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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虎是驴
清秀的眉头皱了起来,十二冷言道:“他的弓是什么好东西吗?既是诚心要送,怎么不把他随身带的鱼枪送给我。”
封仵作笑笑并不答言,掌中的银簪子仔细拨着灯芯。
***
第二日七桅船停在碣石岛边域一个名叫“寒销”海市,水生和雷禾早早下了船,去市集上采买能做桅杆的木料。
十二瞧着海雾散了,攀着缆绳爬上了风帆,他清点折断的帆骨,拆下破损的藤绳,未多时,封仵作在下面叫他:“十二,集上去不?”
十二望了她一眼,转过脸并不理会,她身旁的金篱眼珠子一转:“十二兄弟,水生去岸上采买木材了,你要是不盯着,到时拉回来一堆孬木,将这船修个七零八落……”
话音未落,十二黑沉的眸中兀地浮起了冰雾,封仵作见势不妙,猛地瞪了一眼金篱,示意他慎言,然十二已经从桅杆上跳了下来。
他一言不发,径直饶过左船舷,进入厨房。
此时翠卿正泡洗一把黄花菜,眼见十二进来,她有些呆愣,又见十二走到菜案前,提起那把冷森森的剔骨尖刀,手指轻轻一弹。
“铮”地一声响!
“啊!”翠卿惊得叫了起来:“十二兄弟,你拿刀……刀做什么?”
封仵作尾随十二进来,见状急按住他的手腕:“水生做事一向稳妥,怎么会放着好木不要,故意挑孬木!方才金篱只是同你开个玩笑。”
阴狠的眸子死死钉在金篱脸上,后者有些心虚,封仵作厉声喝他道:“你平白唬他做什么,还不去快出去!”
金篱的脸色有些苍白,捏着拳头走了。
见他走了,十二轻哼一声,掌中尖刀随手一掷,“噔”地没入厚实的圆木墩子,他扬长而去。
翠卿颤着手去拔刀,不料指尖刚碰到刀柄,整个案板碎成两半。
十二出了厨房,仍旧爬上桅杆修理风帆,小南风徐徐吹拂,一轮红日悬在蓬海之滨。
后来封仵作带回来两盏手提绛纱灯,送了翠卿一盏,为秋香色纱坠赤带灯,又送了十二一盏,为宝蓝纱坠金流苏灯。
十二那盏他自己玩了两天又丢开了,封仵作便把灯挂在了尾舷上,海风吹着,倒也好看。
****
七桅船过了碣石岛,逐渐驶入东珉之峡,过了峡,再穿过巍峨的漆屏群山,便来到了蓬海第一个仙岛——东方苍龙岛。
此岛为人族四岛和下仙四岛的海门,治下有三座仙岛,分别为夜渡岛、更暨岛、苍龙岛。
七桅船须得穿过夜渡岛和更暨岛的海峡,再由船长登上苍龙岛,呈上仙辖官签字的通关文牒后,方可北上驶入蓬海航线。
然五百年来,下仙四岛与人族的贸易越来越频繁,每日排在苍龙岛外等着勘验的船只,少则上千艘,多则一万艘。
以苍龙岛那三百余人的仙官,根本无力查验这么多船,因而苍龙岛岛主苍澜,拍板定下了抽验通关文牒的海策,闲时十船抽三,忙时二十船抽一。
此法虽解决了通关查验之难题,但也让歪门邪道之人钻了空子,久而久之,生出许多事非,不过苍龙岛上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面仙官便也不管了。
然此等宽松的海策,却在一年前陡然叫停,与此同时,人族四岛发放的通关文牒也收紧了,它从以前的半月发放一次,变成现在非必要不发放。
***
“你是远客呐,怪道你们不晓得,一年前有一伙海匪,闯进高阳岛大闹一场,那海匪头子当着海族仙人的面捅人呢!”
更暨岛熙熙攘攘的海市内,一位卖蔬果的大伯正和蓝衣妇人说话,他黝黑的手掌搓着萝卜皮上的泥:“那事闹得可大了!”
“我知道!我知道!”菜摊旁一位穿对襟褐衫的大婶突然凑了上来,热情地拉着封仵作的胳膊说道:“我隔壁七小子说,杀人的血都把白虎涯铺红了!”
“呦!那一定杀了很多人!”封仵作叹惋道。
“可不是!那事后,上头来的昭悬使快把苍龙岛翻个底朝天,说是要找那群海匪的通关记录……”褐衫大婶连比带划,讲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十二嘴里咬着冰糖葫芦,歪着头听他们讲,他听到大婶形容那海匪模样,一张脸漆黑,两根雪白虎獠牙,通身披着黄毛,一条粗尾拖着地。
“那一定是虎精变的!”封仵作果断下了结论。
“想是这样呐!但他们卖果子的说不是,”褐衫大婶抬手挡住了嘴,压低声音道:“那妖精嘴筒子长着白毛呐!”
