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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你耳朵怎么红了?”步林注意到了白昱程那红得几乎堪比窗外血日的耳朵,蹙眉问道:“过敏了?”
“没、没有!!”
白昱程慌忙地捂住自己发烫的耳朵,心虚的眼神在狭窄的病房里四处乱撞,最后他望着窗外还未落下的夕阳,支吾道:“天……天气!就是今天天气有点热。”
白昱程甚至还装模作样地用手扇了扇风,故作自然地嘀咕着:“这病房怎么那么热呢?”
步林看着自己身上拉到手踝的长袖校服外套,没说话。他只是低头在试卷最后一题的标题处写下一个“C”,翻页继续。
“对了,今天下午那个内存卡!”白昱程见步林不理他,便赶紧转移话题,他从手机壳后面取出那张小小的依旧冰冷的内存卡递给低着头的步林,“谢谢你。”
“没事。”
步林把试卷和笔暂时搁置在床头柜上,抬起头望着白昱程的眼睛从他的手里接过那张内存卡,“程主任怎么说?”
“和你说的一样,他果然要求我给他儿子当替罪羊。”
转移话题成功的白昱程在心里暗暗地给自己比了个“耶”,他拿出手机,将今天他下午他和主任的对话翻给步林,“我录音了,你要听吗?”
步林的眼底顿时划过一丝诧异,他没有接白昱程手里的手机,反而向他反问:“你为什么会录音?”
“当然是为了自保啊!”
白昱程翻开手机里的一个压缩包展示给步林,语气轻松无比,“每次和老师家长谈话我都会录,就是为了防着他们联手给我甩锅。”
白昱程越说越起劲,像是终于找到倾诉的出口一般滔滔不绝,“你是不知道我以前都遇到过些什么奇葩家长,可好笑了。”
“有在办公室里主动承认结果一出办公室就冤的堪比窦娥的造谣型家长,有和老师一起联合起来PUA说是如果不是我来上学他儿子怎么会打我的家长,还有……”
白昱程笑着讲述那些荒唐往事,讲到故事高潮时,他甚至想把那个压缩包当场解压并把当时的录音放给步林,让步林也“见识”一下这世界上的物种多样性。
可步林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相反,白昱程说的越起劲,他的眉心就拧得越紧,说到后面时,他的眼底甚至已经被寒冷刺骨的嫌恶所填满。
“白昱程,别说了。”
步林语气冷厉地打断了白昱程,他严肃地直视着白昱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并不好笑。”
“被冤枉和被欺负,这种事根本就不适合当笑话。”步林的眼神很冷,声音也很冷,“把自己的伤口撕开给别人讨笑的行为,其实一点都不好笑。”
白昱程愣住了。
白昱程愣住的不仅仅是步林这句话,更是步林那双黑黝黝眼睛里乘着的心疼。
白昱程把这些肮脏往事当笑话已经讲了十七年,但这是第一次有人蹙着眉打断他和他说这个笑话不好笑。
人是一种极其会欺骗自我的动物,当你把这个事当笑话讲了太多遍,你自然也把当时的自己当成了一个供人取乐的小丑。
可有一天有个人冰冷地打断了你的表演,动作冷硬地抹去了你灵魂上的油彩,冷着脸和你说你不是小丑,你是被欺负的人。
马戏团的“彩色”幕布被冰雪砸出一道缝隙,久违的阳光落进了白昱程洗去油彩而模糊不堪的脸上,竟让他感觉心里暖洋洋的。
“那我下次不说了。”白昱程笑着抬手伸出三根手指,俨然一副要对天发誓的模样,“我发誓。”
“……”
步林顿时闭上了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话的嘴,他抿了抿唇,低头继续做题。
白昱程望着他因为无语而紧绷的侧脸,嘴角忍不住出一个无奈的弧度。
白昱程不想要别人可怜他,也更不想看到步林可怜他。
比起纯粹的恶意和被当成笑话,白昱程还是不会处理别人无偿为他带来的善意,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让对方闭嘴,停止挥洒善意。
尽管这种笨拙的方式只会让给予他善意的人把他越推越远,但这却是白昱程唯一可以用来保护自己的手段。
毕竟他人的善意是有限的,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都会到头。
而被太阳眷顾过的孩子却永远无法回到被黑暗笼罩的极寒之地。
·
步林是晚上十点半从病房离开的,距离一中晚自习结束还有半小时,这时走刚好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回校。
白昱程这位出门有“专车接送”的少爷从小没坐过公交车,因此便对公交车这个点居然还有车感到十分诧异。
于是在步林收拾好试卷准备走时,他便把没听完的课和没整理完的笔记随意地往旁边一放,偏缠着说要陪步林一起去公交车站等最后一班车。
所以,最终在医院正门旁边的那个公交车站台旁,多了两个等末班车的少年。
昏黄的路灯把两位少年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白昱程就这样抱着手站在距离步林半米远的位置,低眼专心致志地望着眼前这位蹲靠在电线杆下戴着白色N95口罩见缝插针复习的步林。
