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随风

　　不进组拍戏并不意味着季令月就能清闲下来。有一次爆火之后，来谈合作的商家踏破了公司的门槛，其中不乏一些蓝血品牌。

　　今时不同往日，在不缺商务的前提下，代言费已经不是首要需要考虑的了。如何通过商务抬升咖位，从而跻身更具商业价值的一线行列，才是艺人经济首要考虑的问题。

　　如果说，以前更注重的是商务给当下带来的现金流，那么现在就是放弃一部分当下现金流来换取艺人品牌价值的提升，从而在未来带来更高、更广的收益。不仅艺人自身受益，更能使得各方受益。

　　季令月物欲不强，对于钱生钱的投资也没有兴趣。乘着时代红利，多少艺人前辈赚到了认知以外的金钱，却因为盲目投资导致最后折戟沉沙、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能是因为当年刚有一点大红大紫的迹象，还没等到她“膨胀”起来，便被踩到了泥里，季令月对自己有着相当清醒的认知。

　　琼姐和叶颂安经常对此嗤之以鼻。

　　“真是绩优主义的冒险者。”季令月经常这么想。

　　琼姐在艺人的商业运作上经验丰富，从误打误撞在老东家捧红了钟鸣，到单飞成立梧琼娱乐一手打造顾谨泽，从纸媒时代到数字时代，琼姐一直与时俱进。

　　来找季令月的商业代言数不胜数，其中不乏国际高端品牌。琼姐还想给季令月加筹码。
　　对于刚刚产生爆红迹象的艺人，有多个手段能够迅速证明其流量水平和商业价值，引得资本聚焦、水涨船高。赵煜程最擅长跟知名品牌合作，当初“双城记" 爆火时，一场直播下来，他跟品牌的联名香水卖出了有史以来的最高量。用行内话来说，“转化率极高”。品牌圈里，赵煜程成了最具商业价值的男艺人。

　　琼姐也有她独特的路径依赖。粉丝圈流传着一张表格，统计了各艺人拍摄杂志时的销量。这张表，目前排名第一的是赵安娜，即便她已经几近封杀，但“江湖”上还有她的传说。每每说起这张表，琼姐都忍不住要开始“想当年”。

　　想当年，“童星”顾谨泽刚成年，身高腿长被称为衣服架子，频频收到杂志的邀约。本着“空着也是空着”的想法，琼姐来者不拒。无心插柳，顾谨泽在时尚圈创出了些名堂，陆陆续续登上了顶级杂志的封面。每每出刊，实力不俗的粉丝姐姐们疯狂买单，屡屡刷新杂志销量榜。

　　琼姐认为这是不容错过的宣传标签，为了对得起粉丝的热情，无论如何都要加大力度宣传。发展到后来，在与竞争过程中，这些时尚战绩屡屡成为碾压“对家”的利器。

　　之后，不少艺人也来效仿这一简单奏效的方法。为了给自家偶像挣脸面，有些工作室甚至自掏腰包冲销量，一时间成为笑谈。琼姐不愿过往的真实实绩被泼上脏水，不再在杂志销量上做文章。渐渐的，头部艺人抛弃的赛道，也被演艺圈的人逐步遗忘。毕竟，头部艺人的封面是艺术，其他的……就不好说了，可能就只是金钱游戏。

　　如今，为了短期内提升季令月的商业价值，增加跟蓝血品牌博弈代言抬头的筹码，琼姐又一次想起了让她一战封神的那张排名表。毕竟这张表的第一名还是前顶流赵安娜，能压过她一头，就是最好的战绩。

　　通过蓝血品牌X推封，以及琼姐与B杂志主编的私人关系，季令月很快拿下B杂志12月的单封，并被美其名曰“年度压轴”。

　　X品牌属于精致女人风，艺人考察期极长，此前从未有过大中华区代言人。这个品牌似乎对内娱非常谨慎，又或者是没有信赖的合作方。这次琼姐能跟X品牌搭上线，还多亏了朔方娱乐的牵线。

　　琼姐和季令月特地拜访了X品牌高层，季令月英文流利，跟品牌高层相谈甚欢，顺利拿下了这次合作。

　　对于季令月的表现，琼姐颇为赞赏，“不错，大事上从来没有掉过链子。没想到你对时尚的理解还很深刻，X的总裁都频频点头。”

　　季令月微微一笑，“这是对合作方最起码的尊重。”