“那一定是个驴精!”封仵作信誓旦旦道:“准是的,没跑了!”
“不是不是!是个人!”卖蔬果的大伯急了:“我听我女儿家邻居家二大爷的女婿的表哥家,跑商船的舅舅说的,没长尾巴!”
“有!”褐衫大婶眉头一竖,双手叉腰,“嘴筒子白毛,尾巴拖地!”
“没有,他穿着黑长袍!脸上乞儿样。”
两人一来一去吵了起来,人越聚越多,站他们中间的封仵作左右为难,她劝这位大伯:“多条尾巴又何妨!”又劝那位大婶:“人也好,驴也好,不妨事……”
吵得红眼的两人哪里肯听,被吵得耳朵疼的十二,伸手把封仵作从人堆里拉了出来。
“怪闹哉!”她出来后直拍了拍胸口。
回去路上,十二思忖着驴精和虎精的事,他想虎应当比驴好看,驴应当比自己好看,只是驴的那双白眼圈,他不喜欢,世上有没有黑眼圈的驴呢?
一个不当心,他又被封仵作拉进医馆了,她为的是他脸上的那道火燎过的伤疤,事实上十二早就不在意了,但封仵作总放不下这件事。
擦脸的药膏和内服的药材她买了不知道多少,十二烦腻了也扔过几回,然而每次都被封仵作全须全尾地找回来。
“烫得太深了!”蓄着花白胡子的老神医,两指按着十二脸上的红疤:“况且现在治也晚了……”
“可还有别的法子……”封仵作急道。
十二趁着两人说话,脚底抹油溜出了医馆,未几,他逛到水生夫妻摆的鱼获摊子前。
此时水生正给一位白发大爷杀鱼,翠卿低头编挂鱼的稻草绳。
她一抬头见到十二来了,灿然一笑,忙从布袋子摸出一个小东西,塞到十二手上:“方才水生哥瞧着这东西精巧,想来你会喜欢,就买了一只,你看看这个颜色你喜不喜欢。”
她说着望向水生,水生反倒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十二轻轻瞥了他一眼,转而看向泥偶,那是一只白泥烧制的金鱼,上头每片鱼鳞都是手捏的。
“可还喜欢?”翠卿笑道。
十二沉默半晌才说,“我拿给封姨看看!”他说完离开了,翠卿追了上来,塞了一把海筹给他。
一个人漫无目的走在街市上,十二莫名觉得烦躁,四周回旋的鸟雀,翠绿到发光的桂树,还有形形色色的人影,逼得他想找一个漆黑的洞穴躲进去。
可是掌心的泥偶炙热得如同一块火炭,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他正混迹在人群里,他也即将变成虚伪,懦弱的“人”。
一阵风吹来,十二猛地将手里的金鱼抛了出去,落荒而逃。
一头扎入荒僻的小巷,十二越过断墙,走过枯草横陈荒废宅院,他爬上岛上那座被人遗忘许久的浮屠塔。
他坐在高高的塔顶,身穿一袭蟹青色的窄袖长袍,一条月白色的腰带,飘逸如云彩,耳边是风铎清脆的叮铃声。
遥遥望向海与天,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浮上十二的眼睛:想成为船长吗?他已经是了!去杀人呢?理由又是什么!报复吗?为谁报复!
他所选择的杀戮都是为了自救,可为什么,他会答应封仵作去高阳岛,仅仅是为了那艘七桅船吗,还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头痛欲裂。
在那孤寂到无边的广阔天地里,突然,一阵兵甲的碰撞声从遥远的九天传来。
十二仰头望向天空,只见数朵白云飘来,云上战帜纷飞,一排排庄严的天兵身披银色战甲,腰佩长剑,凛凛剑光映得整个大海都黯然了。
太阳之下,又见一团金色的火云腾挪翻卷,它凌驾于所有云层之上,浸在耀目得近乎让人失明的神光中。
十二恍惚看见一缕银灰色的华发如水般流淌,转瞬又隐匿在云气之中。
金云那样的璀璨,那般的华贵。
须臾之间,更暨岛所有的人都朝着金云跪拜,就连三界之中的飞禽走兽都匍匐在地。
十二呆愣愣地朝着碧空伸出手掌,他渴望抓住让他心脏都为之一震的神光。
那是见惯了烧杀抢掠的的海匪,从未见过的光亮。
直到很久之后,十二才从封仵作那里得知,那日蓬海主君带领三万天将,远征北海青桧族,途中路过了东方苍龙岛。
那是他出关后的第二战,第一战他以一人之力,平定了昆界血蛇族之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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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也曾站在云端之上……(叹惋)
郎粼:带人去端窝,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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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一定到高阳岛,见面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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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被病毒偷袭了,所以就……不会弃文,会更新到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