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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流
门是被虚掩的。
伊文没有叫住他,似乎是默认了两人接下来的行程,阿列卡尼亚走到门边,这才回头又看了一眼把椅子推回原位的伊文。
站在他身后的伊文轻轻握着他的手腕脸上的笑容,有些许的疏离但是手腕上的温度却是真实存在的,比他的体温还要偏高一些,热烘烘的。
她的唇上很干净,他看了一会儿,联想到嘴唇连接着食道,连接着胃……
他想起做饭时的生疏。
为此,他去了很久没有去过的作物栽培学研究生院里换取了一些自然植被。
曾经跟他换取作物的学生大多已经毕业却也有几位留校担任了助理,他们大多还没到可以作为讲师的地步。
——能够达到讲师级别的,多数也会被调遣任职。
依旧是那句话:能在联邦军事学院担任教师,乃是联邦的一项福祉。
他偶遇了一位熟人,起初他并未认出。哨兵的感官固然敏锐,但自从伊文陷入昏迷后,他便极少下厨。
大多都在出任务和折返伊文所在的Bn4。这并非是人的本能,而是一种作为哨兵的责任。
营养液是天然的调味品,但他还是额外去农院旁边的海产带了一些盐,这让他想起一颗海洋星球。
里面的生物与人类虫族都有一定合作的默契,它们远远还没有到诞生文明或者聚落的程度——依靠血缘传承的纽带,它们不使用工具,无法发展出在人类和虫族一意义里高层级的文明。
发现他们是在蓝星寂灭后不久。
相较于人类,他们与虫族的往来更为紧密。
虫族自身蕴含着天然的精神增幅剂——然而其中的精神力过于紊乱,否则在战场上便可直接食用,如此几乎能够边战边补充,人类也无需如此拉长战线。
哨兵的手腕被人握住了,而那人恰恰是一个向导,更是跟他精神深度链接过的向导、一个完美契合联邦婚姻标准的向导,一个……不常拒绝他、不会被他感情左右的向导。
两人的精神力都是A级,动作却说不上怎么的亲密,但这绝对违反了联邦规定的正常社交距离——
总脑上被一直注视着的社交距离从五十迅速缩减到了二十——以面部为基准,只剩下了五厘米。
人类接吻时最先注意到的都是对方的眼睛,但两人却并没有接吻的意图。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此刻一个想跳进去、另一个想再开扇天窗。
呼吸间交错肌肤的味道有两份浓盐水的感觉,不带面罩的哨兵会让人觉得有点可口,如果描摹他的眼窝可能会被握住手腕,然而,不会进一步怎样——
他会松开手,然后礼貌的后退一步。
精神疏导。
触碰。
链接。
哨兵的精神尚且还算稳定。
常年不被疏导的哨兵迎接的是什么,抑制剂引起的褪黑素效应显而易见。
或许是常年直接服用抑制剂的缘故,难得被疏导,竟然有些僵硬和抗拒,脸颊翻起了一层薄红。
他看起来太年轻了,脸上却有疤痕,疤痕是战士的荣耀,同样也是历久的证明。
凑近时能清晰的意识到上面被划翻的血肉,像是夹生的兽肉。
尽管已经淡泊却曾经被割开的口子——想象其中的血液蠕动者灰质还有脂肪,闻到的味道接近于铁锈味。
流淌出来的比血液冷冽,却又是血液本身。
向导礼貌的收回手,或许是在感谢对方对她味蕾的款待。
年轻的哨兵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他的耳廓完全看不出先前的红晕;脚不稳定的看不出回来路上的虚浮。
他让总脑打开了任务区块。
面前跳出白色弹窗,并没有任何的透明,完全遮盖了一部分面前的视线。
哨兵爆了句粗口作为语气助词,看到邮件上白色弹窗,黑色信封UI左下角有着从后镰刀模样爪子的纹样,他随即才意识到——
这并非是紧急任务。
邮件里面静静的摆放着一条有关任务的消息,他略微蹙眉,点开后提取了其中关于他个人的非对称性密钥。
哨兵目前暂住在联邦军事学院。
和向导所住的职工宿舍不同,他暂居的甚至还是他曾经的宿舍。
在战场面前,哪怕是从军事学院出去的指挥官仍然需要直面一线——成为稀缺品。
目光转回邮件中的内容。
上面看似正常的文字都可以先翻译成数字,然后成网域地址。
阿里卡尼亚调动权限关闭了联网功能点,他皱了皱眉,手动输入了地址。
密钥申请的弹窗跳出。
“The Insectoid is a completely alien civilization. The Queen controls Workers. They use mental manipulation to alter humans. Plants and insects achieve symbiosis. The conflict between two civilizations forces humans to return habitable land to nature. Humans gradually dehumanize themselves. Corpses fertilize plants, insects genetically modify humans. Indirectly creating insect-plant gene symbiosis. Insect-eaters become insects, inheriting their title.”
