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晨星

　　寂静在餐桌上凝固，仿佛连时间都蜂蜜的甜腻中停滞，路西法的黄金瞳中转动的熔岩在利维坦和他的老师之间流转。

　　二选一。

　　利维坦是路西法不顾一切来到这个餐桌上的所有理由，这个行为已经违背了路西法的遵守的理念。他早就知道了别西卜的意图，这是别西卜精心布置的圈套，但路西法还是义无反顾的进来了。

　　但雷米尔……

　　他是路西法的启蒙老师，是带领路西法认清这个世界的领路人，也是路西法一直在寻找的，是路西法答应和利维坦走上这条不归路的理由。雷米尔没有给路西法回应，留给路西法的只有黑色的斗篷外衣微微动弹的摩擦声。

　　路西法的眉头从未像现在这样紧紧地皱在一起，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别西卜身旁的两个用来牵制住他的筹码，一个是他未来不能缺席的，一个过去一切的真相，这都是路西法不能放手的。

　　别西卜欣赏着路西法脸上每一丝细微的波动，如同品尝最醇厚的蜂蜜酒一样满足。她慵懒的换了一个姿势，猩红的指甲在酒杯的杯壁轻轻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催命般的声响。

　　“犹豫了吗？殿下，”她的声音甜的发腻，带着些许醉意的扭曲，“是因为难以割舍的嫉妒，你的爱人，还是……不敢相信你苦苦寻求的老师，祈求的真相，就在我的手里。”

　　路西法的目光在筹码间游离，最后却在别西卜的注视下，停在了黑色兜帽上。不近不远的位子，让路西法可以轻易看见兜帽上的纹路，还有唯一裸露在空气中的一双手，干枯发黑，皱纹交错，这是普通人类的生命走到尽头的表现，路西法突然不敢确认这双手的主人是他的老师。

　　但兜帽的阴影只留给路西法这一个礼物，沉重的暮黑是雷米尔的隔绝一切窥探的保护。

　　“别西卜，”路西法开口，声音平稳得如同冻结的湖面，却蕴含着将要将整个地狱掀翻的怒火，“你敢杀了他们的其中一个吗？嫉妒环的环主，还是帝维纳特的通缉犯？而且你的把戏，总是透露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腐臭。”

　　他没有直接选择回答别西卜抛出来的问题，二选一的选择题在路西法看来是蠢货才会犯的错误。所以路西法将问题像颗球一样踢了回去，在牵制住别西卜的同时，悄悄地放出一根细小的金丝，如同有着生命的游蛇，渗入下边的无边黑暗中。

　　这是路西法的神力，去探查这张桌子下的问题，也去探查这个囚笼的边界。

　　别西卜不能回答这个问题，这是她抛向路西法的陷阱，只要路西法做了选择，她就可以用灵魂契约的形式解决另一的，但是，她还是拿不准路西法的想法，那是她抓不住的飞鸟，所以她也给自己留了一个陷阱，就是现在。

　　“腐臭？”

　　别西卜还是强装镇定，吃吃地笑起来，仿佛听到了最有趣的笑话：“这可是最纯粹的本源之味啊，殿下。就像你的利维坦，此刻不正沉醉其中吗？”

　　她话音未落，坐在客位的利维坦忽然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身体微微晃动，迷离的双眼看向路西法，却又像透过他看到了无尽的血色海洋，那眼神里交织着渴望、挣扎，以及一丝令路西法心头发紧的陌生狂乱。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路西法渗入黑暗的那缕金光，触碰到了某种粘稠、布满神经脉络般的屏障——是贝希摩斯的力量气息。这个盛宴囚笼，果然是由贝希摩斯的本体在支撑和固化。

　　路西法的黄金瞳微微眯起。

　　选择是假象，拖延时间才是真。别西卜在等待，等待蜂蜜酒彻底瓦解利维坦的意志，或者等待他路西法在焦灼中露出破绽。

　　但她也低估了他。低估了他对利维坦的了解，低估了他对“已逝之人”突然出现的绝对怀疑，更低估了……他手中黄金树杖，即便光芒被压制，其与地狱本源连接的力量，也绝非一个依靠吞噬和复制构筑的梦境所能完全禁锢。

　　“本源之味？”路西法缓缓站起身，餐椅在他身后悄然消散成黑雾。他无视了别西卜瞬间锐利的目光，也仿佛没看见利维坦痛苦的神情，而是直接面向那个兜帽身影。

　　“那么，让我看看，”他向前迈出一步，黄金树杖虽光芒黯淡，却自有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我的老师，是否也品尝过你这令人作呕的‘本源’。”

