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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意
“殿下,前方行路堵了。”
马车窗帷被一只手掀开,帷后的人慢慢打了声哈欠,懒调问道:“堵什么?”
“一些……石料木材。”高坐马上的玉腰奴眼眸微眯,对着道上一长串的架子辎车辨认道。
谢殊上半身微微倾探,靠在窗边,看着前方车来人往:“这是要修建什么?”
探查归来的随从立时应说:“回世子,这群匠人要去往一里开外的钟楼,说是在建寺。”
“寺?”
谢殊又问:“供的哪尊佛啊。”
随从回答得很快,显然是先前反复诵读了几遍:“圆照莲华镜智宝尊菩萨。”
玉腰奴道:“这是什么菩萨?怎么没听说过。”
“连你都不知道,那可真稀奇。”随从飞快瞟了眼玉腰奴,低着头有些讶道。
玉腰奴朝不敢直视他的侍从一笑。
玉腰奴有个人尽皆知的习惯——杀人前总会先拜神佛。
每次叩首敬拜的还都不一样,各路神佛被他认了个遍,美其名曰不偏心。
随从望着一摞摞行驰而过的木料,随口猜测说:“说不准是当地的哪位大人钱多了没处使,自己给自己塑了金身。”
“圆照莲华镜智宝尊菩萨……”谢殊倚窗,慢条斯理地重复不知名菩萨的圣号,“还挺自恋。”
“世子,可要查探?”
“不必,”谢殊放下窗帷,揉了揉眼眶,“把路疏通了,回京要紧。”
……
远安候府今日很静,从凝玉轩的窗外探去,只能听到几声逐渐远去的鸟鸣。
柳云婵坐在轩窗下,注视桌案上丝帕上的绣纹。
“夫人?”
邓妈妈注意到柳云婵的心不在焉,上前将针线收拾规整放到一边,以免银针刺伤柳云婵。
柳云婵被唤得回神,原本滞于某处虚无的视线向上调转,移到邓妈妈身上。
邓妈妈关心问道:“夫人怎么了?可是累了?”
“有点,”柳云婵闭了闭眼睛,将心絮平复,才开口说,“侯爷又去韶华巷了?”
邓妈妈颔首:“管家说今儿一早就去了。”
她低下头,又说:“听说是那位得了风寒。”
柳云婵抚摸涂了淡色丹蔻的长甲,嗤笑道:“十几岁的孩子,又刚滑了胎,身子骨弱一些倒也寻常。”
“夫人心善,还体贴她年岁轻,”邓妈妈哼了一声,不屑道,“十几岁就出来卖春,借着弟弟病重的名头不知羞耻地勾引男人,且还不知她家里的事情是真是假。”
日光透过窗棂,长甲的弧度在光下优雅柔美,柳云婵闲来无聊地拿起帕子,细致擦拭每一根指甲。
“何必过分苛责她,又不是她把刀架在侯爷脖子上逼他偷腥。”
“至于事情真假,真的是真的,而假的……最后也会变成真的。”柳云婵遮下眼帘,将眼底无比的鄙夷藏得极好。
“像侯爷那样自诩清高的文人秉性,是不会容忍自己像凡俗男子一般贪恋年轻美色。”
“拯救一位善良的柔弱女子,又情难自抑地引为知己——只有这样,才是一桩符合他诗意的佳话美谈。”
邓妈妈依旧有些愤愤不平:“只是侯爷也未免太过糊涂了,竟然会允许她那样来路不明的人有身孕?”
“不也没让她生下来么。”柳云婵喝了一口热茶,不紧不慢道。
“可听咱们先前放在她身边的人说,是她自己没走稳,摔了。”
邓妈妈越说越起劲:“明明是自己不长眼摔了,竟还敢私下怀疑夫人,以为夫人妒忌她肚中的孩子,真是可笑至极!”
“你以为她是怎么摔的?”柳云婵听完,神色平淡,慢腾腾道,“听说可能是个男胎,怨我倒也正常。可惜人生得蠢,恨也恨错了人。”
“她的枕边人啊,是只装得极好的畜生。”
柳云婵看着天上飘云,一朵朵荡得缓慢。
她忽问:“溪霜院那边怎么样了?”
