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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二)
一连匆匆几天,西山庄一直都是相安无事,像是一滩死水,没有任何的涟漪,就连天气都是一连几天一成不变的晴天。
可就算有太阳,天气还是一天一天地凉了下来,周慎每天都起早贪黑,不知道在忙点什么,柳忆南也没空去管他在干什么,思绪一团乱麻,不知从何理起。
当初师父不应该逼她去学武啊,怎么也不逼她读一读兵法,至少也能在这种时刻还能有点对策。
就算想要硬闯出去,可自己手边连把趁手的武器都没有,真的想要以硬碰硬,也要有武器才行啊。
至于沈春归,每天早早就出门去收麦子,再整理院子里中的菜,没有半点着急的样子。
一柳忆南一度想要放弃,大不了就耗着呗,看谁能耗得过谁。
杨婶来的时候,院子一如既往地只剩下柳忆南一人。最近天气晴朗,她便搬出椅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阳光刺眼时还会用蒲扇遮脸,倒像是在西山庄生活了几年的人。
杨婶的视线穿过低矮的院墙,看到院中只剩柳忆南,便出声唤道。
“柳姑娘,只余你一人在?”
柳忆南拿下脸上的蒲扇,适应了会儿阳光,才看清来的人是谁。
“前天景熙给我拿去了袋麦子,说是他今年种多了。我寻思着他喜欢吃西山上的果子,便让二虎去山上采了些。柳姑娘快尝尝,景熙最喜欢吃这果子。”
说着就从挎着的布包中掏出一把,就要往柳忆南怀里搁,她眼疾手快地接过,道了谢。
“都是我洗过的,我把剩下的给景熙搁到西厢房里去。”
柳忆南拿起果子,这果子不大,仅有手心大小,红彤彤的,确实一看会是个甜果子。
她一口咬下,没想到不仅没尝到预想中的甜,甚至被酸到脸庞扭曲,比当时戏弄周慎吃的那个杏子都酸。
“呀。”
杨婶一推开门就惊讶出声,便回头想要问询,就看到柳忆南酸到扭曲的脸,不禁笑出了声。
“诶呦,今年的果子也不知怎么,会有那么几个酸的,没呈想姑娘运气这么好,一下子就吃到个酸的。”
杨婶爽朗的笑声回荡在院中,上前拉起柳忆南,推她去西厢房的方向。
“怎么才过了这么些天,这屋子便满上了?”
一进西厢房,入目便是被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不仅有粗的树干,也有一堆细的树枝,不用想也是周慎干的。
这几天天刚暗下去,柳忆南就把自己关回了屋子,压根不知道周慎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可好了,景熙今年冬天可以暖和点过个冬了。”
杨婶开心地看着满屋的柴火,将自己手上的布包放到灶台上,麻利地收拾起来。
柳忆南突然想起,与周慎刚来的时候,沈春归连烧水的柴火都没有。
“我记得他最是畏寒,那往年他为何不多拾些让过冬用?”
原本还在收拾的杨婶手上动作顿住,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忆南。
“柳姑娘你不知道?”
柳忆南也是一顿,不禁疑问。谁?她吗?她怎么可能会知道,她和沈春归满打满算也才认识十天好吗。
但是现在她的身份毕竟是沈春归的故友,甚至在庄子上的人眼中,自己同沈春归或许还有别样的关系。
“他从不在信中同我提起,所以我对他现在也是知之甚少。”
杨婶听罢后叹了声气,摇了摇头,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柳忆南走来。
西斜的阳光打在杨婶身后,模糊了她的表情,“景熙的腿应是有老毛病,不能走太远,而我们庄子的柴火,都是要上西山砍拾的。以往都是我让二虎送些过来,但是这孩子从不说自己少,所以这冬日里,屋子也总是冷的。”
“我竟也不晓得他畏寒,一直以为他体热不惧。”
没听到回答前,柳忆南在心中想过无数可能,有庄子上的人欺负沈春归是外来的,有沈春归本就是文人,干不了这种粗活,但唯独没想过事实竟是如此。
柳忆南别过头,不想看清杨婶脸上的表情,她应该说些什么,但是又一时梗住。
“杨婶怎么来了?”
没想到沈春归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杨婶原本还有些惋惜的表情立马收了起来,又重新扬起笑容。
“这不二虎前些天又去西山采了些果子,我就给你送过来了。”
沈春归把身上背的筐篓放下,见柳忆南也在,便把挽起的裤腿放下。
柳忆南正好同沈春归的视线相撞,她的眼底没有情绪,依旧是无波无澜。
“我也是刚来,这屋里的柴火可都是那位小郎君给你拾的?”
