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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三)
所有的动静在这刻戛然而止。
裴念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动作,系统在她身旁也发着微弱的光晕。
一阵阴冷的风带着戏谑的意味,悄然蹭过她的脸颊,带来刺骨的寒意。
裴念猛地回神,深吸了一口带着焦糊和霉味的空气,眼中没有畏惧。
她不再犹豫,迈开脚步,毅然朝着动静消失的深处走去。
头顶灯笼的光晕随着她的前行,逐渐被身后浓稠的黑吞没、抛远。
直到她自己的影子也彻底融入了无边无际的墨色之中。
裴念面色沉肃,手中长剑剑尖低垂,划过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由走变为疾行,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就在前方阴影蠕动,脸上缠着绷带的鬼魅以一种极其扭曲怪异的姿势,手脚并用地想要从地上爬起。
裴念先发制人,精准无比地横向掠过,在鬼魅完全起身之前,将其拦腰斩断。
鬼魅的身躯,散发出一丝独特的香气。
并未结束,她的手腕顺势一翻,剑尖毫不停滞地向上一挑,精准地刺入了其胸膛的位置。
“先别急着走。”
裴念俯下身子,脸几乎要凑到那发出无声嘶嚎的鬼魅面前,阴森森地低语道。
她空着的左手毫不犹豫地探入在他怀里一阵摸索,随后冷嘁一声,将那张纸钱硬生生扯了出来。
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不枉我一番周折,这纸钱我便收下了。若非深知你贪财本性,恐怕此刻你还不愿现身呢。”
接着,她利落地拔出长剑,看也不看那逐渐消散的鬼魅,转身便离开。
就说嘛,只要不是被鬼魅突然贴脸偷袭,有了准备之下,再来一次她怎么可能出错?
裴念心下稍定,站在原地仔细判断了一下方位。
她又穿过两个空置已久的院落,眼眸忽然被前方一间厢房吸引。
那房里,竟然点着烛火。
昏黄的光线透过窗纸,在这宅邸中显得格外突兀。
出乎意料的发现让她精神一振,有些欣喜地快步跑去,想看看那烛光摇曳的屋内,待着的究竟是谁。
她轻推,双扉吱呀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那个总在月光下显得清冷孤绝的背影,此刻却出现在了温暖的烛光之中。
黄色的烛光映照着少年的背影,使其仿佛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宁辰清正背对着她,微俯着身,似乎正在尝试将桌案上一个铜制香炉里燃烧的香弄灭。
听到推门声,他侧过头,与门口的裴念对视了一眼。
可惜,他眼中并未对她的出现流露出任何别的情绪,只是用一种纯粹公事公办的,近乎淡漠的开口道:
“我刚找到这间燃香的厢房,鬼娃娃甚是狡诈,利用宅院的独特布局将我们几人成功分开。”
他一边说着,手上熄灭香火的动作并未停止,“我想,真正导致我们迷失方向,彼此无法相见、甚至可能产生幻觉的根源,是这香料燃烧产生的特殊气味,让我们如同无头苍蝇般在这宅院里乱窜。”
宁辰清将最后一缕青烟无声熄灭,这才完全转过身,看向裴念。
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谁都没有先开口,无声的尴尬在烛光下悄然弥漫。
他们似乎总是如此,频繁牵扯,但关系从未真正融洽。
即便看似能够和谐相处,也仅仅是表面上的。
裴念抿了抿唇,最终只是沉默着,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随即,宁辰清移开视线,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听不出什么情绪:“此地不宜久留,不知是否还有其他类似的厢房,先去找其他人汇合吧。
说罢,他不再多看裴念一眼,径直转身,朝着院落深处走去,背影疏离。
裴念默默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低垂着眼睑,念头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怎么偏偏又跟他撞一块儿了,不过至少没有翻旧账。
待到二人一前一后走出这个院子,又穿过一扇月亮门后,倒是先与正在另一处查探的夜巧灵相遇了。
裴念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几乎是立刻加快了脚步,朝着夜巧灵小跑过去,紧紧挨着她站定。
少女身上常年沾染清苦的草药味道,在此刻的环境中,倒是能让人感到一丝安心。
只见夜巧灵一只手中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小撮不知从何处取来的香灰,仔细端详着。
裴念凑近夜巧灵,看着她手中的香灰上,眼神不由自主地有了几分深意,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宁辰清也跟了上来,看到裴念与夜巧灵汇合后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他注视着那撮香灰,直接问道:“怎么样?你也能察觉出这香不对劲吧?”
夜巧灵点了点头,捻动着细腻的灰烬肯定道:“嗯,而且我能闻出来,这香料的气味很特殊,并非常见之物,像是属于湘疆一带特有的。”
“湘疆?”
