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五条家的鹤

　　*
　　和室内，茶香袅袅，氤氲的水汽在寂静的空间里缓缓升腾。

　　“宫司大人，宫司大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木质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咚咚咚”急走声，打破了神社惯有的肃穆宁静。

　　在藤森神社正处于【异常】闭锁期间、既无参拜者也无其他神职人员的当下，这般声响显得格外突兀。
　　从前那位总爱对千早言行絮絮叨叨的老神官已然不在，失去了管束的年轻巫女，行事间便多了几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鲜活与率性。但是同时她也似乎觉醒了一些奇怪的吐槽天赋，虽然少不了某个不着调中年大叔的功劳是了……

　　“唰——！”障子门被猛地拉开，千早的身影带着一阵风闯入。
　　“宫司大人——！”
　　“啊，是小千早啊～”
　　跪坐在矮几前慢悠悠沏茶的男人闻声抬头，眉眼弯弯，语气平和得像什么都没发生，“有什么事吗？”
　　“不要装作刚听到的样子啊！！！”
　　真是不可置信，这个奇怪且相当不着调语气轻浮像是madao（好像混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的男人真的是哪位传说中的阴阳师吗？！骗子吧？！绝对是个骗子吧！！！

　　“哈哈，年纪大了就是会容易耳背呢哈哈哈……”
　　毫无诚意的道歉，不，更本就不算道歉的道歉，伴随滚水注入茶碗的声音响起。
　　“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看着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千早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为什么啊？！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收容那种奇怪的付丧神和来历不明的人类啊？！！”

　　静寂的和室中，水流注入茶碗的淙淙声显得格外清晰，在千早听来刺耳极了。
　　“那是因为……”宫司放下茶壶，指尖轻点桌面，目光透过氤氲的茶烟望向窗外的暮色，“小千早，你也察觉到了吧？那孩子身上……那异常纯粹又庞大的灵力。”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洞悉因果命运的凝重。
　　“她说不定…不，她是「星见」。”

　　『星见』——并非姓氏，也非种族。
　　它指代那些拥有惊世灵能，却身无此世因果之人。他们通常背负着某种宏大的宿命轨迹，如同星辰划过天际，然而所有轨迹的终点，无一例外，皆是通往彼世的虚无深渊。
　　因此，祂们也被称为——「星渡りの儚者」

　　“可是……”
　　千早的嘴唇微微颤抖：“我知道…我知道的啊……”

　　［又是这样，不，一直是这样，那双眼睛——从未对我睁开。］
　　无力，无力感瞬间冲垮了刚才的怒火。千早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哭了，连日来积压的担忧、无助和对床上之人的牵挂如同决堤洪水般汹涌而出。
　　她猛地用捂住了脸，声音哽咽破碎：“可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这样又怎样啊！”
　　“千羽——千羽她现在还没醒啊！！”
　　泪水无法抑制地从指缝间汹涌而出，滚烫地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自从成为藤森神社的巫女，她早已习惯收敛情绪，保持神职者的端庄与冷静。可一想到千羽，那个从小就像亲姐姐一样照顾她、陪伴她的千羽，此刻正毫无生气地躺在榻榻米上已经整整三天，喂饭也喂不进去，只能补充水分，再这么下去，千羽她可能会死也说不定……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无助。

　　“三天了，宫司大人……千羽她已经昏迷三天了……”她的哭声里充满了绝望的颤抖，“我该怎么办……如果她一直、一直都不醒过来……我该怎么办啊……”
　　“我该怎么办啊……”

　　……
　　水声停了。

　　男人沉默地看着眼前崩溃哭泣的少女，那温和的笑意早已敛去。他放下茶具，站起身，走到千早身边，宽大的浅葱色直衣袖摆垂落。
　　“果然……”
　　他轻叹一声，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没办法坐视不管啊……”
　　他伸出手，带着安抚的灵力，轻轻按在千早颤抖的肩头。
　　千早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望向那张此刻显得格外可靠的脸庞。
　　“宫司大人……”
　　男人微微摇头，嘴角重新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几分狡黠却又无比温和的弧度。
　　“不用了，”安抚意味的轻声传来：“已经不用叫我宫司了。”