　　“内娱还没有女艺人能拿下他们家的代言，咱们一定要抓住机会！”琼姐志得意满，已经在考虑怎么在宣传上下手。

　　季令月点头，“机会摆在面前，没理由不去争取。”

　　公司里所有部门都热火朝天，忙，但是井然有序。季令月来到叶颂安办公室，想要清静一下，只见叶颂安忙得不可开交。

　　季令月大剌剌地坐在办公桌前地椅子上。叶颂安没有停下手上的工作，不断地敲击键盘，“怎么样？顺利吗？”

　　“当然。”

　　叶颂安抬眼看了下季令月，依旧没停下手上的工作，“这不是挺好的。”

　　季令月有气无力，“我觉得自己变得世故了，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

　　叶颂安轻笑，“你是进化了。”

　　季令月也笑了笑，“你们怎么都很忙的样子。”

　　叶颂安说，“是吗？上升期的公司是这样的。”

　　“你在忙什么？”季令月好奇道。

　　叶颂安一怔，她鲜少跟季令月沟通工作上的事情，今天却是一反常态，“很多事情。你也知道，最近几年公司投了很多剧集，资金压力不小。另外嘛，上市的事情正式提上日程了，券商、律师还有会计师，很多需要联络。”

　　季令月点点头，“我也听不懂，不过都很重要的样子。”

　　“还有下一年度的预算，如果要上市，肯定要再保险一点的数据。”

　　季令月一愣，“我这是自投罗网了。”

　　叶颂安笑了笑，“加油，你可以的。”

　　“不谈这个了。” 季令月说，“昨天收到林姑妈的电话，让我下周去月宫参加聚会。”

　　叶颂安的手微微一顿，“是嘛。”

　　季令月继续说，“你之前……有听说过吗？”

　　“我猜，这是林家的家族聚会。”叶颂安停下手上的工作，有点意味深长，“在江州上学时，林朔每月第一个周末都要回燕州，即便他非常讨厌这个聚会的氛围。”

　　季令月的双手微微握紧，“这么重要？”

　　“重不重要，要看谈些什么。”叶颂安继续敲击键盘，“我觉得，不谈事儿的时候，这个聚会的象征意义更大。”

　　“象征？”

　　“家族聚会，自然代表都是一家人。”叶颂安打完最后一个字，点击了发送键。

　　“可我姓‘季’”

　　“姓什么也不重要。”

　　“要是你被邀请，你会去吗？”季令月有点挑衅地问道。

　　叶颂安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的桌上，微微向前倾身，带着一点狡黠，“去。”

　　“啊？你不是很有‘骨气’？”季令月有点“阴阳”。

　　叶颂安笑了，“哪里，我一直很灵活。”

　　季令月自嘲道，“你就会骗我，在我面前永远都是一本正经、正气凌然的，私下里倒是‘烟酒都来’。”

　　“是你信我罢了。” 叶颂安抿了抿唇，斟酌道，“要是做不了决定，那就等等。”

　　“上次跟你谈梦想，其实我撒谎了。”季令月突然说，“我没那么肤浅。只是这个梦想，要是从我嘴里说出来，可能显得不自量力。”

　　“……”叶颂安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没说出口。

　　季令月眼里仿佛有了光，“既然大家都有目标，我也不能得过且过，毕竟我是人，不是商品。”

　　叶颂安眼里闪过光彩，如释重负般笑了，“那就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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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月的第一次例会，会议室里高涨的热情已经驱散了寒冷，每个人脸上都红彤彤的。看着投影上一张张战报，琼姐眼中的得意是藏也藏不住。

　　林停云却是不露声色，这让琼姐快要过载的大脑稍微冷静了一点。

　　短暂的安静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停云身上，他这才微微坐直，露出标准的微笑，“很不错，大家辛苦了。”

　　琼姐偷偷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事情——吴总还有叶总监，留一下。”

　　言毕，其他人鱼贯而出，热闹的会议室瞬间冷清了下来。叶颂安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

　　“咚、咚”，林停云习惯性地敲击桌面，这是一个不太愉悦的信号。“我来开会之前，还是有点忐忑的。”林停云顿了顿，扫过琼姐和叶颂安略显不安的脸，“上次会议，我记得说过要尽快启动IPO，我目前还没看到你们的行动。”

　　琼姐面露不解，“这几个月，经营上的成果有目共睹，上市的财务指标不成问题。”