邓妈妈默了默,道:“一碗都不喝。”
柳云婵笑出声,嘴角弯弯,半点不作恼。
“喝了才不是她。”
邓妈妈问得小心:“夫人,还要继续吗?”
柳云婵眉目含着几分欢愉,反问道:“为什么不继续?”
“看这样子,大姑娘应当已经知道夫人想对她动手。”
“孟昭音知道又如何?”
柳云婵声音低下来,有些自言自语的意味:“我杀她,是杀给我自己看的。”
柳云婵想到孟昭音的脸,想到孟昭音身体里属于柳云韶的一半血:“我杀她……才会安心。”
“至于人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邓妈妈眼中满是忧心:“夫人……”
“妈妈,”柳云婵走到案边,睁着眼睛,直视镜中的自己,“我和她之间,也流着一半血呢。”
“可为什么,我和她一点都不像?从小到大都不像?”
柳云婵执起首饰台上的一支簪子,眼波流转簪身。
她想起那天夜里,柳云韶的血溅到脸颊,流到唇边。
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她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尖,轻轻品尝那滴血。
柳云婵直到今日还能清晰回忆起那滴温热的、馨香的血。
她看着柳云韶的血在自己眼前枯竭而尽,看着柳云韶痛苦的面孔开始扭曲,最后变得幸福。
柳云韶死了。
柳云韶又没死。
她的一半血在柳云婵身上,另一半血在孟昭音身上。
柳云婵静下心,感受体内流淌的血液。
——冰冷的、黏腻的。
她又想起孟昭音身上,除却柳云韶的另一半血。
“真恶心。”
于是柳云婵开始作呕。
“妈妈,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孟昭音这样恶心的东西?”
她恨柳云韶。
可柳云韶怎么能被肮脏的东西玷污?
远安候和孟昭音,都很恶心。
恶心的东西,都应该去死。
……
溪霜院中,孟昭音给午眠的孟昭窈扇扇子。
孟昭窈说睡,眼睛却半闭不闭。
“孟昭音,你两月后就要成亲了。”
孟昭音好整以暇地看她:“是啊,怎么了。”
孟昭窈起身,目视孟昭音:“成亲以后,你还是你吗?”
“如果你变了的话,我一定会看不起你。”
不等孟昭音回应,孟昭窈又说:“余霜回京了,你还记得她吧?”
淡淡薄云悠然飘荡,午后小风慢慢吹拂,实在易犯春困。
孟昭音放下扇子,拿起诗卷,遮住孟昭窈睁大的眼睛:“不怎么记得了。”
“你推的人你不记得?”孟昭窈取下脸上的诗卷,随手翻了两下,说道,“她对你可是虎视眈眈。”
孟昭音拈起一块龙井茶糕,喂到孟昭窈唇边:“这是什么说法?”
“你傻了啊?”孟昭窈不大情愿地吃一口茶糕,“她当年差点溺死了。”
“是吗。”孟昭音不太在意地问。
孟昭窈起身,优雅地喝热茶。
“国公府上只她一个独苗,当年孟叔父为显孝心,特意让她跟姨奶奶姓余。”
“姨奶奶把她当眼珠子来疼,要什么给什么,”孟昭窈话音一顿,白一眼孟昭音,“结果你把人家的宝贝推落水,她气你要气死了。”
孟昭音微微弯眼,无半点歉疚:“余老夫人身子骨看起来还挺硬朗。”
孟昭窈懒得理应这句,只又道:“前几日余霜回京,我们还一同用了晚膳,你猜她问了我谁?”
“她那般厌恶我,总不能是我。”孟昭音极有自知之明。
“余霜喜欢谢殊,天呢……”孟昭窈摇摇头,感叹一句,“她眼光真差。”
“咳、咳。”
孟昭音忽然被茶糕噎住,轻咳两声,用茶汤顺下后,又用丝帕拭去眼角沁出的泪。
她颊色稍许涨红,眼波望天:“是吗……”
“你也觉得她眼光差吧?”孟昭窈如遇知己,晃着孟昭音垂下的手腕,“宁念也喜欢谢殊,她总爱和我说谢殊哪哪好。”
孟昭窈闭眼躺回塌上,说:“待人接物看似温和实则冷心冷情,笑着看你,让你以为你在他心里,实际上他心里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除了那张上天恩赐的脸,谢世子有什么好喜欢的呢?”
