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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和解了
轶拿出电烤炉插上电,将车里买的蔬菜一样样码整齐放进冰箱后,又拿拖把拖潮湿的地板。
我挨着电烤炉烤火。俞君谦在一旁站了好一会儿,问我床上放的那本书是否可以借他看。
我说那是一本看手相面相的闲书,没有任何意义,不需要看。
俞君谦:那你为什么还要看。
我胡诌乱扯:无聊,打算趁过年去街上摆摊算命赚点零花钱。
俞君谦握着密封袋蹲下身,伸手放在我膝上:那你帮我看看呗。
我:我已经看过了。
俞君谦含蓄地笑:怎么样,跟我说说。
我:你想问生命线、事业线还是感情线?
俞君谦:感情线。
我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打开二维码,说:这个有点复杂,得付钱。
俞君谦不好意思地笑:哦,那下次吧,我今天出门没带手机。
我也笑着说:你可以赊账,下次再还给我。
俞君谦踌躇了一下,问:你算得准不准?
我:准不准我怎么知道,书上怎么说,我就怎么回答你啊。
俞君谦:那你把书借我吧,我自己看。
我:不借,我跟你不熟,万一借了你不还我怎么办。
俞君谦:我就住在学校宿舍,不信你可以问顾教授,他知道我住哪。
我:他知道是他的事,我又不知道,不借。
俞君谦:就借一晚上。
我:一分钟都不行。
俞君谦:你这人……怎么这么拧啊。
我笑:我再怎么拧,拧不过你,一本书而已,你可以上淘宝买啊。
俞君谦:快过年了,快递太慢了,要好几天才到。
我岔开话题:明天三十,你不回家过年吗?
俞君谦:不回,爸妈都要上班,回去也是一个人。
我随手抓了一把瓜子边嗑边说:要不你挨着我们一起过年吧。
俞君谦睁大眼睛,两眼放光:真的可以吗?
我点头,将手里的瓜子递过去打算分他一半:你可以再去问问顾教授,问他答不答应。
俞君谦不要我的瓜子,立即起身去问轶,轶回眸看了我一眼,我轻轻点了点头,轶望着俞君谦包了纱布的手腕和涂了药膏的额头一侧,默许了。
怕俞君谦又把身份/证弄丢了,我让他把身份/证先放那本书里夹着,他照我说的做了。
我又望着收拾书桌准备赶论文的轶:我有点困了,抱我去床上躺着吧。
轶走过来,蹲下身拉开衣服拉链,帮我脱身上的羽绒服和裤子,俞君谦帮不上忙,摸着下巴背过身去,坐在电烤炉旁边踢我刚才嗑的瓜子皮。
中午,轶煮了一锅香辣冒菜并一锅猪杂粥。
寡淡的粥是我的,色香味俱全的冒菜是他俩的。我坐在床上,捧着一碗稀饭干瞪眼,随便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躺在床上拉被子盖住身体生闷气。
待客之道我懂,我只恨自己不能吃辣的,操他丫的!
“阿允,我去给我徒弟送狗了。”眼看快要到约定的时间了,轶腾出一个装鞋子的小纸箱,从笼子里抱出那只黑色的狗娃子。
他呢。我转身看了俞君谦一眼,眼神示意轶:他讹上你了,怎么办?
轶微笑,背着俞君谦打手势:他不是讹上我,是讹上你了。
哈,什么意思?我问。
轶耸肩:是你邀请他一起过年的,我能怎么办,赶他走吗?
我一脸窘态:明天才过年啊。
轶:今天和明天,有区别吗?
我汗:怪我,下次再也不敢随便留人了。
轶笑:我看你还挺喜欢和他聊天的。
我苦笑:我只是觉得他挺健全的一个人,却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怪可怜的。
轶点头:那我先送狗过去了,等会儿就回来。
我点头:记得给我买一包槟榔。
轶一脸疑惑:买槟榔干什么?你不是不喜欢吃吗?
