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曾拥有你

　　洛一带着方溪言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洛一轻轻捏了捏躲在她背后的方溪言的手腕，语音带笑：“我爸妈已经走了，你不用躲。”

　　方溪言刚起床，早饭都还没吃就跑了出去。洛一担心她饿坏了，让方溪言在沙发上坐一会儿，自己去到厨房给她做早餐。

　　方溪言这会儿的精神还是恍惚的，她看着洛一端着碗出来，忍不住问：“叔叔，阿姨，他们，有说你什么吗？”

　　“当然说了。”
　　方溪言的心又紧紧地揪了起来。

　　洛一慢悠悠地补充：“我妈怕你被吓到了，她让我跟你好好说。”

　　这是方溪言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结果，她张了张嘴：“他们，没被吓到吗？”

　　洛一招呼方溪言来餐桌上坐好，把筷子递给她，才道：“吓到了，看到他们闺女的女朋友拔腿就往外面跑，被吓得不轻呢。”

　　方溪言沉默了一会儿，干巴巴道：“我没跟你开玩笑。”

　　洛一摊手：“我也没有开玩笑。”
　　她过了一会儿，正色道：“他们就是吃惊，被吓到倒不至于。”

　　“谁让你之前不让我先告诉他们的，他们没个心理准备，不被惊到才怪。”洛一语带幽怨。

　　方溪言没说话，挑起面条默默地吃起来。

　　洛一也安静地撑着脑袋看她。

　　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洛一才道：“我一会儿要去爸妈家一趟和他们聊聊，然后去宠物医院看看小白。”
　　她又不抱希望地补充：“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果不其然，方溪言面带抗拒。

　　“那我就自己一个人去，你好好在家待着，不许乱跑。”洛一故意板着脸警告。

　　洛一开着车去到了爸妈家。

　　洛大川听到敲门声赶过来开门。

　　几分钟之后，三人面色严肃地坐在沙发上。

　　何林林先打破沉默：“怎么样了？”
　　洛一知道她妈在问什么：“没事了，已经追回来了。”

　　“有好好跟她说吗？”
　　洛一点点头。

　　洛大川这时候接嘴：“一呀，这也太突然了，你什么时候是那个了……就喜欢女孩子了。”

　　“你看，你们这样能行吗？”洛大川有些担忧，“刚刚那个小姑娘看到我们就直接跑了，还说你们只是朋友……”

　　“我看她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你……我们都知道的，像你们这种情况，要想一直走下去，很难……”

　　洛一微低着头听着她爸说话，想出声反驳，可又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方溪言刚才确实像她爸所说的那样，否定她们的关系，把她一个人抛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这时候何林林开口了：“我倒觉得那姑娘未必没有很喜欢咱们闺女。”

　　父女两人齐齐把视线落在了何林林脸上。

　　何林林轻咳：“我之前不是觉得她很眼熟嘛。”
　　“就大概是咱闺女上高一的时候……”

　　何林林陷入了回忆。

　　何林林踩着电动车去买菜的路上，刚好遇到了准备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洛一。

　　洛一那时候正笑着和一个小姑娘告别。

　　何林林多看了那个小姑娘几眼，因为她认出了对方是她家闺女的同班同学，还是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的同班同学。

　　何林林之前去给洛一开过家长会，其他学生的位置上都坐着家长，这个班是重点班，没有哪个家长不关心自家孩子的成绩。
　　可就那个小姑娘突兀地挤在一群成年人中间。单薄的身体坐得笔直，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放空。

　　何林林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疼这个小姑娘，明明年纪不大，但好似早已失去了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那种活泼的生气。

　　何林林见洛一下车了，就骑着电动车过去招呼了几句，然后去菜市场买菜了。
　　可当她买完菜回来，准备等红绿灯过斑马线的时候，何林林又看到了那个小姑娘。

　　她面无表情的坐在公交车上，随着公交车的远去，渐渐消失在了何林林的视线里。

　　何林林现在是在对面的车道上，这是与来时完全相反的路。
　　何林林有些疑惑，这小姑娘咋又搭车搭回去了啊？
　　不过绿灯很快就到了，她也没有去深想。

　　何林林把这件事说出来的时候，洛一的眼睛亮了亮。

　　虽然她早就知道方溪言以前告诉她的，她们两人的家是顺路的这件事，是骗她的。
　　但当时洛一想的是方溪言把自己当很好的朋友，才这样做的。

　　可这件事从她妈嘴里再次被说出来，洛一细想之下，发现了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什么样的人会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这样陪根本不顺路，且彼此之间离得很远的另一个人回家，还一直隐瞒对方呢？
　　洛一扪心自问，自己不可能对一个朋友这样。

