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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尘
空气中的凉意缓慢地深入内里，白顺安醒来了，正欲起身时，转眸瞥见身旁多出来的一把椅子，有什么被自己错过了，他不由地产生这种想法，且这种想法短暂地延续到了未来，连系起了过去，私密地探询着内心。
张唯拿着毯子走了过去，“醒了啊。”
白顺安抬首望去，他看向张唯，目光茫然里含着丝清明，他怀着验证的意味问道：“你一直陪着我吗？”
“什么？”张唯坐到了白顺安旁边的椅子上，如实应答，“我才刚来不久……”
这时白顺安的视线落于前方，陆近风径直走向姜映山，两人谈论起了什么，似乎蕴着争执的怒意。他看着陆近风带些肃然色彩的侧脸，发散着思维，本能地好奇着。
“你听说了吗，纪贤要结婚了。”
“我知道。”白顺安被拉回注意力，“他当初答应帮我照顾小橘，就是因为他爱人喜欢小猫。”
张唯笑了笑，“我还记得你们十多年前跟别人打架进警局那事。”
白顺安脸色平静，心中却为时间的流逝茫然着，“有那么久了？”
“嗯。”张唯都忘了她多不想跟白顺安提起过去，她想要岔开话题，但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总是感觉很多事还发生在昨天……”白顺安缓缓呼吸着，不让呼吸因回忆有那么一刻的急促。直到现在，无数次走在路上时，他还是会突然性地回头望去，仿佛那群催债的人仍在追着他赶。消去了本来意味的恐慌仍是恐慌，依然清晰地刻在他一生的时间线里。
白顺安转头看向张唯，意识到了什么，他捏了捏手腕，“你去参加婚礼吗？”
“那天我有事，他又是在国外举行婚礼，你去吧。”
白顺安轻“嗯”了声，他看着前方的陆近风摇头又点头的，唇边淡然一笑，忽然，他望了过来，看了一眼。
白顺安垂下眼眸，“要结束了。”
“什么？”
白顺安小声地说，“今天。”
夏天被等来了，白顺安迎来了他的最后一场戏。
云岑伸出手放在门把上，这时，他的后背感受到了些许重量。
齐辞头靠在他后背上，云岑身体微缩，齐辞趁着这时将未拿着烟的手放到了云岑腹前，没怎么用力，就轻放在那儿。云岑不再进行一些细微的挣扎，齐辞的下颌慢慢抵在了云岑肩上，他神色疲倦，偏头望去，抬手朝一旁的垃圾桶那儿掸了掸烟灰，随性地垂下手，烟偏向外拿着，他的另一只手从云岑腹上移开，转而牵起了云岑的手，“好，我们在一起。”
云岑垂头沉默着，他松开齐辞的手，又牵起齐辞的手走到路上，不顾周围人的眼光，牵着手穿过人群，走在路上。
他们迎着人群走去，走入人群中。
……
一顿饭做简单的告别，陆近风罕见地出现在饭局，他坐在顺安左侧，阿花坐在顺安右侧，整个人精气神很足，时不时就转头拍拍顺安，夸顺安一句。顺安听着那些话，他向来对别人表达出的直白喜欢招架不住，下意识地生出些退意，刚开始惯性地往后躲了些，自从撞到了陆近风后，他就坐直了身子。
李轩月一杯接着一杯地把酒递到顺安面前，陆近风静静待在那儿，抬眸扫了她一眼，约莫十分钟后，在李轩月又要递一杯过来时，他直接将白顺安面前的酒推到了阿花前面，随后平静地抬眼一望，与李轩月短暂对视了一秒，锐利的冷意游走于两人眸间，白顺安酒杯里的酒就此停了下来。
等到快散场时，陆近风转头凑到白顺安耳边说，“我送你回家。”
白顺安轻点了点头。
陆近风看着他的模样，迎着心，眼含温情地笑着跟他一起点了下头，过了一会儿，他就扶着白顺安上了车。
“顺安，你还记得你上次喝醉酒抱着我不放吗？”陆近风看着前方的路，带着某份与害怕相似的略显新奇的感受，他提起了这件事，如同不忘全袒露刻意为之的自首。
“有一些印象。”
陆近风今晚做什么都慢缓缓的，神情乃至语气都显出一份包容的耐性，他想着白顺安喝醉了，语气缓了又缓，留给白顺安思考的余地，“你记忆的最后是什么？”
“我倒在地上。”
陆近风等了一会儿，发现就到这儿了，他坦然道：“只记到这儿也挺好的。”
陆近风侧眸看了一眼白顺安，他看到了正望向窗外的白顺安，侧颜上的脸颊肉现出柔软的弧度，微微泛着醉意的红。陆近风将视线放于前方，这回语气又放轻了些许，“那顺安，可不可以跟我讲讲，你当年具体是怎么喜欢上我的，有没有十分明确的时刻……”