我:你不用管,给买回来就可以了。
轶应允了,走了。
……
其实不是我不喜欢吃,是苻清予不喜欢吃。
给他当护工的第一个月底,拿了工资,我就去凤祥公寓楼下的小卖部买了好几包槟榔,本打算一次性吃个够。刚拿进房间拆开嚼了一个,被他看见了,捂着鼻子嫌弃地在笔记本上写字给我看:你别当着我的面吃,太难闻了。
我记下了,尊重他的意见,再没有在他跟前吃过。
后来和他说上话了,离得近,怕他闻到那个味道反感,我就直接戒瘾不吃了。
呵,现在想想好讽刺,为一个人潜移默化地改变自己的喜好,却自欺欺人地说不喜欢他,他妈的我简直傻逼一个……
等我完全正视自己的心意,却是在苻清予死了以后……
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不会离开凤祥公寓,也不会去学校,不去跟我去景光百合KTV,也就不会遇到坏人,不会去异国他乡,更不会暴尸街头……
这一桩一件,从头到尾串联起来,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清予……
我害了他一辈子,害他天人永隔,余生都不得安宁。
顾玉龙在地底下一定恨死我了,顾安也一定恨透我了,轶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一定是偏向顾安的,他故意开车绕了那么长一段路,让我去看送葬车队定然也是对我的一种警示……
我可能……被轶的温柔体贴给骗了!
三年了,复查了三年!我的腿却没有任何好转。眼下苻清予死了,我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呵呵,也罢,以命偿命,是我欠你的……
苻清予,我的命……你拿走吧,我不要了……
我真活够了……也受够了……
我捂着嘴,像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躺在床上,艰难地咳着,头抵着枕头一下一下地抖着身体,翻来覆去,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呵呵”的喘气声,心口揪着痛,双眼酸疼难忍,无意识地流着滚热的泪水。
你要不要吃点药,喝点水。俞君谦握着一个玻璃水杯坐在床沿上,问我。
我摇头,弯着身子,拿手捂着眼睛低声啜泣着。
吃了药,才会好。他扒开我的手,单手拆开分装好的几粒药片。
我不想吃,你拿走吧。我拒绝道。
你是在为你那位朋友难过吗?他忽而笑着这样问。
我眨了眨湿润的眼眶,撑着咳得有些发热发烫的脸颊,不管不顾豁出去一般,僵硬地比划道:是,很好笑是吧。其实我们不是普通朋友,他喜欢我……我却害了他……我对不起他咳咳咳……
我直起身,趴在床边咳出一口苦水,俞君谦拍着我的背,给我递水杯。
我架不住嗓子眼难受,喝了一口,翻身又躺了下去,继续咳,好像气管里呛进什么东西似的,咳得我肚子也跟着抽痛。
俞君谦替我重新盖上被子,起身拿着手机坐到书桌旁。磨磨蹭蹭坐了一会儿又转身回来,别扭地对我说:我想了想,还是不跟你过年了,我回宿舍去了,拜拜。
我诧异地盯着他,还没问为什么呢,他低头就从床上拿起那本书,抖出里面的身份/证,转身推门跑了。
走就走,门也不关好。气得我想吐血而亡。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跟我过年,我他妈过个年必须得有你才算过年吗?
刚想发脾气来着,门砰地又开了,那家伙灰头土脸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床边上。
你给我滚。我听不得开门关门的刺耳声,拿起书打他的头,打了两下,看到他额头一侧上的伤,又泄气地丢到一边去了。
俞君谦捂着额头,偷摸着瞅了我一眼,弓着背道歉:对不起。
我瞅着他道歉的眼神……跟苻清予一模一样的委屈样,心中五味杂陈,一个大胆的唐突的念头突然从脑袋里裂了出来,冷哼一声,抬手,示意他凑近些。
他听话地凑近了,我咬着牙,狠狠地朝他的腰部拧了一把。
他死死地抿着嘴,绷着脸,眼睛发红,终于,嘴角抽动,还是忍不住哼出了声。
“疼……哥哥……”他流着眼泪,突然浑身颤抖,痛苦地弯下腰伏在我的肩窝处。
我心口震了一下,偏开头,咳着咳着也哭出了声,身子也跟着抖,连带着整张床都发出了吱呀呀的声音。
这个傻子……
我抽着鼻子,眼泪夺眶而出,伸手拥住他的肩膀,将他紧紧搂入怀中。
这一搂,什么化不开的结,全都迎刃而解了。
从见到“俞君谦”的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他。
可我实在不敢贸然相认。
他曾经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手不小心磕到桌子都要哼一声同我喊疼,有时候我不在客厅在厨房做饭,他就踢着桌子撒气,恨不得把桌子给拆了……如今把自己变成这副谁也认不出的样子,脸上不知道动了多少刀子,受了多少痛苦,我无法不去想……
怀着猜疑的心,荒唐地试探了一次又一次,都没有露出破绽,已经心如死灰无计可施到想当着他的面吃槟榔,幻想着他能有所反应……他居然因为禁不住疼哭出了声。
真是……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管他戴了多少层“面具”,他始终没有变,还是我最初认识的那个人,哭完了也仍旧是怯生生的望着我,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眨巴着眼睛,令我恍如梦中。
“哥哥,我……”他想启口说出所有的委屈和思念,被我捂住了嘴。
我说:我现在很想弄清楚,顾轶知不知道你是谁?