　　他的动作打破了僵持，也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全场最大的不确定因素。是幻象，就戳穿它；是陷阱，就踏进去。路西法的选择，从来都不是别人给出的选项。

　　别西卜脸上的醉意似乎清醒了几分，蜂蜜色泽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被更深的疯狂和算计取代。

　　盛宴，终于进入了主菜环节。

　　而谁才是餐盘之上的猎物，尚未可知。

　　局面一下子逆反过来，别西卜瞪大着眼睛从她的宝座上站起来，乳白色的液体随着摇晃的幅度，从酒杯中迸溅出来，滴落在别西卜的手上，但别西卜没时间去管落在手背上上的珍贵酒滴，仍由它们滴落在地上。

　　但这个囚笼也跟那些酒滴一样开始四分五裂，就在酒滴触碰到地面并迸溅起来的那一刻，路西法眼前的画面开始一点一点的撕裂转换，周围也不再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烛火的微光开始一点一点出现。

　　餐桌上的食物也开始变质腐烂，木质的餐桌也开始慢慢地开裂，腐朽的气味喷涌而出，咔咔声中，桌子崩塌。

　　察觉到事态有变的巴钦和瓦沙克一起用自己的魔力，合力将这个地方脱离别西卜的控制，梦境就完全崩塌，巨大的反噬让别西卜嘴角留下血丝，不停地向后退着。

　　原来这里不过是个废弃的教堂，穹顶壁画因为塌陷斑驳缺失，四周的墙壁也是布满污秽，正值晚上的月光打下，被前上方的琉璃窗分割，不同的色彩落在每个角落，也落在这个舞台上所有演员。

　　有人通过沙利叶的月宫注视着这里的一切，看的是津津有味。

　　金色的光芒打在路西法的脸上，和他手中缓缓浮现的黄金树杖相得映彰，长有金色的枝叶从权杖中伸出，分别点在了利维坦和雷米尔的额间，从中吸出来的，是别西卜一直夸耀的蜂蜜酒。

　　看来别西卜的美酒果然名不虚传，雷米尔体内的美酒被提取出来，但人却直接躺在了地上，相比较而言，能挺过来的只有利维坦，脑袋那如同被斧头劈开的疼痛让利维坦紧闭双眼，双手却在向着路西法的声音所在不断摸索，脚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过来，利未，”路西法出声，温和又带着安抚性的话语将利维坦的注意力吸引走了，脚上的步子微小且艰难，“过来，我的小八爪鱼，我在这里。”

　　神圣的呼唤就在利维坦的耳边回响，利维坦强忍着剧痛，一步一顿地向前走着，马上就要走到路西法的身边，两只手马上就要交握。

　　别西卜的蜂蜜色眼珠在两只手之间转动，见势不对的她随手就甩出一堆黏腻的蜂蜜，溅到地上的星星点点冒出白烟，这是有腐蚀性的甜液。

　　铛——

　　黄金树杖用力地敲击在地面上，金色的光芒如同海浪一样波涛起伏地向前，在甜液的前面升起一道半透明的屏障，滋滋声也就被隔绝在金色海浪外，利维坦也和路西法牵上手，一颗金苹果就水灵灵的从树杖上结出了。

　　“吃下去。”

　　黄金树杖顿地的轰鸣中，路西法猛地将利维坦揽近，一手紧扣他的后颈，迫使他仰头，随即不容抗拒地吻了下去。

　　没有金苹果作为缓冲，路西法直接将自己灼热的神力渡了过去。这感觉并非舒适，更像是一道光痕烙进灵魂。利维坦痛苦地仰起脖颈，身体绷紧如弓，眼角渗出的生理性泪水划过脸颊，却瞬间被蒸腾为细碎的金色光点。

　　丝丝黑气从他皮肤下被逼出，又在触及路西法周身金芒时湮灭。这一幕既残酷又极致唯美，如同黑暗在被光明灼烧、净化。

　　良久，路西法才松开他。利维坦虚脱地靠在他肩头喘息，下唇上留下一个仿佛被轻微灼伤般的淡金痕迹，如同一个隐秘的荆棘烙印。

　　路西法抚过那个痕迹，看向面色铁青的别西卜，声音冷冽如冰： “你的毒，配不上我的深渊。现在，他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了。”

　　别西卜嘴角溢血，惊怒交加地看着这一切。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已在月光下彻底颠倒。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