　　叶颂安默默叹了口气，“券商已经在接触中了，律师也已经定好。会计师我有熟悉的团队，只是还没提交董事会。”

　　“说来听听。”

　　叶颂安看着林停云的眼睛，“至和的杜明。”

　　“明智的选择。” 林停云仿佛很满意，笑着点了点头，“尽快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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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蓝瑟”依旧灯火通明，叶颂安按惯例坐到了吧台边上。

　　“长岛冰茶？”酒保问。

　　叶颂安点头。

　　“很久没看到你了。”酒保随口问道。

　　“是呀，谁也不想下班消遣的时候见到老板。”叶颂安笑道。

　　“您的酒。”酒保没有顺着她的话聊下去。

　　不一会儿，便有人来请叶颂安去楼上的包厢。正如她所料，林停云就在这里。此时，他站在吧台旁，右手轻轻摇晃着一只剔透的高脚杯，里面的液体也透着晶莹的光彩。

　　“找我？”

　　包厢里的光线太暗，叶颂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他的声音带着一分戏谑。

　　“是的。”叶颂安有些紧张，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更平稳，“我知道我的筹码是什么。”

　　“哦~？”

　　林停云故作姿态的回应，让叶颂安感到非常不适，“我是不是傻子？”的念头一闪而过，但还是被压制了下去。

　　“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这样聊天并不高明。”

　　叶颂安无视了林停云话语中的不屑，“实话而已。你连我的住址都一清二楚，当然更清楚我的筹码。否则，我怎么有机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林停云没有作声。

　　“我知道你出身优越，但我也受过良好的教育。故弄玄虚，对我并没有什么作用。”叶颂安的手微微握紧，仿佛在给自己打气。

　　林停云放下酒杯，双手撑着吧台，上下打量着对面的人，“你有没有想过，漂亮女人本身就是一个筹码。”

　　一股无名之火差点就要毁掉叶颂安的理智，她脑中闪过无数场景，想在其中选择一个回击的方法，但没一个能让自己感到舒适。好不容易神魂归位，叶颂安深吸一口气，“是我高估你了，刚刚就当我在对牛弹琴。”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叶颂安一步就跨到门边，准备开门出去，却怎么也打不开。叶颂安的心不禁沉到谷底，回头看向林停云。

　　“电子锁，你开不了。”林停云端起酒杯，微微仰脖，浅浅喝了一口。随后轻快地笑了下，“刚是见识了，什么叫‘气炸了’。”

　　林停云按了下吧台旁的按钮，服务员从外面推门而入，叶颂安险些被门打到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给叶小姐倒一杯气泡水。”

　　服务员仿若不经意地看了眼叶颂安，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便送来了一瓶没开封地气泡水，当着叶颂安地面打开。

　　“你在门口，有事再叫你。”

　　在叶颂安晃神的瞬间，服务员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当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叶颂安已经心如擂鼓、出了一身冷汗。

　　“你刚才的应变，可很难在燕州吃得开。”

　　虽然是难听的话，但少了一些令人讨厌的腔调。叶颂安稍微安心了些，咚咚狂跳的心脏仿佛也归位了。“在江州吃得开就行。”

　　“我确定，你今天是有求于我。”林停云凉凉地说，“又不擅长，偏要摆龙门阵。”

　　叶颂安深吸了一口气，“不是来求你，是向你提示风险，寻求解决方案。”

　　“哼。这就是江州的沟通方式？你确定你在江州吃得开吗？”林停云继续说，“按照道理，你不是我的直属下属，即便有风险，你应该跟吴总‘一起’向我汇报。”林停云戏谑地看着叶颂安。

　　“确实，如果只是梧琼娱乐的事，是这样的汇报线。”叶颂安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停云可能是有些惊讶，好笑似的点点头，“收回我刚才的话，你还是挺会摆龙门阵的。说说看。”

　　“娱乐行业IPO成功的公司，目前都是至和的客户，甚至其中80%是杜明主导。”
　　,
　　“没错，所以选择杜明是明智的做法。”林停云问，“难道你搞不定？”

　　叶颂安摇摇头，“没有十足的把握。”

　　林停云挑眉道，“为什么？”

　　“娱乐板块之于杜明，品牌宣传的意义更大。娱乐公司的IPO风险高、收益小，她对客户的筛选非常严格。”

　　“说来说去，还是你的工作不到位。”林停云说。

　　叶颂安并不着急，“她筛选客户的方法是有点让人琢磨不透，但我跟她这么多年，也能看出点端倪。”