清予点头,慎重地道:“我现在的身份只有我爸和他知道——顾轶是昨天才知道的,加上你,就是三个人了。我爸觉得你没办法保护我,但我忍不住……哥哥……整容是我爸的建议,景光百合的那一晚……我的脸被针孔摄像头拍到了,视频也被人传暗网上去了,我爸他想了很多办法,就是删不完……”
“层出不穷地有各种关于我的视频上传在暗网上,甚至还有一个行迹诡秘的组织明码标价雇佣犯罪分子偷拍我出国后的生活视频……毁了顾玉龙还不够,还想毁了我,毁了我爸的公司……哥哥……我只能选择变成这样来找你……为了这一天……我等了三年……哥哥,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认得你。我缓缓直起身,面对面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你的脸比以前有肉了,看来我不在你身边,你吃的还不错。
清予红着脸,害羞地打手势:是因为我生活的地方,以吃面包和肉类食物为主,所以长胖了。
我笑:你不仅“胖”,还长高了。
清予歪着头嘟嘴:是我爸给我找了教练,天天催着我起床,让我在活动室和草坪上锻炼身体,所以看起来长高了。其实我还是没有你高,是偷偷垫了鞋垫看起来高而已?
我伸手戳了戳他的脸:现在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敢打回去了吗?
清予捂着脸鼓着腮帮子笑:我不知道,我只和几个教我的教练对打过。
我问:你赢了吗?
清予含笑不语,双手合十,然后飞快地做手势:打不过我爸是不会给我护照回国的。
我哭笑不得:所以你爸是知道你来找我了,才给你安排了一场盛大的葬礼?
清予严肃点头:为了这个,我爸推迟结婚了……
我:你跟你爸,算是和解了?
清予“嗯”了一声,幸福地笑了:“我知道他是真的为了我好……顾玉龙的事,是我错怪他了。那份鉴定书,确实是顾玉龙他妈造了假。我爸知道那是我心里的结,特意去找出顾玉龙身前穿的……就是我从你那里买的……被顾玉龙偷偷穿了跳楼的那件班服……他亲自带着我去北京找权威机构鉴定,结果是顾玉龙跟他没有血缘关系……”
“他对顾玉龙不好,是因为顾玉龙的妈妈欺骗了他的感情,还把他的研究卖给别的科研人员赚钱,离婚了还把孩子扔给他养。”
“而我妈妈,曾经也和顾玉龙的妈妈一样,只是惦记他的钱,惦记他的人脉可以接触更多上流社会的人……背后却嘲笑他永远活在二次元的世界里,幼稚无知没有情趣,就只会躲在实验室搞研究……”
“我妈怀我的时候,我爸还在上学,为了追她喜欢的某个明星……她要求我爸每个月给他一万块的生活费……我爸根本拿不出来,除了学习就是玩游戏玩配音赚钱……”
“后来他们离婚了,说好的每个月都会带孩子见面。我妈却还想着骗他压榨他,拿他给某些广播剧社团配BL剧的事情要挟他,建小号发布他跟其他女研究员或者coser的合照,掐头去尾添油加醋曝光他跟某些男性CV开玩笑的聊天记录,说他私生活混乱……”
“那时候CV配BL剧接受度还没有现在这么高,要是被曝光了肯定影响他的正常生活。他被逼得受不了逃去了国外,可他还是没有放弃找我……找了那么年……我却一直都以为我妈说的是真的,是他不要我们逼着我妈离的婚……”
清予说着说着就垂下头红了眼眶:“我妈妈是伤他最深的人,他从那以后就很谨慎,生怕女方怀孕骗婚,但还是对婚姻抱有期待。这么多年过去了,好不容易又遇到一个和他一样喜欢二次元的小姐姐,却被我给耽误了。”
你可以等他们结婚后再回来找我的。我说。
他摇头,小声说:“我不知道他定在这个月月底结婚,他没有通知我……大概是怕我会有意见,我回国以后,才知道他退婚了。”
