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暗恋不成一气之下脱离师门

　　二人出了不陋轩，向着翠院最美风景名胜大湖泊走去。
　　和风徐徐，金红的余晖爬上夏草，好似铺上了一层霜，踩上去仿佛能发出咯吱的脆响。绿柳荫下，二人静赏渐渐西沉的太阳，细嗅微风，放眼如鉴湖面，清澈的眸子里倒映出风景如画。
　　竹子耳中听见一声叹息，偏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柳树旁伫立着一个窈窕身影。她瀑布般的青丝在脑后扎成一个高马尾，朱红发带迎风招展，不是余霞，却与余霞融为一体，更衬霞光绚烂。
　　竹子看得呆了，微张着嘴，眼神直勾勾。直到梁稳扯了扯他的袖子。
　　“竹竹，看什么呢？”
　　竹子恋恋不舍地撤回目光，脸颊微红，挠了挠头，尴尬地笑道：“没，没什么。”
　　柳晓霁，不得不说，太好看了。
　　“当真？可别骗我。”梁稳朝着竹子适才所看方向看了过去。才一眼，便拍手笑道：“哈！你看她呀！”他扭回头来，幸灾乐祸道：“她不是金明女朋友吗？前些日子，也不知怎地，翠院流行她那种女侠风格。她实力又强，模样又棒，还会医术，招来了一堆人挖墙脚。你猜怎的？”
　　竹子：“怎的？”
　　“嘻！那些人都被她一顿胖揍伺候！”
　　“哦，原来去挖墙脚还能被她伺候呢。”竹子咧了咧嘴。“我倒是乐意。”
　　梁稳像是啃着了个绝世大瓜似的两眼眯成缝。“真爱呀！”
　　竹子白了他一眼，不做理会。
　　那边，柳晓霁正发愁呢。她听说了炎燚宗的阴谋，冥思苦想应对毒术的对策，却毫无办法。
　　作为医药系最杰出的弟子，她艺术当然是颇有造诣——“杏林医女”之称不为过——也曾涉猎过有关解毒的书籍。但是那仅限于无灵智的毒质。被人所控之毒具有了与人相当的灵智，一旦进入体内，全听施毒者命令，光凭解药是远远不够的，因为这些毒通常会趋利避害。
　　因此焦头烂额时，她碰巧听见了一阵嬉笑。她回眸一看，见是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倒不以为意。然而目光落在那瘦削些的少年身上时，她不由得一惊。
　　“竹子？”
　　竹子转过头来，不知是有意无意，与她正好对视，却似被火炭烫了一下似的，猛地缩回目光，脸上涌现一片潮红。
　　他向旁边缩了缩，爬起来就要走。
　　柳晓霁不禁好笑。
　　“你怎么每次见我都要跑？”她侧过身来，眸子里湖光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竹子惊惶的面孔。
　　竹子磕磕巴巴道：“金，金明学长好吗？帮、帮我向他问个好谢谢……”
　　柳晓霁蹙了蹙柳叶眉。“这么不愿见我啊？我有那么凶吗？虽然我收拾了一下那些特讨厌的，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若不存不轨之心，我不会亏待你的。好歹我们交情也不算浅，都一同经历那么多了。”
　　竹子：“哈哈，金明与你交情也不浅呐……他都与你经历那么多了……”
　　柳晓霁柳叶眉小刀似的竖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啊啊！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我……呃……”竹子脸颊突然火烫，烧得他脑袋发昏，口中不知胡乱说了什么，但见柳晓霁脸色，应该没说什么对的话。
　　“我我我告辞了。”竹子十分不到位地做了个揖，转身拉起懵懵懂懂的梁稳就跑。
　　梁稳缀在他背后喊道：“你咋啦！怎么见着她就跟鼠见了猫似的？”
　　竹子也不答话，只是发足狂奔，任凭暖风刮乱鬓边碎发，吹散束发的天青发带。暮色沉沉，两个奔跑的人影变成了黑点，消失在天的尽头。
　　终于，竹子呼哧带喘地停下了。梁稳更是上气不接下气。
　　“竹子，你好怂啊。”
　　竹子道：“我早就知道了。”他心有余悸地朝后望了望，摸着脸颊的余热，心脏突突地跳。
　　“你不会真的喜欢她吧？”梁稳小心翼翼地试探。
　　“那个那个那个……”竹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刚刚退下的潮红又不安分地漫了上来。
　　“唉！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都这样。”梁稳看似煞有介事，拍了拍竹子肩膀，“看看禾老吗？”
　　竹子点头答允，于是二人朝着禾老的小屋走去。
　　“你来了？”
　　禾老正给李三娇补绣花鞋呢。听见竹子二人的脚步声，抬起头，不着痕迹地藏起了磨损失色的鞋子。
　　竹子挑起嘴角，问候道：“师父近来可好？师叔身体如何？”
　　禾老拢了拢淡紫广袖，站起身来，说：“都好都好。你怎么样？”他越过竹子看向梁稳，叫道：“梁稳，你练完功了吗？还在这儿胡闹！”
