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①⑤
“Dream high .”
傅星眠站在酒吧门口,仰头看蓝色荧光牌匾:“还真是大周的起名风格。”
“进吧。”张一秋推开酒吧大门,门上挂的一串铜铃铛清脆叮响。
进屋是条长廊,长廊是暗的,竟比外头的夜暗,而这暗不是深不见底,是隐隐幽幽,仿佛一下子坠入了宇宙深处,宁静深邃,人刹那间被淹没,渺小起来。
“小心点走。”张一秋微微侧过身,拉过傅星眠的手腕,牵人向前。
傅星眠刚想问,这么长的走廊不留灯吗?而他话未等问出口,身侧忽然亮了,霎时倾洒出大片星辰——
是墙壁上玉盘般的月亮灯亮了,同时四壁投射来星空幻影。
“感应的。月亮灯,还有星空投影。”张一秋扭过头,问傅星眠,“好看吗?”
“好看。”傅星眠有那么一时的哑语。
星星落在张一秋脸上,发丝上,落进他嘴角的小梨涡里。他的眼睛真的和星星一样亮,甚至比星星更要亮。
这个人,无时无刻不在晃傅星眠。
“好看。”傅星眠低声,又说一次。
“酒吧在下面。”张一秋带着他往楼下走。
这酒吧竟开在地下室里。
“地方很小,楼梯也窄,你小心点。”张一秋嘱咐。
楼梯的确很窄,只能容纳一个成年人正身通过,张一秋只好放开傅星眠的手腕,他在前面走,傅星眠跟在他身后。
一路星光洋洒,走在狭窄的楼梯,如同走进狭窄的梦,下了楼梯,转过拐角,傅星眠对上一扇窄小的木门,那门是红木做的,上头雕镂花纹,周遭光暗,傅星眠看不清纹样,但能看出这雕花细腻精美。
“这扇门是我斥巨资从冷叔那里买的。”张一秋介绍说,“很有范儿吧。”
“你不是说,酒吧是你盘的,装修什么都是现成的吗?”傅星眠问。
“也不能全都现成吧,总要有点自己琢磨的东西换上,不然有什么意思。”张一秋说,“不过也都没多少钱。”
傅星眠笑了:“刚还说斥巨资呢。”
张一秋弯着眼睛推开小木门。
入耳是温柔深情的音乐,琴声缓缓流淌,吉他弦慢拨,还有傅星眠一耳便认出的——大周那把独特的低音嗓。
大周在唱歌。傅星眠熟悉这首歌——林忆莲的《词不达意》。
“带你进我心底,我们就像隔着一层玻璃,看见却触不及……”
“我无法传达我自己,从何说起……”
“要如何翻译我爱你,寂寞不已……”
大周声线低沉,一字一句蘸湿了情,直撞进人心底,让心底湿热,便引起某种无法言说的共振。
门口是花路,用轮胎做花盆,里头封了土,栽满五颜六色的野花,一簇两团没有规律,乍看随意得乱七八糟,多瞧几眼,也觉横生野趣。
水泥地上灯光柔柔地变换,从幽幽的冰蓝切入进温暖的橙黄。
对面是唱台,小小一隅圆盘,大周坐在上面,抱着一个吉他,淋在灯光下,微微阖眼在唱。
左右两侧摆了两排小木桌子,现在时间不早不晚,已经来了几桌人,都是年轻人,十几二十来岁光景,三两对面坐,晃荡手里的酒水饮料,吃着炸食,细碎聊天,偶尔有人抬头看眼台上的大周,朝大周吹口哨或竖起大拇指。
“我们去吧台吧。”张一秋说。
他带着傅星眠朝左转,走出几米,傅星眠看见了调酒的吧台。
那所谓的调酒台,也是个木头桌子,最多不超过两米长,桌子后是木头柜,里面摆满各式各样的酒水。有点简陋,而放在这里,却显得匹配。
调酒师是个十七八岁样子的少年,穿一件干净的白色T恤,露出清瘦白皙的小臂,眼睛不大但挺亮,圆溜溜,像两颗晶润的葡萄粒。
“草木哥。”调酒师见到张一秋,立马挥手打了个招呼。
张一秋走来调酒桌前,拉开旁边的木头椅子坐下,又示意傅星眠坐下。
傅星眠搁张一秋身边落座,把怀里一直抱的小白兔放到桌上。
“带朋友了啊。”调酒师看了眼傅星眠,笑一笑。
“你好。”傅星眠礼貌打招呼。
“今天老板要喝点什么?”调酒师问张一秋。
张一秋眼睛从柜子上扫过:“两杯橙汁。”
“橙汁?”调酒师愣了下,下意识又看眼傅星眠,“就喝橙汁啊?”
