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桓州。

　　林玗拖着行李箱跟在李云云后面，破旧的小街道上有几个鬼火少年蹲在路边无所事事。

　　“来根儿？”一个红毛小子走到林玗面前。
　　红毛小子穿着黑色紧身短袖，上面还印着盗版古驰的标，裤子也是紧身牛仔裤，人字拖上还有几道灰色印子。

　　林玗看了看李云云背影，对方似乎并没有要等他的意思，高跟鞋的声音嘟嘟嘟飞快地落在水泥地上。

　　他绕过那群鬼火少年跟着李云云拐进了一家棋牌室。

　　身后的不良青年簌簌说着什么，无所谓就是一些说他装清高的话，毕竟在这个小县城里他那一身的正品名牌显得格格不入。

　　南安一中的校服他没留着，在宿舍换完衣服后把校服留在了衣柜里，好像只有自己还有东西留在那儿，那他就只是暂时在桓州“旅游”的过客，迟早会回去的。

　　李云云一进棋牌室就被几个男的簇拥围着。
　　“李老板今儿就回来了？发财了吗？”
　　“就是啊，今晚跟哥几个喝喝？”

　　李云云熟练地推开那几个啤酒肚光头男，留下一个拒绝的微笑大摇大摆走进了里面的小房间。

　　劣质的烟草味和叫喊声充斥着整个棋牌室，林玗捂着鼻子走进了里面的小房间，他把行李箱放在门后时听李云云笑道：“你以为你住这儿啊？”

　　“……”
　　林玗很想翻个白眼给李云云，但毕竟是亲妈，这样做也不太好。

　　李云云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你儿子在我这儿，赶紧过来领走。”

　　你儿子？
　　林玗第一反应是李云云在给她丈夫打。

　　但电话那边传来的是一道女声：“知道了，林玗他怎么样？还好吧？”

　　李云云不耐烦瞥了一眼林玗说道：“好得很，人家是有钱人，吃香的喝辣的，一身名牌儿货。”

　　十分钟后，一个穿着朴素扎着低马尾的女人破门而入。

　　单薄的灰色外衫挂在女人瘦弱的身子上，即使房间里光线昏暗依然能看出女人那优越的五官条件。

　　尤其是那双眼睛，浅棕色的瞳孔，还有那双眼皮，林玗看到时眼神间全是惊讶，因为那个女人……眉眼和他的太像了。

　　所以……眼前这个几缕发丝垂落锁骨面色惨淡的女人，才是他的生母？

　　南安一中。

　　已经傍晚七点了，程北和王雪送完林玗后回了学校宿舍，他就靠在门边静静待着。

　　空旷的下铺床位让他感到这一切都是在做梦，可这个梦怎么这么真实呢？这个梦怎么不会醒过来呢？

　　宿舍里的物品少了一大半，他在想，上次他把宿舍东西搬走时林玗是不是也在盯着空虚的宿舍发呆？
　　还是压根儿没什么感觉？

　　“我们分手吧。”
　　这句话如同悬梁刺股，他一想到这句话就瞬间从久站的晃神中清醒，心脏的猛然坠落让他猝不及防，就像当初林玗说那句话的时候，他也是猝不及防。

　　顶多就是异地的问题，为什么非要提分手呢？

　　他如果当时不生气就好了，那样至少最后一次见面还能有个美好的记忆点，而不是僵持与赌气。

　　林玗走后，他发了许多条消息给林玗，一条也没有回。

　　他记得有句话是说相爱的两个人是忍不住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说话的，他在等，在等明天发消息的那个时间点看林玗会不会回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的雨停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坐在了地上，更不知道衣袖上裤子上的泪水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他脑子里只有林玗说的那句“我们分手吧”。

　　消息是下午两点二十九发的，第二天他找借口请了假，下午两点二十九时他一直紧盯着手机。

　　一个晚上了林玗都没有回消息，两点半了还是没有消息，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了，程北一遍遍告诉自己说不定昨天消息是卡在两点二十九的最后一秒发的，四舍五入是两点半。

　　两点三十五了，还是没有消息。

　　凌晨两点三十五的时候，依旧没有消息。

　　在桓州的林玗此时也没睡着，他也在看着和程北的聊天框。

　　过了几分钟林玗放下了手机，拿出新学校的教材书看。

　　他的生母叫葛闫慧，和李云云不过是大学舍友的关系，那年生下他纯属意外，在孤儿院门外大喊“李云云你活该”的那个阿姨是葛闫慧，是他的生母。

　　虽然不知道当时的她们有什么恩怨，但如今关系还不错。

　　他突然被接回桓州葛闫慧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和李云云都一清二楚，是因为万常宗。