我叹了口气:这件事,就没有任何转机了吗?你爸爸要是真喜欢那个女的,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清予皱眉,神情复杂:“我今天就是想找那个女生谈话。但是很凑巧,遇到哥哥你了,就想着挨着哥哥多待一会儿。”
——清予喜欢把已经离开学校的未婚女性无论多大都叫做“女生”,仿佛对方还在学校读书一样,说话的时候声音温温软软的,就像个长不大的小男孩一样,我觉得他好单纯好可爱!
我微微一笑:你有那个女的联系方式吗?
清予:“没有,但我知道她是白永龄的姐姐,现在她们白家开的贸易公司总部工作。”
我讶然:你爸是怎么认识她的?
清予:“游戏里认识的,相识了三年。我之前的那个游戏账号,就是我爸故意花钱买的。代替我玩了没多久就认识了她。他们……似乎……怎么说呢……”
我:嗯?
清予低声说:“我用另一个号上游戏的时候,听别的玩家说,是那个女生主动追求的我爸……我也不知道我爸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她。”
我:不喜欢怎么会向她求婚呢。
清予摸了摸鼻子:他们线下面基过三次,结婚也是那个女生主动提的,我爸就答应了……
我晕:才三次?一年一次吗?那算了,这婚也结得忒太草率了。你别去找人家女生了,你爹这是结婚结怕了,结出后遗症了。他自己的选择,还是让他自己去处理吧,你不用替他操那份心了。
清予:可我爸的电脑桌面是那个女生cos剧照啊……
我: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你爹到底是喜欢她cos的这个角色,还是她这个人,咱们都不知道,所以只有等,你爹不至于会不给人家一个解释。而且,你看他今天弄得那么张扬……集齐那么多台痛车,说明他在二次元圈子里已经是一个大人物了,有那多人愿意冒着雨陪他疯。
他这么做的目的,最大的心愿定然是希望你快快乐乐地抹去不好的过去,即便你的视频在未来某一天被人扒出来挂明网上了,他也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光明正大对付那些在背后搞他的人。
“……”清予泪目,抱着我又哭了。
我安慰了他好一会儿,他才渐渐止住了哭声,面带忧伤地对我说:“哥哥……我爸说了,他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腿,只是现在的医疗技术还达不到他想要的标准,他不敢轻易尝试……让你再等等,他会让你恢复得像从前那样……你要相信我爸爸,我的脸也是他动手整的……”
我头有点晕,伸手按住太阳穴,惊愕地看着他:你的脸,是你爹动的刀?
清予笑着说:“嗯……不过你放心,哥哥,我爸只动了我鼻子两边、下巴和两颊上的一点点的肉,属于精准微调,没有动骨头。主要还是靠他教我的化妆术改变脸型和样子。卸了妆还是和从前差不多,不用担心会有风险啊后遗症什么的。不像顾轶,他做过很多次整容术,和以前的他完全不一样。”
我略略放宽了心,随即又睁大了眼睛:顾轶也整过容?
清予点头:“嗯,他之前长得一般……我爸说他以前有段时间研究面部整容,一直找不到适用对象,是顾轶毛遂自荐加入了他的研究团队……哥哥,偷偷和你说哦,顾轶以前特别自卑,每年都要找我爸整容,跟喝了迷魂药一样,恨不得全身上下都整个遍。这几年还好一点了,似乎没那么执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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