密钥取原文,简化为词组短句,首次加密(Base64)后QGW,凯撒密码、数字替换取前3个数字组:4、15、12。
这是关于“德尔塔”最基本的宗旨,第三个数字主要替换为上级下发的邮件最后一页的页脚。
那张大气的脸重新闪回,她像是凤凰浴血深居高位后,却仍有微妙的仁慈,对人类的果断不意味着对虫族的温和。
“德尔塔”的有力支柱。
撒切尔,上校。
“实验乃联邦与虫族精神共鸣禁忌探究。记忆清除,旨在掩盖实验的副作用。”
他有些恶狠狠的看着总脑那边的消息,最终确实有些无力。
他背后一整面墙上,都是这些年来的荣誉勋章,整整一面墙——
房间内没有开灯,人造的阳光,对于他常年奔波在星际虚无中的眼睛只是如同乌托邦一般的饮鸩止渴。
徽章四周的金属一条一条的刻痕,像是刻刀凹陷进去向前倾推金属屑平整的摆放在桌面——偶尔被手臂衣袖带着微微的起伏,像是一场星际尘埃。
那微妙的光线像是太阳氦闪。
那双眼睛上下左右的看着却是无神,没有聚焦。
尽管没有开灯,那些窗外透射过来的光线仍然能让他看得清屋内的每一分每一毫的细节。
房间内的一切像是蛰伏的怪兽,一进房门口的军靴就那样摆着。
那是一间怎样狭窄的房间?比起伊文之前所在的教职工宿舍那种冗长的房间,他所住的更像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面包盒。
仿佛身处其中便是轻飘飘的骨灰。
房顶四周的墙壁像是一层锡纸包裹着,将要被送进烤炉中发酵完成的面糊。
轻微的窒息感,让他忍不住按压了一下胸口感受着心脏强有力的跳动。
精神力缓缓向四周展开房间的每一处都被他掌握在意识之中、那么清晰。
物件的棱角、柔软地毯的颗粒。
一种微妙的掌控,感占有感归结起来不过是安全感,让他回到了当下,他下意识看向手旁的抽屉。另一只手摸向了挂在胸口的陶瓷兔子吊坠。
见伊文的时候,他下意识摘了下来。
指节缓缓敲击着面庞的肌肉,下颚。被肌肉保温良好的骨头,哪怕分离开来也会残留着血液的余温。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他清楚她没有完全恢复记忆。
今天对他展现出那样的友善反倒像是一触即逝的流星。
抽屉里有一盒苏摩。
他扼了一眼,伸手捂住脸,将鼻梁和嘴唇在带着几分柔软的手心压下。
成圆弧的指甲像是鸽子的喙,又让人想起种子水果花粉等软质的食物。
他的眼神中透着深思,已全然不见与他人相处时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锐利、果敢,此刻的他仿若一个放生的人形玩偶。
只判断是非,不顾及后果。
他又是那样的精美,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微微眨眼,打开了总脑。
失忆的感觉是什么样子?
觉醒哨兵的时候一样像是全身溃烂、失神……或许没有,只是平淡的遗忘,把一个人从脑海中完全的扼杀。
她越是表现出来亲切和不反抗,反倒越是让他升起一种无端的恐惧像是抓住海草的一端,雪崩时埋在雪落下的地方——拿着镐子,却向着地底深处挖掘。
他微微喘息着,总脑的通话申请亮了起来。
消毒液残留的刺鼻气息被某种温热的生命脉动取代,阿列卡尼亚在混沌中睁开眼,视网膜残留着药剂注射时的冷蓝荧光。
肌肤相触处传来异常清晰的灼热,像是有人将恒星碎片嵌入了他的血管。
铃声耳蜗深处震颤,搅动着实验室爆炸时的记忆残片——碎裂的护目镜折射出阿列卡尼亚扑向培养舱的残影,静默的杏仁味在神经末梢炸开。
虫翼震颤的嗡鸣裹着枯叶腐败的气息,精神图景里藤蔓正穿透腕骨。苍白的病房墙壁突然扭曲成雨林,菌丝缠绕的枝条在指缝间疯长,粘稠汁液顺着掌纹渗入骨髓。
无菌服摩擦的沙沙声幻化成培育皿开启的脆响。她看见自己戴着三层手套触碰新物种胚芽,人造土壤从指缝漏下的瞬间,培养舱外闪过伊文欲言又止的面容——那是联邦批准的最后一组对照实验,哨兵与向导的基因嵌合体在第七天开始自噬。
工虫甲壳撞击观察窗的爆鸣撕裂了幻境。
现实如冰水灌顶。
他选择了接通。
"查理斯上校重启了阿尔伯特之泪。"伊文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金属,声音透过时间空间,昏迷导致泛着的病气还未消散。
这是他已经知道的消息。
“嗯。”
精神链接残留的共振让伊文本能的放轻声音。
记忆闪回中浮现安娜菲实验室的对话。
女博士搅拌着泛蓝的咖啡,陶瓷勺碰撞声与培养舱警报完美重叠:"知道为什么隔离期要切断所有精神链接吗?我们抹去的不是记忆,是共生痕迹。"
……
“这周的调度,有空一起去一趟实验星吗?”
她听见对面那人又轻轻嗯了一声。
微妙的电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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