宁辰清闻言蹙眉,目光锐利地看向夜巧灵,“你是湘疆人。”
他的语气并非疑问,而是带着某种确认,随即又瞥了一眼安静伏在她肩头的那只蜘蛛。
蜘蛛照例在他面前优哉游哉地晃悠着几条腿,有着肆无忌惮的挑衅意味。
宁辰清无视了那小东西的举动,将注意力拉回正题,眉头微蹙,提出了关键的疑点:“湘疆位置偏僻,处于重重山峦隔绝之中,很少与外界接触,罗家不过长安城内一寻常人家,又是通过何种途径,能得到如此地道的湘疆香料?”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
夜巧灵神色凝重地答道:“正因为湘疆人大多避世而居,一旦被外界有心之人获悉并利用,往往更容易酿成祸端。”
“这香料的其独特之处在于能扰人心神,产生幻觉。届时难保不会将同伴错认作鬼魅,自相残杀。先前同门在此受挫,恐怕正是因此着了道。”
夜巧灵继续解释道,“当务之急须立刻查明这湘疆香料的来源,连同那鬼娃娃的来历都要查明才行。”
她这边分析着,几人脚下的步伐也未停歇。
就在前方的阴影里猛地闪出几个人影,双方瞬间刹住脚步。
宁辰清强压下香料带来的那点眩晕感,紧盯着对面模糊的身影。
对面的人执剑,轮廓依旧模糊。
四周扰人的甜腻香气似乎淡了些许。
夜巧灵感受到肩上的蜘蛛先一步放松。
几乎是同时,对面传来了宁洵带着迟疑的声音:“.....阿清?”
这声确认像一道清泉,瞬间冲散了盘踞在众人心头的迷雾。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但后背却惊出了一层冷汗,若那香料再浓几分,他们刚才是否已经向同伴挥剑?
随着他们六人终于汇合,空气中不再有新的致幻香气补充,周围的景象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扭曲恍惚,众人的神智因此清明了许多。
细想下来,他们这边折腾出如此大的动静,竟然丝毫没有吵醒近在咫尺的罗家夫妇。
再联想到之前他们在鬼娃娃厢房探查时,被莫名引来的老人几乎可以肯定,罗家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这邪异的鬼娃娃所控制。
众人心中凛然,不敢再耽搁,迅速朝着那间偏僻的厢房赶去。
再次回到厢房,只见屋内景象与之前又有所不同。
原本邪气森森的布娃娃,此刻已从八仙桌上翻落,掉在了地上,但它的身体恰好停在众人之前贴在地上的符纸界限之内。
“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情。”
一直沉默观察的宁洵忽然开口,他的声音与宁观澜的沉稳不同,语调里总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目前为止,这鬼魅所做的一切,先是分散,让我们最终汇合,又引我们来到这厢房,却不立刻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似乎......都只是为了拖延我们的时间。”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道:“今夜它又为何没有像之前袭击我们同门那般直接出手,反而像是故意卖了个破绽?或许它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们?”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骤然在众人脑海中炸响。
宁辰清反应最快,脸色骤变,脱口而出:“糟了!张娘子要出事!!”
说罢,转身便要立刻赶往隔壁张器家。
“等等!别急,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宁观澜先一步出声,拦住了他急促的脚步。
宁辰清回头看他,眉头紧锁。
宁观澜迎着他的目光,蹙眉温声解释,条理清晰:“我们如果现在全部一起离开,罗家夫妇怎么办?他们明显同样处境堪忧。”
他顿了顿,未等宁辰清反驳,又冷静地补充道,点明了潜在的陷阱:“况且,此刻我们全部离开,很有可能正中那鬼娃娃的下怀。它费尽心机制造混乱,拖延时间,或许就是想将我们全部引开。”
“若是我们一起过去,万一这边罗家人也同时出事,根本来不及反应和回援。我的建议是,我留下保护罗家人,以防不测。”
宁观澜这番话,正是众人方才在焦急中尚未意识到的关键。
越是情况紧急,他们越是不能自乱阵脚。
与狡诈凶残的鬼魅周旋,捉鬼师有时需要更冷静,考虑得更周全。
裴逸见状,也立刻上前一步,表态道:“所言极是。我也留下,彼此能有个照应。倘若这边真有什么变故,两个人应对起来,总归会好很多。”
宁辰清瞥了一眼地上诡异的娃娃,没有出言反驳,压下心中的焦躁,朝着宁观澜和裴逸郑重地颔首,沉声道了句:“好。这边,就拜托你们了。”
捉鬼师们不敢再多言,跃上屋檐踏着清冷的夜色前往张家。
如他们所料,张娘子这边果然出问题了。
几人赶到时,只见张娘子的四肢被布条牢牢捆绑在床柱之上,她整个人如同陷入癫狂,双目翻白,口中发出不嘶吼,身体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拼命挣扎着想要起身,连结实的木床都被带得吱呀作响。
床榻之上一片狼藉,被褥枕头散落一地。
张器看到几人,几乎是扑了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慌:“道长们!你们可算来了!天啊!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娘子她、她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夜巧灵见状,立刻上前,对张器快速说道:“张掌柜,麻烦您,帮忙先用力按住您娘子的肩膀,固定住她,千万别松手!”
张器“啊?”了一声,有些茫然。
但随即看到夜巧灵手中泛着寒光的细长银针,立刻明白过来,咬牙道:“好!好!”
他使出全身力气,死死按住了张娘子不断剧烈抽搐的肩膀。
夜巧灵看准时机,数根银针已精准地刺入了张娘子额头和颈后的几处穴位。
随着银针落下,原本狂躁挣扎的张娘子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舒出一口浊气,仿佛溺水的鱼儿终于被捞回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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