　　当时的方溪言真的只是把她当朋友吗？

　　洛一的心忍不住火热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好似窥探到了，某个掩藏了很久的真相。

　　“爸妈，我先走了。”
　　洛一丢下这一句，起身就跑。
　　徒留何林林和洛大川两人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

　　“方溪言。”
　　洛一一路驱车回家，一打开门就忍不住唤人。

　　可客厅里没有人。

　　洛一有些心慌，加大了声音再喊了一次，卧室里这时传来了动静。

　　她提起来的心这才稳稳地落了地。

　　洛一加快步子往卧室走，方溪言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偏过头来看她。白皙的脸颊暴露在窗外洒进来的阳光下，显得温暖又有些圣洁。

　　洛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紧张，她又放慢了速度朝方溪言靠近，似乎是怕惊扰了什么一般。

　　最后，洛一挨着方溪言并肩坐下。

　　方溪言还在偏头看她。

　　两人就这样默默对视了良久。

　　也不知谁先开始的，空气中的温度开始上升，两人动情地拥吻着彼此。

　　她们吻得很用力，啃咬吮吸，牙齿磕破了嘴唇，舌根都开始发麻，都没有放开对方。

　　直到两人都被憋得面红耳赤，唇与唇之间才拉开点距离，暧昧的银丝在两人都迷蒙的目光下，依依不舍地分离。

　　两人的气息都很急促，头倚着头用身体的相触来缓和彼此的情绪。

　　“洛一……”
　　方溪言的嗓音低哑，带着很浓的鼻音。

　　“我好怕啊……”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怕什么？”
　　洛一轻抚方溪言单薄的背脊，她发现自己急切的情绪，被刚刚那一吻安抚下来了。

　　她从未如此确信方溪言深爱着她。

　　“怕……我们没有以后。”方溪言蹙眉，声音嘶哑。

　　“不会的。”洛一说，“我们这么爱对方，怎么会没有以后呢？”
　　洛一顿了顿才道：“除非你不爱我了。”

　　可方溪言怎么可能会不爱洛一呢？
　　方溪言有些恍惚。

　　她语气艰难道：“我一直很怕我们的感情暴露在阳光下……看到你爸妈的时候，我就觉得一切都完了，我要失去你了……”

　　“我还会害了你……”

　　方溪言鼓足勇气，一字一顿地向洛一剖析自己内心的胆怯和深埋的沉疴。

　　洛一拥着方溪言，静静地听，轻抚对方脊背的动作始终没有停。

　　“你知道为什么……我妈妈会……”方溪言张了张嘴，终是说不出那个词，“因为她和我们一样，喜欢女孩子……”

　　洛一有些意外，不过她还是没有出声打扰对方。

　　“不。”方溪言最后摇摇头，“也不太一样……我妈妈早就病了……”

　　“从一开始的时候，就病了……”

　　洛一有些听不懂方溪言这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认定她不正常……”
　　“她失去了她，她以为她后来正常了，可这，才是病了……”
　　方溪言不停低喃。

　　洛一察觉到不对劲，她稍微退开了一点身体，轻抬起方溪言的脸颊。

　　方溪言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布满了泪痕。
　　洛一的心脏抽痛。

　　方溪言低垂的眼睫下不停有泪涌出，她湿红的唇瓣开合，断断续续地向洛一诉说，一直卡在她心头，让她鲜血淋漓的钢针。

　　于是洛一也知道了长久以来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是怎样一种伤痛。

　　如果没有那天的阴差阳错，方溪言可能会因为那不停撕扯着血肉，撕裂着伤口的痛，选择永远这么逃离下去。

　　方溪言和她不会有以后。

　　洛一既为方溪言母亲的遭遇心痛，又为方溪言和她之间的感情，感到一阵后怕。

　　方溪言强撑着说完的时候，已经精疲力尽了，她最后勉强抬眼看了眼洛一：“所以你要和我分手吗？”

　　洛一明白方溪言的意思，这次她并不为方溪言问出的这句分手而生气，她只是很心疼她：“不分。”

　　“为什么？”方溪言喃喃。

　　“我们现在和你母亲不一样。”洛一理了理方溪言的头发。

　　“不一样吗？”

　　“不一样。”洛一的语气肯定。

　　方溪言长久都没有做出回应，洛一偏头去看她，发现她竟然枕着自己的肩膀睡着了。

　　洛一伸手去抚她粘着泪的眼角。

　　谢谢你方溪言，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

　　洛一明白，这种横跨生死的伤痛是难以愈合的，但方溪言还是忍着重新撕裂伤口的痛，向她倾诉。

　　她不是在让洛一作出是否分手的决定，而是鼓足了勇气向洛一请求，可不可以不要离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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