　　千早的哭声渐歇，红肿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是了然的微光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
　　她看着那双弯弯的、似能看透人心的狐狸眼，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人的本质。一个名字，一个早已在传说中熠熠生辉、象征着强大与智慧的名字，呼之欲出。
　　“……嗯。”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着呼吸，嘴角艰难地向上弯起，露出了一个带着泪痕却无比明亮的笑容：
　　“晴明大人！”

　　***
　　【关于作者那些不想细写的回忆】

　　◎十六年前·安倍晴明十七岁
　　藤森神社

　　十七岁的安倍晴明，已初露锋芒。他身着略显宽大的浅葱色狩衣，身形尚带着少年的清瘦，但那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中，沉淀着远超年龄的沉静与洞察。总之这个时候的安倍晴明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少年，完全看不出之后会长歪的样子。

　　初夏的风带着暖意，吹拂着藤森神社境内如紫色瀑布般垂落的紫藤花。花穗摇曳，香气馥郁，引得蜂蝶流连。

　　‘不愧是平安京香火最盛的神社，灵气异常充裕呢，花一直浸泡在灵气中的话连花期都会延长吧……’
　　嗯？
　　奇怪，灵力最强的方向不在神龛内？

　　这奇怪的现象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当敏锐的感知却穿透层层表象，捕捉到了那缕灵光的源头——并非来自神社供奉的正神，也非神器所有。

　　最后，他在后山一株最为古老的紫藤下找到了来源。
　　那是一位看起来比他还小些的少女巫女，身着朴素的净衣，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紫色藤蔓松松束起。她正仰头望着垂落的花串，阳光透过缝隙，在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眼神空灵，仿佛穿透了眼前繁盛的花朵，凝视着某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晴明停住了脚步。他认出了那种气息——「星见」。不在因果之中，灵光纯粹却带着虚幻的易碎感，如同指尖流沙。

　　“你是谁？”少女并未回头，空灵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泉，带着一丝疏离。
　　“安倍晴明，是个阴阳师。”少年报上名字，声音清朗，“你呢？”
　　“阿星。”少女终于侧过脸，她的眼眸是极深的紫色，比最浓郁的紫藤花瓣还要深邃，倒映着晴明的身影，却又似乎空无一物。“他们说，我是这里的巫女。但我知道，我不是。”
　　“为什么？”
　　“因为，”阿星伸出手，轻轻触碰一串低垂的花穗，指尖萦绕着微弱却纯净的灵光，那花穗竟在她触碰下微微舒展，绽放出更浓艳的光泽。“我能感觉到，我不属于这里。我的‘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困惑。

　　晴明走近几步，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阿星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清冷，带着淡淡苦涩气息的灵力，就像夜露中的紫藤花。

　　“你看到了什么？”晴明问，目光落在她专注凝视的紫藤花上。
　　“看它的‘线’。”阿星轻声说，“它的生长，它的盛放，它的凋零…每一条线都很清晰。还有…”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花，投向更深的地方，“…我的线。它很短，而且…快要断了。”
　　语气平静得令人心惊。

　　晴明心中微震。他虽听闻过「星见」的传说，但亲眼所见，其言语中蕴含的宿命感与直指终结的预言，依然冲击着他。
　　“害怕吗？”晴明轻声问。
　　阿星摇了摇头，唇角弯起一个极淡、几乎算不上笑容的弧度：“不知道。就像看花开花落，只是…轮到我了。”
　　她再次看向晴明，深紫色的眼眸里映着他的脸，“你很特别，安倍晴明。你的‘线’…很长，很亮，像织锦。”
　　“是吗……”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晴明如此答道。“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吗？”他问，带着一丝少年人罕见的郑重。

　　阿星似乎有些意外，她眨了眨眼，像在思考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最终，她只是轻轻摘下身旁一串小小的、初绽的紫藤花穗，递给晴明。
　　“帮我看看，”她说，声音轻得像风，“当它枯萎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晴明接过那串微凉的紫藤花穗，它在他掌心散发着淡淡的、带着苦涩的香气。

　　怔神之际，身边突然传出一声短促的笑：“谢谢。”
　　然后，安倍晴明看见了他此生不会忘记的笑容，紫藤花下，伴随着花间阳光落在少女的脸上，杏形的眼角眯起，深紫的瞳色闪烁着微光……