这才是真正的卷王,短短等车十几分钟的时间,步林已经利用这点时间练了两道对话听力专项。
哦,而且人家还全对。
就按照他这样的卷法,哪怕是火锅店里的羊肉卷见了他,都要魂归来兮自愧不如大喊“吾无汝卷矣”的程度。
等了一会儿车也没来,看人刷题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但白昱程又实在刷不进题,于是他只好拿出手机,百无聊赖地刷着小黑盒里的新游戏资讯。
因为没有目的,所以他指尖滑动屏幕的速度极快,基本上都是以一目十行的速度在看。
白昱程从小接触端游接触得早,玩的大部分游戏都是在电脑上,手机上仅仅只下了个2048拿来在平常没事时打发时间,因此经常被周祁称为上世纪的老古董。
不知滑了多久,白昱程的目光才被一则标题为“双人游戏《双人成行》即将在switch上架”的消息吸引。
其实从这游戏在国服上线后,白昱程就一直很想玩,奈何唯一能陪他玩的周祁这人又天天抱着原神锄大地说要给宵宫复刻攒原石不理他,所以纵使这个游戏他早买了并且在库里堆了许久,他也依旧没玩上。
故此,白昱程把目光投向了步林。
尽管白昱程通过已经步林使用的五年前老安卓机和他日常的着装已经推测出他可能连steam是什么都不知道,但白昱程想,自己有switch,等上线后他可以把它带到学校去,在调休时和他一起玩。
“步林。”白昱程谨慎地在步林准备换题时打断了他,避免打扰到他做题。
步林摘下蓝牙耳机抬眼望过来,眼里还带着点没从听力题里抽离的茫然。
“你……”
白昱程望着他的眼睛,一时间,竟然卡壳了。
因为是仰视的缘故,鹅黄色的路灯就这样落入了步林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里,再加上那盘旋在灯下的蚊虫闪动,反倒让他的眼睛与那绵延在地底的黄金一般流动夺目。
“怎么了。”步林扶着灯杆缓缓站起身与他平视着,他依旧冷着脸,没什么好语气,“有事快说。”
“你的……你知道双人成行吗?”
白昱程被步林那双凤眼迷了心智口吐浑话险些说漏嘴,还好他改口及时,不然差点酿成弥天大祸。
“嗯。”步林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知道。”
白昱程的一直躲在黑暗里的瞳孔顿时放大,眼里的怀疑与欣喜几乎藏不住,但声音里却又揣着不信:“真的?!!!”
“暑假和我妹妹玩过一点,没玩完。”步林缓缓站起,平视着白昱程向他反问道,“怎么了?”
“那、那你愿意和我玩吗?”
白昱程低下眼,声音里掺了几分委屈,“当然你要是拒绝我也没事的,反正周祁他们也嫌弃我是老古董不和我玩,你不和我玩我也理解的……”
“放假。”
步林懒得听白昱程说胡话,他语气冷硬地打断了白昱程的话,目光却停留在了白昱程被发梢的阴影所笼罩住的脖颈处——
那是一片很小的红,颜色不深,却格外显眼。
步林把手机揣进口袋里,他从口袋里找出一根酒精棉签,撕开包装,掰开棉头,握着它抬头:“低头。”
“?”
白昱程不解地望着他,此时的他还沉溺在步林答应了他要陪他一同打游戏的申请喜悦中,浑然不理解为何步林会突然拿出一根棉签让他低头,但白昱程还是照做了。
下一秒,白昱程便感到步林那双在同龄人中温度偏高的手指,就这样覆在了他的颈侧,动作极轻地撩开了他颈侧的碎发。
“!!——”
白昱程被他这动作吓得瞬间想后退,但却被步林一句“别乱动”定在原地,吓得他不敢造次。
步林速度极快地在白昱程被蚊子叮咬的那个红包上涂上酒精消毒并把用过的棉签丢进垃圾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完全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好了。”步林推后了几步,“应该是才咬的蚊子包,注意别抓,会留疤。”
“哦……”
白昱程不敢抬头去看步林,他把自己的手盖在刚才被步林涂过酒精的地方,感受着那块冰冷的皮肤是如何被手掌上滚烫的温度所感染,“谢、谢谢啊。”
步林又从口袋里抓出一把棉棒放在白昱程手上,“拿着,夏天晚上蚊虫多,回去自己检查一下还有没有。”
“好……”
白昱程望着手上那白花花的酒精棉签,这时他才猛然想起步林手上和脸上的伤,他赶忙抬头,去看步林脸上伤口的恢复情况。
步林虽然戴着口罩,但脸上的肿伤却依旧无法完全遮盖。
他应该是伤口愈合比较快的体质,短短一天,脸上的红肿已经消了大半,只是边缘处还微微有些泛紫,但好在面积不大,不细看倒也看不出来。
这时,白昱程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极为荒谬但又透着一点诡异的合理的想法。
“步林,你上个月在烟花晚会给我的库洛米驱蚊贴,还有吗?”
白昱程突然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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