　　梁稳悻悻道：“竹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明天就走了，我就跟他聊了一小会……”
　　没等他说完，禾老就拉住竹子双手，笑道：“跟你说啊，梁稳这小子比他几年前稳重多了。已经修炼到青级了！”
　　竹子莞尔：“这些他都跟我说了。禾老看看我修炼得怎样？”
　　“哈哈！也不错嘛！青级中级。不过，我怎么感觉你体内有点奇怪？”
　　“嗯，我有些奇遇。”
　　“你经脉里有极为纯粹的灵流，还有点……”禾老凝神思索，淡紫色的胡须在呼吸时随风拂动。“那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我也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有些沉静，又有些雄厚，总之，它给我种半山腰桃花源的感觉。但是……最近几年桃花源的力量也没这么磅礴了。”
　　竹子猜测那应该就是氙给他的和之力了，但他拿不准是否要将关于禾老师祖的事告诉他。一则氙恐怕不喜人打扰，二则禾老必定想去参拜，他一把年纪，山下又这么乱，未免危险。
　　正思量间，忽听得较小的茅屋里传来一阵歌声。
　　“……松窗下，半片云鬓花黄对……”
　　竹子笑道：“师叔的唱功可是日臻纯熟了呢！”
　　禾老亦咧嘴笑了两笑。“可不是嘛，成天反复嚼着那一段唱词。可话说回来，她唱得的确挺好听的。”
　　……
　　禾老那边暂且不提，且说柳晓霁。
　　韬略系的金明又被逮去商讨计策了，戌时四刻才被放出来。他恹恹地往所住宿舍楼走去，因刚才纷乱的吵嚷声脑袋发昏，眼前尽是凌乱如麻的地图及行军路线。他嘴角下垂着，目光游离，瞥过藤萝薜荔，掠过水光接天，最终停留在一个窈窕身影上，不觉眼前一亮，精神也振奋了许多。
　　柳晓霁还是一身短打扮，窄窄的领口，束紧的袖口，一身皂衣，脚底黑靴，若单看她暗色的侧影，还真能让人以为她是个身形偏瘦的少年。她性格亦是如此：一柄心火长枪“夜雨”使得出神入化，所向披靡；一根银针治遍天下百病，一套“冰凌千锥式”点穴法无孔不入；还有她的两条柳叶眉，凌厉似刃，秀如翠峦，好看之余凛然不可侵犯。
　　金明笑了。他朝柳晓霁招手，喊道：“晓霁！”
　　柳晓霁一怔，旋即回眸一笑，酒窝浅浅，里头盛的不是佳酿，而是淡雅的茶汤。“明哥，终于出来啦？主意出得怎样？”
　　金明摸了摸鼻子。“差强人意。目前，韬略系已拟出了几种守卫翠院方案，以及进攻炎燚宗的战略，不过仅是纸上谈兵，未付诸试验。但有总比没有强嘛。”他的笑容灿烂，虽不是什么惊鸿一瞥，但很耐看。
　　柳晓霁迎了上去，右手拍了拍他肩膀。“加油吧，咱们总会胜利的。”
　　金明笑容愈发灿烂，仿佛能与当空赤日一较高下。他捉住柳晓霁纤纤素手，握于温暖的掌中。她的手软软的，因练功生出了薄茧，柔韧，却不失一定的力量。
　　“你知道吗？前几天有几只雁落在了大湖边，搭窝了。”
　　柳晓霁的笑隐藏了她的刚烈，好似初雪，给下面的青石铺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纱，远而观之，丝毫看不出，近而细看，若有若无。“那它们一定是成双成对的吧？有几对？”
　　金明比了个“五”的手势，手掌向柳晓霁面前靠近。柳晓霁抿嘴一笑，伸出右手，与他手心相抵，隔着皮肤感受到了他血液的流动，听到了他急促而又有力的心跳。
　　“没有单只的，都和和美美，都白头偕老。”
　　“那就好。”
　　暮色不知不觉包裹住了一切，鸿雁长鸣，声音清越。几只凫鸟扑棱着翅膀飞入夜空，挡住了灿灿繁星，投下几个幽幽的黑影。浮光跃金，星子会心一笑，照亮了湖面，照亮了二人的明眸。
　　那一刻，他们看入对方的眼瞳，看见的不仅是一汪闪耀着炽热清泉，还有……
　　金明撤回手，两手捧住她的脸庞，突然俯首，吻上了她的唇。嫩嫩的，微凉。
　　柳晓霁只觉唇上点过一丝温热，好似蜻蜓点水，恰如春风拂柳，轻轻的，一闪即逝，只留下残存的余温。
　　“你……”柳晓霁颊上泛上绯红，有些烫，烫得她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斟酌了半晌，闭了口，不再言语。
　　金明看她俏脸犹如雨后桃花，娇俏而柔嫩，不由得心中一喜，双臂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抱紧，头埋入她的颈窝间，嗅着淡淡的药草香。他情不自禁呢喃：“晓霁……我真的，好爱你啊……”
　　柳晓霁无语，面颊滚烫，任凭晚风带走温暖，散布于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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