孟昭音眨了两下眼,倏然问:“你今夜要留在我这吗?”
孟昭窈看她:“怎么,不欢迎我?”
孟昭音打了个哈欠,笑道:“你大驾光临,我哪敢说不啊。”
月上中天时,今夜的溪霜院较往日更为热闹。
楚苓和孟昭窈二人对于不耻上京某些公子的行径一拍即合,清荷暗中和月枝斗气,月枝做什么,她也跟上去做,孟昭音坐在窗边看月亮。
明月依旧弯弯地挂在天边,温柔地散发清辉。
她心中盛着事,拿出纸笔,将宣纸摊在桌案上,写下露华浓三字,又在一旁落笔春试二字。
春试即期,考核也简单,琴棋书画四艺抽签择二,又因仇红妆的缘由,加上一门骑射。
孟昭音看着宣纸上圈出来的画一字,面带愁容,不由轻叹。
她将宣纸折叠成一片银杏叶的样子,此时风起,将纸银杏往窗外吹去。
侍女都聚在一处打叶子戏,孟昭音没有喊人,自己起身,移步往外。
她走到屋檐下,捡起纸银杏,却没急着回房,而是慢步越过长廊,倾身倚在美人靠上。
月光如缎,带着一点忧愁,层层叠叠飘在孟昭音的眼前。
“啪。”
很轻的一道掷物落地声,扰散笼于地面的银霜。
美人靠前,是一只用层层黄纸细致精巧缠住的方正包裹。
包裹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打开我。
孟昭音半低身子,拿起包裹,剥开外层的黄纸。
黄纸里是一只干净的盒子,孟昭音打开盒子,糕点清甜的香味萦绕鼻尖。
——青州当地的特色点心。
孟昭音没有说话,目光看向空无一人的檐边。
之后。
一连好几个黄纸包裹用长线吊着,由空中落下,放到同一地方。
包裹中装满各样物品,吃食首饰玩物文画……无一例外都是只有在青州才会看到的当地特色。
孟昭音拆得手酸,栏椅上的东西越堆越多,长线后的人依旧不露面。
长线又慢慢落下,随风荡到孟昭音手边,这回是一张纸条。
孟昭音接过一看,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字:
过几日就要春试了,紧不紧张?
孟昭音长睫颤了两下,无声地在笑。
长线消失,复又出现。
仍是一张纸条。
——这些都是我的心意,我也是。
清风拂发,孟昭音面上的月色凉如春水。
她走到离墙下几步外的地方,抬头问:“你也是什么?”
安静的墙檐上伸出一只拿着梨花枝的手,雪白花枝随那只修长漂亮的手挥了两下。
墙后的木梯上探出半只身子,谢殊趴在墙檐,半垂着眼,与孟昭音相视。
他道:“我也是你的礼物,请笑纳吧。”
“有什么好处?”
月光下,孟昭音的那双眼眉含了微许笑色,望人时的眼波清凌凌。
眨眼前分明还在檐上的人,睁眼后便旋身落至身前。
清霜覆梨花,谢殊送香,将花枝递上。
“我生得貌美,”他倾身,“很拿得出手。”
孟昭音并未抬手接过那枝梨花,只微笑道:“谢明灼也不丢人。”
谢殊嘴角几不可闻地往下一扁,面色却不改。他执起孟昭音的手,强硬地把没送出去的花送了出去。
“我愿意嫁给孟姑娘,哪怕做妾。”
“自古以来,宠妾都最得主君娇惯的哦。”他眨了眨眼,提醒孟昭音不准“宠妻灭妾”。
孟昭音正要开口,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阴冷冷的声音。
“姐姐,你们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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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引)(流泪)(勾引)(自怨自艾)(勾引)(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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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章以前修文大概修了有2w,删了一点多余段落,又加了一点剧情,比如元钟玉和孟贵妃,击征,蛮蛮……
如果有看到这里嫌翻前文麻烦的宝宝放心,主线剧情不会变哦(ov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