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人了

　　次日一早，震麟刚出门，朝凤就溜溜达达地来了，盯着晏明羽看了好一会儿，看得他都快发火了，才轻描淡写道：“我把婴兰赶出桐丘城了。”

　　“？？”晏明羽一头雾水，试探着说，“……那谢谢？”

　　朝凤勾了勾嘴角，“行了，有事找我，别什么事都自己扛，我先走了。”

　　晏明羽：“……”

　　完全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什么。

　　半个月后，朱雀抵达光明海，一切准备就绪。

　　震麟将晏明羽带到了现实中的碧波岛。

　　“不尽梧桐怎么是这样的？”晏明羽看着与环境中迥然不同，枝叶枯萎、形容憔悴的大树，一脸的不可思议。

　　“它是凤凰的伴生神树，凤凰一死，自然而然就这样了，所以才需要朱雀到来，点燃不尽梧桐。”

　　无人注意到，晏明羽的长发被风吹向不尽梧桐时，白底绣金袍随风翻飞，死寂千万年的神树树心活了过来，缓慢又沉重地跳动着。

　　头发拂过脸颊，痒痒的，晏明羽伸手将青丝往后撩。

　　不想，一放下手，头发和衣袍又往神树方向吹，他干脆转了个身，背对着不尽梧桐，瞥了眼震麟，又看向远处。

　　只见天际一点红色流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咚——

　　晏明羽身体一晃，站稳时眼前就多了一个女人，她身材高大，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看她脸还要仰着头看，一袭红衣十分热烈惹眼，气质却很沉稳。

　　朱雀看了晏明羽一会儿才问道：“震麟帝君，这就是你说的人吗？”

　　“是。”说着，震麟拉起晏明羽的手。

　　晏明羽垂眸看了一眼相扣的十指，震麟的手指冷得吓人，心绪比起半个月前，已经平静了许多，起码不会整天来回撕扯心脏了。

　　朱雀又转过头，礼貌地问晏明羽：“你是自愿转化为羽族的吗？”

　　抬起眼，晏明羽毫不退缩地与她对视，“是。”

　　“那你知道后果吗？”

　　“什么后果？”

　　“我的火焰几乎无物不烧，就连凶兽也不在话下。成了，你会成为一个强大的羽族；败了，你会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够了！”还不等晏明羽回答，震麟就脸色铁青地打断了这位外援，“明羽不会失败的！”

　　那姿态，晏明羽只觉得好笑。

　　一张脸还不够，还要方方面面都复印到位才满意吗？

　　朱雀不为所动，“你是叫明羽吗？真好听。你现在还愿意转化为羽族吗？”

　　沉默了一会儿，晏明羽斩钉截铁道：“愿意。”

　　不成功便成仁，不然呢？难道要他一辈子忍气吞声？

　　还不如赌一把。

　　all in。

　　“会很疼，你……忍一忍吧。”朱雀合上双眼，飞至不尽梧桐上方，啵的一声，无穷无尽的赤色火焰倾泻而下，落在枯萎的神树上。

　　却像是天降甘霖，以致枯木逢春，枝芽疯狂抽长。

　　不过眨眼间，不尽梧桐昔日风采再度现世，颜色渐变的叶子在风中哗啦作响，金色的血管里流动着旺盛的生命力。

　　震麟吻了吻晏明羽的额头，“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晏明羽微笑起来，双目明亮有神，“我不怕。”

　　他反手握紧了震麟不时抽搐的手，生死面前，他突然不想计较那么多了，只希望爱过的人能幸福，开玩笑道：“倒是你，别我还没倒下，你先倒下了。”

　　“不会的，我还要等你回来，所以我不会倒下的。”震麟转过脸看向不尽梧桐，掏出一个凤凰神像。

　　那神像只有蟠桃大小，却散发着浓浓的香火味。

　　翻滚的火焰间，晏明羽好像看到了无数人类在神庙里、篝火前飞舞娱神、虔诚祈祷，只为延续种族的寿命。

　　从兽皮到羽衣，从烤肉到铁锅，从洞穴到高楼，从奔跑到御剑，人类走过了漫长的征程。

　　震麟毫不犹豫地将凤凰神像投入了朱雀神火中，火焰哗的一声迅速膨胀。

　　晏明羽只觉得身体一轻，便飘飘荡荡地融入了不尽梧桐中。

　　“啊——”

　　“好疼好疼！救我！”

　　凄厉的惨叫在碧波岛上回荡，震麟瞬间白了脸，失神地望着神树，指甲深深掐入掌中，鲜血淅淅沥沥，落在脚边。

　　而晏明羽在无边的痛苦中，看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凤凰。

　　祂羽翼焦黑，脖颈纤长优雅，双目泛着诡异的红，眼神却依然慈悲、坚韧，带着说不出的神性。

　　凤凰抬起头，温和道：“你终于归来了，来吧，与我融为一体吧。”

