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美人

　　重回陆府，仿如隔世。

　　陆岁嫣踏过台阶走进府门，眼前的景象与记忆重合，父母的身影仿佛近在眼前。

　　“姐姐，欢迎回家，马上就可以吃饭了。”徐怀佑，不，应该是陆怀佑了，他风风火火的跑过来，兴高采烈的说：“姐姐的伤痊愈了吗？这一路回来累不累啊？朝年哥可有照顾好你？姐姐，你饿不饿？”

　　陆怀佑自得知自己是陆岁嫣的亲弟弟，每日就盼着她早些养好伤回家，要不是程朝年不告诉他地方，他早就跑过去找她了。

　　一连串的发问，陆岁嫣看着他笑起来，一句一句回答：“伤已经痊愈了，不累。”

　　她看了眼程朝年，这一路他照顾的可太尽心了，每日慢慢悠悠的行路，累了就歇，渴了就喝，没有匆忙赶路。

　　陆怀佑看着他们二人眼神交流，一副看破一切的模样，边走边笑着说：“姐姐，今日做了好多菜，有清蒸鱼，红烧肉，荷香鸡……”

　　“阿嫣。”郑芸茉冲过来抱着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担忧不已，“我听说你受伤又坠崖，把我吓死了，好在菩萨保佑，你终于回来了，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日后定然会平平安安，再无灾难。”

　　“借你吉言啦。”陆岁嫣任她挽着胳膊，眉眼弯弯笑起来。

　　越往内院走，就越发热闹，许多人的声音传入耳中，陆岁嫣有些疑惑。

　　“陆姑娘回来了。”

　　声音熟悉，陆岁嫣朝里看去，郑将军，萧翊泽，赵桓季都来了，还有陛下竟也出宫了。

　　桌上丰盛的饭菜，侍女端着各种佳肴美食正在上菜，府上热闹不绝。

　　“陆姑娘找到证据，摄政王提前部署皇城守卫，朕才能顺利捉住荣王，你们功不可没，今日祝贺陆姑娘回家，不请自来，还请陆姑娘勿怪。”宣朔是真心感谢他们。

　　“陛下能来，蓬荜生辉。”陆岁嫣笑道，今日府上热热闹闹的，她甚为欢喜。

　　“不要再说这些客套话了，快入座吧，诸位。”陆怀佑笑着招呼众人，他性子活络开朗，这一场宴席热闹愉悦，宾主尽欢。

　　今日格外开心，但陆岁嫣伤势刚刚痊愈，席间皆是以茶代酒，故而一直清醒着，她看着府上热闹一片，心里那点悲凉早就消失不见。

　　她不是孤身一人，她有家人，有朋友，还有程朝年，此后经年，她会为自己而活。

　　“岁嫣，我有点头晕，你扶着我好不好？”程朝年今日饮了数杯酒，眼下面上泛红，看眼神也不太清晰。

　　“我扶你去客房歇会儿。”陆岁嫣扶着他，她的手搭在他的手臂，走了数步，她的手被温热大掌覆盖，抬头看去，程朝年正垂眸看她，“清醒了？”

　　程朝年盯着她瞧了会儿，笑意自唇角蔓延，声音染了醉意，眼神却清明，“岁嫣，我想娶你为妻。”

　　陆岁嫣心跳如鼓，又有点小雀跃，脸颊染上粉色，她眨了眨眼睛，“醉了的话，不做数的。”

　　“没醉，我没醉。”程朝年站稳身体，刚才虽喝了酒，却不至于让他失了神智，他抬手指了指前方院子，“你看，以前你住在那里，院子里种了许多桃树，开花的时候格外漂亮，院子里还有一架秋千，你经常在那里玩。”

　　他看着陆岁嫣笑了起来，“陆伯父为你让你识字，时常亲自在书房教你，你不能出来玩，就让我每次给你带好吃的。”

　　“你对我还蛮好的。”陆岁嫣笑起来，这么一想，他每次上门都会给她带好吃的。

　　“那我就答应你吧。”

　　两人相视而笑。

　　－

　　这日，郑芸茉正在试婚服，大红嫁衣里三层外三层，她从屏风后出来，手里捏着腰带处，“阿嫣，你帮我瞧瞧，这处怎么感觉那么紧呢。”

　　郑家与余家婚期已定，亲眼看到她穿上喜服，陆岁嫣感叹时间过的真快啊。

　　她弯腰帮她整理腰间的衣裳，抚平折在一处的衣角，“这样呢？觉得怎么样？”

　　郑芸茉松开手走了两步，笑道：“可以了。”

　　她对着铜镜看了看，又在陆岁嫣面前转了两圈，“怎么样？”

　　“好看，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新娘子。”陆岁嫣笑着夸她，今日只是试喜服，她肤容素净，在红色嫁衣衬托下，皮肤更加白皙。

　　郑芸茉打趣她道：“你与摄政王的婚期也不远了，阿嫣，你会紧张吗？我怎么感觉我有点闷。”

　　或许是时间尚且充裕，她并未感到紧张，婚嫁事宜都是程朝年在操办。

　　郑芸茉松了松领口，“这领口太紧了，我要是穿一天，怕是要喘不上气了，再改改吧。”