　　脑子里杂事太多，林玗看不进去书本上的内容，又拿起手机看程北给他发的消息。

　　聊天框的文字删了又删。
　　我不是故意的，我有苦衷。
　　对不起，我们真的不合适。
　　你该受万人瞩目，我愿意做在下面瞩目你的那个人，但我不可以做你去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

　　消息一条都没有发，他没有按下发送键的勇气，看着程北一个人在聊天框自言自语他也会心痛。

　　他好想再抱一抱程北，闻闻程北身上令人踏实的味道，靠在程北胸膛听程北说话时声音的微震在耳边激起酥麻。

　　他躺在床上，将被子紧紧抱在怀里。

　　顷刻，他点开了短信，最上面那一栏是一串没有备注过的号码。

　　是万常宗。
　　——亲生父母给你找到了，不必太感谢。
　　——对了，你如果识相的话就和程北分了吧，他为了给你争取到TEG的名额放弃了出国深造。
　　——虽然出国去哪里都好，不过你也知道出国那就必须有所成就，TEG的负责人和法国那边的一项娱乐节目负责人有些冲突，恰巧程北以前就有去法国那边实习的意愿。
　　——年轻有为还能干的谁不喜欢？懂我意思吗？

　　怎么会这么难受？明明提分手的是自己啊……

　　那一个月的感情如此荒唐吗？第一场恋爱就这样以失败告终吗？

　　什么是喜欢？他既然有提出分手的勇气，是不是说明他对程北的喜欢已经没有多少了呢？
　　可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为什么会这么想程北？
　　明明有联系方式，可他就是不能联系……

　　他本来就不属于那里，他不该自私……
　　有时候爱而不得堪比阴阳两隔，死亡只是分开了两具躯体，只要记忆中的对方还存在，那就没有将两人彻底分开。

　　可现在呢？记忆中就算有对方，还是身不由己被迫分开，而且程北那种人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人，不会再遇到他这种冒牌货了。

　　林玗眼角的泪水溢出，他想到了今天看到的那几个鬼火少年，他其实和那些人并无两样，即使他穿的真牌子，本质上跟他们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小破屋的门咚咚被敲了两下，林玗以为是葛闫慧，起身开门前随便抹了两把眼泪。

　　门吱呀吱呀地响，外面站着两个吊儿郎当的……
　　这不今天递烟的鬼火少年吗？难道是有什么超能力知道自己背地里瞧不起他们了吗？
　　可那不是瞧不起，是他不愿意看到他们，因为会让他想到自己和那群人是相似的，他不想再想这些事了……

　　“哥们儿，能进去说话吗？”
　　今天给他递烟的红毛小伙儿问。

　　林玗侧身让开了一条道，红毛和身后的黄毛进去后他发现还有一个小孩儿。

　　小孩儿个子不高，像是十一二岁左右。

　　“把门关上。”红毛对黄毛说。

　　“你叫林玗对吧？”

　　红毛把小男孩儿领到林玗面前，摸了摸小男孩儿的头：“叫哥哥。”

　　这什么情况？就算他看起来很高档也不至于刚来就被拜大哥吧？

　　林玗有些不知所措，听到小男孩儿喊他后向小男孩儿挥了挥手，然后见关完门的黄毛掏出根烟给他。

　　红毛意识到了林玗对这一切的疑惑，把黄毛手里的烟拿过去装进了自己兜里：“有孩子在呢抽什么抽？”

　　随后红毛对林玗解释道：“你别害怕，我们不是那种不良青年。”

　　林玗眼巴巴看着红毛一脸社会样儿，心说这话谁信呢。

　　小男孩儿声音很小的喊了一声哥哥，林玗不知道是喊他还是喊那个红毛，就在此时红毛眼含泪水：
　　“我知道你，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包括你什么时候来，我对这些都一清二楚，我想和你谈个交易。”

　　“不谈。”
　　现在正是林玗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哪来的心情陪这几个人玩，况且已经凌晨了，这个时候来找他……
　　对啊，已经凌晨了，这个时候来找他，肯定是重要的事。

　　“说吧，什么交易。”

　　“还挺聪明的，你现在不睡不就是舍不得以前那里吗？也有可能是在想自己的亲生母亲怎么找到自己的。”

　　林玗不得不承认红毛是个人物，并非简简单单的混社会青年。

　　“你也挺聪明的。”
　　林玗走到红毛身后，眼睛盯着红毛脖子后面的纹身，做了个比枪的手势对准那个纹身。

　　他目光落在那魔爪印记上，就是这个图案，这是他第三次见了，随即他唇角扬起一个微以显眼的弧度。

　　“玩够了吗？万常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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