫卿还和陆巳云一起骑着机车在街上吹风。

　　好恨啊。
　　怎么看都觉得碍眼。

　　反正她现在已经被学校开除了，无所谓了。
　　既然她不好过，那那些让她碍眼的人也别好过。
　　都别好过。

　　巷子里充斥着诡异的气氛，风声静止了，连街边的流浪猫狗都不敢在这里面驻足。
　　一个小混混踩上陆巳云的膝盖，目光狠厉：“你小子，还是个硬骨头啊。”
　　陆巳云坐在地上，脸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没一块好地方。
　　他眼睛上糊了血迹，连人脸都要看不清了。

　　很久没遇见过这种硬茬了，那混混们不爽了，其中有个人掐住他的胳膊，咬牙道：“他妈的让你打个电话怎么这么费劲。”
　　罗宋红吐了口烟，终于开口：“他手机没办法捞上来吗？”
　　“都被他扔下水道里了怎么捞？”
　　罗宋红皱眉。
　　王福踹了一脚回话的混混，“怎么说话呢。”
　　那人立马认错，笑着朝她敬礼：“不好意思啊红姐，是小弟说话语气冲了。”

　　他们找陆巳云，本来是打算让他给辜莫卿打电话，把人叫出来什么都好弄了。结果没想到他脾气硬的要命，直接把手机从下水道口里扔进去，还怎么打都不配合。
　　这种硬骨头最难搞。

　　又有风吹起，这次风更大了些，吹起血腥味弥漫在逼仄的巷子里。
　　王福的手搭在罗宋红的肩上，另一手掐住她的下巴，凑近问她：“你那同学家里挺有钱的？”
　　“对。”
　　“行，那就让她家里多拿点钱来保她。”王福笑得狰狞。

　　他们打累了，中场休息，说话也不避着被打的没力气地坐在地上的陆巳云。
　　有个混混问：“这万一她家里报警怎么办？”
　　“这还不好办。”立马有人接道，“他们有钱人家里不都怕丑闻吗？把那小妞扒光了多拍点照片视频，一威胁，他们还敢报警？”
　　“哈哈哈哈哈……”
　　哄笑声瞬起，猥琐至极。

　　没有人注意到地上被打的浑身是伤的少年有了动作。
　　陆巳云猛地冲起身，用力把最先打主意的人按在地上，一拳一拳不要命地往他脸上打。

　　可惜寡不敌众，周围的混混们反应过来后很快冲上前来把他重新按在地上。
　　王福只是看了一眼，摆摆手：“既然他还有力气就再教训教训他。”
　　混混们得到指令，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围殴。

　　那一晚，月亮沾上了血色，圣洁的月光落下来，照不进漆黑阴湿的巷子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警车的鸣笛声响起，光亮才重新照进来。

　　夏夜闷热，时而多雨。
　　不到凌晨，外面刮起狂风，怒吼声像是来自地狱的魔咒，不断侵袭着房屋树木。电闪雷鸣，劈开城市最脏乱不堪的一角。
　　血雨腥风，似是在这场暴雨里平息，却又是在酝酿更大的悲鸣。

　　辜莫卿从梦里骤然惊醒，额角冒出细密的冷汗。
　　她木楞地走下床，到窗边，发现雨水如蛛网般布满透明玻璃。外面一道闪电突闪，“轰隆”一声，惨白的光短暂在房间里亮起。
　　这种感觉很不好。
　　心脏跳得很猛，一下一下，如击鼓般沉闷。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走回床边捞过手机，给陆巳云打过去一个电话。
　　一秒两秒……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她挂断，等了半分钟又打过去，还是没人接。
　　再挂断，再打。
　　挂断，打。
　　……
　　就这样重复了十多次，对面依旧没人接。

　　可能只是睡觉开了静音，没听见。
　　如果陆巳云醒来看见这么多未接电话一定会立马打回来的。
　　就这样想着，辜莫卿握着手机重新坐下。

　　窗外是倾盆大雨，雨势迅猛，仿佛要将整座城淹没。
　　她坐在床边，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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