　　陆岁嫣被她惹笑，帮着她看喜服还有哪里不妥，是否要再进行修改。

　　郑芸茉与她闲聊，“我爹过几日就要回来了，小小陈国，竟然屡次犯我边关，这次被打的直接求饶了，听说陈国内患，陈帝最喜欢的淑妃死了，陈帝无心朝政，几位皇子争斗不休，朝中乱的很。”

　　淑妃。

　　陆岁嫣表情凝滞，她想起荣王府中的书信，其实她并未完全交给闻风，她藏了其中两张。

　　“怎么了？”郑芸茉见她表情不对劲。

　　陆岁嫣摇摇头，“没什么。”

　　离开郑府，陆岁嫣在街上晃悠着，她十分犹豫，难怪前两日段长风告了病假，在家休息，他的脸色很差，她原以为只是生病，现在看来，绝非如此简单。

　　在段府门前徘徊良久，她终究还是敲了门。

　　管家将她领至前厅，“陆姑娘在此稍等，我这就去通知段大人。”

　　未过多久，段长风身着素白衣服，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走了进来，咳嗽了一声，气若游丝，“阿嫣来了，我这病不碍事的，你不必如此担心。”

　　“长风哥哥，你怎么会病的这么严重？昨日来，你脸色还没这么差，你是不是没有吃药？”陆岁嫣急道，他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段长风心如死灰，药吃不吃又能怎样。

　　陆岁嫣咬了咬唇，犹豫片刻，道：“长风哥哥，节哀。”

　　段长风握着披风的手收紧，眼神微震，抬头看向她，“你……”

　　“我看到了，在荣王来往的书信中提到了你。”陆岁嫣说。

　　段长风惊了惊，原是她的缘故，那日搜到那么多书信，他以为身份就要暴露，可却没有，“你为何没有一并交给陛下？”

　　“长风哥哥，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淑妃是你母妃，陈帝以此要挟你为他做事，对吗？”陆岁嫣垂下眼睛，她一直记得，当年在陈国是他救了自己，救命之恩，她不会恩将仇报，所以她将其中关于他身份的那两封藏了起来。

　　段长风苦涩的扯了下唇角，不再隐瞒她，“我母妃身份低微，从前也不受陈帝宠爱，她与我惨遭毒手，我流落为奴，我一直以为她死了，为奴那段时间，我一直觉得，死了也挺好的，解脱了。”

　　“我遇到了你，我看你拼尽全力的寻找活路，拼命的想要活下去，阿嫣，那时我想，活着，似乎也没那么痛苦，可是，我们逃出去了，我却找不到你了。”

　　“我找了你许久，后来我觉得，不能只靠我自己来找你，所以我去考功名，我在云州为官，我想，只要你经过云州，是不是就能认出我，我从没放弃找你。”

　　“后来，陈帝发现我的身份，他以我母妃要挟我为他做事，原来当年我母妃没死，她一直在冷宫，陈帝给我母妃荣宠，就是为了让我为他卖命，我不能不应。”

　　“其实，在进京前，我找到你了，只是，我不敢认。”段长风害怕会给她带来麻烦，也怕她会发现自己的身份。

　　陆岁嫣心情沉重，“珠兰姐姐是你的人，是吗？”

　　当初他设计刺杀陛下，那时崔珠兰喊住她，不让她往前去，是怕她被殃及受伤，而徐怀佑因为留在原地，听到动静才冲了过去。

　　“是。”段长风看向她，“阿嫣，对不起。”

　　她对他隐瞒了身份，他又何尝坦诚。

　　“长风哥哥，从前诸多你身不由己，现在你自暴自弃，若是淑妃在天有灵，看到你这般不爱惜自己，她该多痛心啊。”陆岁嫣让管家重新煎药，“长风哥哥，你从前与我说，我可以用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长风哥哥呢？你想要自己的哪一个身份活在世上？”

　　段长风眨了下眼睛，抬眸看向她。

　　他母妃让他不要生恨，她说，她能再见到他已经很满足了，她想让他以段长风的名字活下去。

　　管家端着药过来，“大人。”

　　段长风没再抗拒，喝了药。

　　陆岁嫣见状，稍稍安心，让她回房休息，改日再来探望他。

　　回家的路上，途中下起小雨，陆岁嫣用手遮住头顶，匆匆忙忙跑回家，但雨势突然变大，她不得不停住，到街边商铺下躲雨。

　　站在廊檐下，陆岁嫣望着空中的雨犯了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来。

　　“陆岁嫣。”程朝年撑着伞，手臂搭着一件粉色披风，朝她走来，“段尚书真是粗心，也不知派辆马车送你。”

　　“你怎么来了？”陆岁嫣惊喜道，往他伞下钻去。

　　“我来接你回家。”程朝年把伞给她，细心的为她系好披风。

　　陆岁嫣笑容满面，牵上他的手一同往前走。

　　刚走两步，程朝年停住，盯着地面泥泞的水洼，同她道：“上来，背你。”

　　陆岁嫣笑道：“哪里就那么娇气了。”

　　程朝年未动，垂眸望着她。

　　陆岁嫣看他固执的模样，不与他争论，迅速爬上他的背，“好吧，我知道你想背我，我就满足你的愿望吧。”

　　“程朝年，你还有愿望吗？我现在心情好，勉为其难帮你实现一下愿望吧。”陆岁嫣一手撑着伞，一手环着他，一路跟他说着话。

　　程朝年歪头看她一眼，“当真？”

　　“当然是真的啊。”

　　“我的愿望是，陆岁嫣，永远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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