他的语气再次变轻了些，“我很想知道。”
白顺安望着窗外穿梭的景色，视线上移，“我在等红灯时，远处的大屏上展示着你的海报。”
“我明明当时和你是同学。”陆近风脸上含着几丝释然且无可奈何的笑意，“你却不是因为我而喜欢我。我有些好奇，你是喜欢谁就跟着谁吗？”
“不会……”刚一说出口，白顺安脸更红了些，“一般来说，不会。当时跟着你一方面是与我兼职的店顺路，另一方面是我的确想跟着你。”
“是吗。”仿佛是为了再次确认些什么，陆近风再次开口，“那你那时候是真的很喜欢我？”
“嗯。”
陆近风垂头轻笑了一声。
“前几天，是我妈妈的生日，我回家了，给了妈妈两份礼物。那天晚上我没有吃饭就回到了房间，靠在被子上，很温暖，我想到了你。”陆近风等着红灯，沉默了一会儿，“我想，我们应该分开了。”
白顺安轻声“嗯”了声，他仍望着窗外，映在眼中的灯光变换，掠过的景色一去不返，醉意未减，内心的想法却逐渐漫起薄雾，他小声而又迟钝地说着，“感觉像是昨日的一场梦，梦醒后，发现仍在昨天。”
陆近风由着心里混乱动荡，他始终望着前方，“你希望是梦吗？”
白顺安望向陆近风，不由地欲言又止，原先泛起的红已然褪去，他垂下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陆近风心中混乱停息了一会儿，他打开两边的窗户，风涌了进来，空气不再那么沉闷，“轻松了不少？”
“或许是有些，我说不清。”
陆近风对于白顺安并不决绝的回答有些意外，他生出想要今夜重来的逃避念头，四周涌入耳中的仿佛只有风声，提醒着他，一切都在往前走着，同时也因今夜漫长有什么不受控起来，“我以为你再次见到我，我想过你惊慌失措，想过你意外或是惊喜，却没想过，你看着我，像是认不出我是谁一样，我说出我的名字，你那样平静，我触碰你时，你没有吃惊。我以为你忘了我，我本来都接受了这一点，后来却发现，你没有忘了我，你记得我的，你认出我了。有那么一瞬间，我宁愿你忘了我……连那张兜兜转转来到我手上的学生证都回到了你手上，你什么都不说。”
“……”
“像是你现在这样，我向你坦白，你什么都不说。”
“我该说些什么，还是，你想听我说些什么，”白顺安看着前方的天空，月亮完全被云遮住，“然后呢。”
……
到了目的地后，白顺安解开安全带，他看向陆近风，一瞬间就知道了要说些什么，他轻声地说：“再见。”
陆近风愣了一秒，他着急地说了声：“再见。”
白顺安带着些醉意困倦地笑着，他再次回应道：“再见。”
车门随之关上，陆近风的目光穿过车窗，落在白顺安的背影上，他看着背影消失的那处拐角，看了好久。他望着，灯亮了又暗，反反复复。他驱车离开，等着远处的红灯，秒数闪动着，他转眸望向远处大楼，看到了自己。陆近风移开视线，看向了公路一侧，等红灯的人无序地站着，陆近风在这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往昔是怎样的光景，后方催促的声音响起，挥去了浮现的景，陆近风继续朝着前方开去。
他晃了一下头，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表情，惯性地皱了下眉，怀着不可思议的心绪，隐约的落寞亮在眸中，“这一回，竟然告别了。”
他心底蓦地感受到了席卷而来的莫大不甘，纠乱着前方的景，又试图抚平着混乱的心，并非是解开了乱成一团的毛线，而是任由它打着结，就那样放在那儿，再也不管，或许等将来会迎来丢弃的日子。陆近风默默消化着一切，但仍回想着那一声声“再见”，多年前为一场不告而别躲在被子里哭过一场的少年历经数年在今夜，终于得到了确信的告别，像是多年后的一次交集只是为了弥补多年前的不告而别而进行的一场告别，其间的联系也随之了断。从此，他打开那个尘封的箱子时，映入眼帘的不再是私藏的学生证，不再是那一张青涩的脸。
从此，过去蒙了一层布，布上蒙了一层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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