　　那天之后，晴明在藤森神社短暂停留。他见过阿星在拜殿前安静地清扫落叶，见过她对着花枝低语，见过她仰望星空时眼中闪烁的、不属于此世的光芒。她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烟霞，美丽而虚幻。

　　数日后，阿星失踪了。
　　如同她悄无声息地出现，她的离去也了无痕迹。

　　而那串紫藤，从未枯萎。

　　（紫藤的回忆·完）
　　***
　　◎十年前·安倍晴明二十三岁
　　四国

　　平氏与源氏战争期间，四国曾是活祭俘虏的刑场。积压百年的怨气借结界裂缝具象化，催生出以「人面疽」为代表的秽物，诱发异变。
　　四国大规模妖怪爆发，威胁数个村落。
　　二十三岁的安倍晴明，作为阴阳寮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中阶阴阳师，被紧急派往四国支援。
　　*
　　浓稠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杂着妖气与内脏腐烂的恶臭，几乎让人窒息。
　　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连风都带着死亡的气息。

　　然而，当他带着几名随行阴阳师赶到指定的第一个村落时，眼前的景象让见惯了妖魔怪异的阴阳师们也忍不住掩面咋舌。

　　整个村落已无活物。
　　断壁残垣间，遍布着村民和妖怪的残肢断臂，鲜血浸透了每一寸土地，汇聚成暗红色的溪流。妖怪的尸体堆积如山，种类繁多，从最常见的鵺、河童到罕见的土蜘蛛、百目鬼……它们无一例外，死状极惨，或被巨力撕裂，或被轰成碎片。空气中残留着死寂、暴力且血腥的气息，令人心悸。

　　“这……这绝非寻常除妖！”一名阴阳师脸色惨白，声音颤抖，“是……是屠杀！”

　　晴明眉头紧锁，蹲下身，指尖轻触地面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边缘还残留着咒力的痕迹：“是咒术。”
　　“哪家的咒术师这么大胆！不分是非，竟将无辜的村民一并残杀！”
　　“还能是谁，咒术界早已失去平衡，谁不知道现今咒术界的掌权只有那个疯子。”
　　“嘁，不入流的术士，我就说运用那种污秽之力早晚会出事！”
　　……

　　“哟，又来了一批打扫战场的？”一个轻佻散漫的声音突兀地从头顶传来。
　　晴明抬头，只见不远处一座最高的、由妖怪尸体堆砌的小山顶端，坐着一个男人。
　　他嘴里叼着一根草茎，一条腿随意地晃荡着，姿态悠闲。

　　“啧，真慢啊，阴阳寮的效率。”
　　废墟间突然安静得可怕。
　　只见安倍晴明缓缓直起身，“是啊。”平静的声音轻响。一直眯着的眼睛完全睁开，露出寒潭般的眼神。
　　“真是——太、慢、了。”

　　最后三个字落地时，五条空所在的小山轰然炸裂。
　　“这才有意思嘛！”铺天盖地的灵力碾碎了尸堆，白发咒术师浮在空中，苍蓝色的六眼死死盯着晴明。
　　“咦？你身上竟然有星的灵力，啧，真是阴魂不散的女人……”
　　“你不配提她。”

　　接下来的战斗在幸存者记忆里只剩下零碎片段：突然凹陷的大地，天空中闪烁的残影，以及时不时爆开的血雾，这些多数是来不及逃走的妖怪遭了池鱼之殃。唯一清晰的是安倍晴明结印时念的九字真言，每个音节都震得人耳膜生疼。
　　当五条空终于被言灵锁链缠住手脚时，整片盆地已经下沉了三尺。那个疯子居然还在笑：“不错不错！比那些杂碎强多了！”
　　晴明甩着被震裂的虎口也笑了：“真是无礼啊，「負け犬」。”

　　直到五条空被人拖着带走，还不忘转头发出邀约：“喂！狐狸！下次再来一次吧！”
　　无人应答。

　　后来阴阳寮的记载只有简单一句［安倍晴明平定四国妖祸］，至于“妖祸”指什么，就是界内心照不宣的事了。
　　据说晴明大人回程时特意绕道去了伊势神宫，在净池里泡了整整三天才洗掉身上的血腥味。

　　“什么恶趣味，喜欢往别人身上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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