沈春归颔首,杨婶笑了笑,“那小郎君也是娇养着长大的,这些天也是受了些累。”
说着又转向柳忆南,宽厚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背,“若是小郎君身上有什么擦伤磨破的,就去前头的院子寻我,我那还有些草药。”
沈春归正准备烧水沏茶,杨婶婉拒了,“你给我的麦穗还没有收拾,家中还等着我,我就先回去了,改天都去杨婶家吃饭啊。”
热情地邀请柳忆南一定要去她那儿吃顿饭,说着出了院子,没多久便没了身影。
沈春归将筐篓提进房内,趁现在还有阳光,便将麦粒铺在灶台上晒干。
柳忆南抱臂环胸斜靠着门框,看着沈春归收拾,视线灼热到无法忽视,所以沈春归还是败下阵来。
“你要是有什么想问,还是直接问吧。”
柳忆南走到沈春归身边,拾起麦粒细细端详着,“我记得你原先收的麦子也仅只有两袋,还是一袋小的,一袋大很多的。前天看只剩下了那袋小的,原是给了杨婶了。”
沈春归还以为她会问什么,没想到是问这个。
“杨婶也帮了我很多,她家人口多些,我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
要是柳忆南是周慎那样衣来张口,饭来张手的少爷,也就信他说的了。可师父常常不在身边,柳忆南长大后便是自己照顾自己,一个成年男子一年吃的量,都比她这个女子吃的少?
“少蒙我,别以为我连那些麦子能磨出多少都不知道。”
“况且忻州的冬天应该比江南更甚,你将粮食都给了旁人,若是来年有意外,你能确保那一小袋子能保你?”
说着柳忆南的眼神冷了下来,语气不觉有些生硬,虽然这也不归她管,她又有什么样的立场来管沈春归的事。
但是她顿了顿,还是说完了剩下的一句。
“你若是想做圣人,那简直是愚蠢至极。”
说着把手中的麦粒放下,转身出了西厢房,又如往常一般关上屋门,甚至看来别无异样。
只剩下沈春归还愣在原地,良久后失笑,柳忆南关心人的方式,和小时候也是别无二致。
还记得沈春归九岁时,人送外号‘散财童子’,一度快把清廉一生的沈杏白家底掏空。
可偏偏沈春归干的又是‘善事’,凡是有拦车求施舍的,简单问其缘由后,沈春归便会让小厮给他们些银两。
这些人中仅有几人真有要紧,或是求财买药,或是求药医人,但随着沈春归的外号传开,便多是些贪图钱财之人。
所以纵使沈杏白知道,却从未规劝过他,只是命小厮在他布施后,跟上了那些人,只见他们中大多生活无虞,更有甚者拿着银两直奔赌坊。
当时车上同坐的还有柳忆南,她掀起车帘看了看那个着急进赌场的身影,“真不知道该说你好心还是痴傻,都便宜去了这些个蠢货。”
那时小小的柳忆南也是这样,没表现出任何异常,甚至在回府的路上也还搭理沈春归的搭话。
可回去后就一连拒了沈府的多次赏花请帖,最后实在是被沈春归烦的不行,才差人送了封信来。
拆开信笺,只见上面写了八个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沈杏白看到后一连笑了好几天,顺带没收了沈春归的银两,带着沈春归登门拜访,才将二人的嫌隙抹去。
那时小小的沈春归想的很简单,万一呢,万一那些人中有真的需要的呢,如果他拒绝了全部,却正好拒绝掉那个最需要的呢。
现在的沈春归也想的很简单,他摇了摇头,将那些突然想起的回忆压下,将麦粒铺好后,就回了正屋。
地里的麦子已经都收完了,所以他今日回来的早了些,这几天柳忆南一直闭门不出,没见过周慎几面。
但沈春归习惯了晚睡,常能看到周慎抱着一捆一捆的树枝回来。
不过既然周慎专门避开了他俩,还放到了几乎不怎么打开的西厢房,那沈春归也假装自己没看见。
正屋中挂在房梁上的纸张更满了些,甚至只能穿过一张又一张的诗句,才能看到窗边的桌子。
远比柳忆南来的时候多得多,不过她这几天看到也没多奇怪,只当沈春归突然诗意爆发,又重新悲秋伤月。
自小沈春归便写着一手好看的行书,那是沈杏白亲手教与他的,甚至京中都会有人不惜花重金,只为求得沈春归一幅字。
沈杏白不喜草书,只觉草书太过张扬,太引人注目,所以就算沈春归写的草书更让人惊叹,却几乎没人知道他会写草书。
可自从住进这乡隅起,他便只写草书。
沈春归用已经呲毛的毛笔沾了沾淡如水的墨汁,看着桌上铺着的纸张,思绪飞远,提笔写下——
‘事随流水无痕,不过一世大梦。’
字迹行云流水,端的是幅堪可传世的一帖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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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搭理你纯属礼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