　　“这就是你说的筹码？”

　　叶颂安没有理会林停云，“我打听到，杜明最近还有再进一步的可能，她也在给自己寻找筹码。”

　　“你是说，给杜明足够的好处，她就能接下梧琼娱乐的项目？”林停云嗤笑道，“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话是这样没错，我跟杜明谈谈往日的‘主仆之情’，她恐怕也能大发慈悲接下梧琼娱乐的项目。毕竟我经手的公司，风险完全可控，梧琼的预算也很充足。”叶颂安作势叹了口气，“只是这样的话，我没必要来找你。”

　　林停云目光冷冽，但叶颂安却没有初时的慌张了，“你有没有想过，未来让朔方娱乐拆分上市。”

　　林停云依旧不语。

　　“梧琼的上市辅导在我入职前两年就开始了，从一团乱麻到井井有条经也费了一番周折。这些，都是我出于私交给琼姐的帮助，您并不能通过背调知道。

　　朔方娱乐短短几年版图扩展惊人，其中有多少说不清道不明得事情，您恐怕也比我清楚。要想拆分上市，不早做准备，势必难如登天。”叶颂安看着林停云，观察着他的反应，“即便启动上市，没有资深的第三方保驾护航，恐怕也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停云还是没有说话，本来表情就很少，如今更是像是打了肉毒。只是依旧冷冽的目光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刚刚这些，够不够当我的筹码？”叶颂安试探道，“如果不够，我也可以分析下‘拆分上市’对‘你’的好处。只是，我也要为自己的安全考虑，要是说了些你不爱听的……”

　　“够了。”林停云很干脆，“听得出来，你为自己铺路，筹谋日久。”

　　“打开天窗说亮话。杜明即便是挂名，凭我的资历，搞定梧琼的项目也并不难。杜明难定，你肯定也有所耳闻。想用梧琼和我跟杜明搭上关系，再为朔方娱乐筹划？

　　对其他人可能管用，但杜明不行。她格外爱惜羽毛、保守、怕麻烦，并且对得失看得很重。不尽早跟她产生联系，她很难在短时间之内对朔方这种背靠新兴产业的公司产生信赖。

　　这种谨慎保守的人，可经不起试探。”叶颂安一鼓作气。

　　林停云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吧台，“朔方娱乐CFO这职位如何，只要梧琼上市，朔方娱乐的拆分上市也交给你办。我们何必去找杜明。”

　　叶颂安笑出声，“拆分上市有试错的机会嘛？有的话，我可以试一试。”

　　林停云似笑非笑，“是我小看你了。我倒是不知道，你对我也做了背调。”

　　“我何德何能。”叶颂安自知已经谈成，不由微微昂起头。

　　“也是。”林停云走近，引着叶颂安一同做到沙发上，“你要是有这个本事，不至于轮到我来‘指点’你。”

　　又听见林停云阴阳怪气的话语，叶颂安不禁愤怒地瞪大眼睛。

　　“你表达愤怒最好不要瞪眼，毫无威慑力。”林停云调侃式地摇摇头。

　　“那你也不要阴阳怪气的，更显得面目可憎了，怎么搞定杜明。”叶颂安毫不示弱。

　　林停云又冷了脸。

　　“是不是也不好受？”叶颂安不知死活地继续说，“江州女强人很多，对长相身材好一点的男士，普遍会更宽容。”叶颂安把林停云的似笑非笑学了个八成。

　　“杜明是女的？”

　　“当然。”叶颂安觉得可笑。

　　“呵。”林停云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不想去示弱，偏要拉上我给你垫背。”

　　叶颂安想开口反驳，却被林停云打断，“我可以出面，但你不能置身事外。至于用什么打动杜明，我想朔方集团每年的咨询预算足够了。”

　　“恐怕不用。”叶颂安说，“我之前没有在调侃你，杜明最喜欢‘稳重踏实’的经营者，如果背靠坚实的政府关系，她更没有理由拒绝。

　　你可以回顾一下那些在她手里成功上市的娱乐公司，是不是非常相似。”

　　林停云单手支着下巴，仿佛在认真思考。突然他抬起头，冷不丁地与叶颂安的视线交会，“你是在朔方注资梧琼娱乐之后才决定入职的。”

　　“没错。”叶颂安微笑，“比起赵煜程的团队和资方，琼姐和您确实还算稳重。”

　　“现在，我相信你真的是得到了杜明的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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