　　不知不觉间，晏明羽走到了凤凰身前。

　　很奇怪，他对凤凰有一种奇异的信任，哪怕祂说了那么神神叨叨的话，依旧不觉得祂会伤害自己，甚至是迫不及待地与祂贴贴。

　　凤凰发出清脆的啾鸣，空灵动听，一人一鸟的身形渐渐融合。

　　人在记忆的长河中，逆流而上。

　　705会元，琉璃天，太初宫。

　　金砖铺地，美玉为墙，琉璃承重，空荡荡的宫殿内，正中间的巨蛋最为引人瞩目，它外表呈白色，蛋壳上密布细小的金银纹路，坐落在九朵神火之上，火焰终日不息。

　　即使如此，这颗蛋还是一日比一日凉。

　　总有人来来去去，却无人能挽救那日渐微弱的意识。

　　直到一日，微弱的意识听到了一个不急不慢的脚步声，随后不知来者做了什么，一股热流包裹了自己。

　　它壮大，成长，破壳而出。

　　“啾咪——”

　　凤凰初啼，天地一静，鸿蒙始清。

　　“然后天帝陛下就抱着你来到太易宫，对天下宣布，羽族之王诞生了，万千羽族前来朝拜，兽族与水族前来见礼，随后陛下又赐封号——长离天尊……”一个眉目温和的青年温声细语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个故事你给我讲过好多遍了，不要再讲了！”长离捂着耳朵摇头，一副不想多听的模样。

　　他眉目精致，带着骄矜之气，哪怕是在作怪，也很难让人厌烦。

　　青鸾抿着唇一笑，“好吧，那我们换个故事。”

　　“讲震麟天尊吧，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好，震麟天尊生于北海，那北海极其蛮荒，资源匮乏，多有凶兽作乱，于是天尊以凶兽为食，得以存活……”

　　长离一开始还是随便听听，随着故事的深入，他越来越认真，脑海中的形象也逐渐丰满起来。

　　听着听着，眼皮粘到了一起。

　　到了梦中，他还能看到一个可怜唧唧的少年，因为缺衣少食，不得不小小年纪就与凶兽搏斗，还要以凶兽为食。

　　要不是他本源是最为包容的水，恐怕早就被煞气感染，变成没有神智的凶兽了。

　　可是艰难至此，还是有许多人不食肉糜，嫌弃他吃凶兽，与后天生灵为伍，表面上客客气气，十分尊敬，一转过头，就发出难听的嬉笑声，像是呱噪的老鸦在叫。

　　气得长离在现实中也不太安稳，鼓起了脸颊，拳头也握得紧紧的。

　　青鸾轻手轻脚，把身形清瘦的少年摆好姿势，盖上被子，放下床幔挡住外面的光，才走了出去。

　　一到门口就看到两人等在那里，一个走来走去，一个直愣愣地站着，眼睛一直往里看。

　　鸿鹄扑了过来，“怎么样？陛下还好吗？”

　　重明没说话，也紧紧地盯着青鸾，神情紧张。

　　青鸾失笑，“放心吧，陛下比你们想象得坚强多了，还听了震麟天尊的故事，现在已经睡下了。”

　　鸿鹄一拳砸到墙上，低声道：“那就好。”

　　说完她转身就匆匆往外走。

　　青鸾暗道不好，连忙喊住她，“你去干嘛？”

　　鸿鹄哼了一声，“这些家伙胆敢对我王无礼，我不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还真以为我羽族无人了！”

　　“……重明，你也不拦着她！”

　　重明摸了摸脑袋，憨憨一笑，“可是，我觉得鸿鹄说得很有道理啊，我们这些做护卫的，不就是要保护陛下吗？”

　　他眼底闪过一抹幽光，“他们今天敢取笑陛下力量弱小，明天就敢对陛下动手，我们现在拦下他们，防止他们以后做出更大的坏事，这叫什么？这就叫防患于未然啊。”

　　“这也是为大家好。”

　　青鸾半晌无言，她摆了摆手，“算了，你们心里有数就好，不要将事情闹大。”

　　“青鸾姐姐，你就放心吧，打……教导纨绔子弟这种事，我们最擅长了，一定不会搞砸的。”

　　假期结束后，长离回到了鸿都学宫。

　　看着前面几个空空如也的位置，他用手肘捅了捅同桌，“他们几个呢？”

　　玉华吃惊道：“你不知道？”

　　长离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该知道什么？”

　　玉华：“……”

　　他看得出来，这位年幼又天真的羽族之王确实是什么也不知道，心里为他有忠诚的守卫而高兴，面上只摇了摇头，“没什么，他们退学了。”

　　“可恶！”长离大失所望，“亏我刚刚炼制好了几个水母黏黏糖，他们居然跑了，胆小鬼！”

　　“这是什么？”玉华眼睛一亮。

　　“喏。”长离掏出一颗透明的圆球给玉华，里面流动着比水更浓稠的液体，“就是这个，你看看就好，不要打开。”

　　“怎么用的？”

　　“就是打开球，倒在椅子上。”

　　“然后呢？”

　　“等人坐上去。”

　　“再然后呢？”

　　“再然后人就会被黏在椅子上，走不开了。”

　　玉华欲哭无泪，“……长离，你不早说！”

　　“啊！笨蛋玉华，我都说了不要打开了！”长离一转头，当即抓狂，“我还没想出来怎么解除效果！”

　　放学后，可怜的玉华被家人连人带桌子一锅端回家了。

　　某个未来的炼器大师也一战成名。

　　至于成的什么名，那你别管。

　　反正长离发现自己越发受欢迎了，不少同窗都想从他这里淘一些好玩的小玩意。

　　只要不去看各位老师想要刀人的目光，他的校园生活还是非常完美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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