“嗯。”张一秋点头,“我骑电驴,他不喝酒。”
“好吧,我给你们倒。”调酒师说着转过身去准备。
“我可以喝酒的。”傅星眠说,“少喝一点没关系。”
“还是别喝了吧。”张一秋挑了下眉毛,“你这两天信息素不稳,还是算了。”
“有点可惜。”傅星眠轻叹了声。
张一秋眨眨眼:“下次再一起来呗。”
“好。”
两杯橙汁很快倒上来。
这橙汁是鲜榨的,和商店里卖的不一样,酸酸甜甜,喝起来非常清新,相当爽口,很对傅星眠胃口。但张一秋刚抿了两口,表情却有点不对劲了。
“怎么了?”傅星眠观察到,张一秋的耳朵......竟有点红了?
“就......”张一秋放下杯子,舌尖轻轻舔过唇缝,“就......没什么。”
“到底怎么了?不好喝吗?”傅星眠疑惑,“我觉得味道不错啊,很新鲜。”
“......好喝。”
好喝。新鲜的橙。要是再加点微苦的鲜柠檬......那就......
就很像傅星眠信息素的味道。
傅星眠怔愣片刻,对上张一秋那臊着的表情,看他欲言又止好一会儿......傅星眠突然瞪大眼......
大概是猛地想通了。傅星眠忙别开头,轻轻咳嗽一声,端起杯子喝进一大口橙汁,没说话。
张一秋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氛围一下子又不太一样了。两个有猫腻的人,暧昧就像碰上擦火皮的火柴头,轻易一点刮蹭,火苗就会燃起来。
尤其是——
酒吧这样黯淡的角落里,深情的歌声,微妙酸甜的空气。
“我无法传达我自己,从何说起……”
“要如何翻译我爱你,寂寞不已……”
“我也想能与你搭起桥梁,建立默契……”
“我必须得先看明白我自己——”
“翻译成一句我爱你……”
傅星眠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词不达意……”
大周的《词不达意》唱完了。
傅星眠听见台下传来的欢呼和口哨声。
“大周唱歌很好听吧?”张一秋忽然说,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
“嗯。”傅星眠说,“他的嗓子很好。”
“天生就是做音乐的。”张一秋说。
一句一句,没什么意义地闲聊着,却又好像有非比寻常的意义。那种暧昧胶着的温热仍然在,似乎很放松,又似乎很紧张。
喜欢一个人,空气真的会变得不一样。这点书中写的对。作者的笔可以夸张荒诞别处,唯独夸张荒诞不了人与人的情,反而是总写不尽,描不足的。
大周很快又唱起一首歌,这回是首英文歌——
“And I'll be waiting in the shadow of the sun.”
“Seizing time when no one has been before.”
“Close the curtains what are you waiting for?……”
“Shadow of the sun.”傅星眠喃喃。
“嗯。”张一秋端起杯子,抿了口橙汁,停顿片刻说,“我很喜欢这首英文歌。”
“我活在无限的阴影中,在这属于我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来临,不再等待了,时光总是变幻的……”
张一秋转过头看傅星眠:“但就算在阴影里,那也是太阳的影子。我们经常只注意阴影,而忘了阴影的来处。”
“这里还不错吧?我们的小酒吧。是个放松的好地方。”张一秋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像沾了金粉,似乎一眨眼,那星子般的金色就会扑簌掉下来,“有没有点开心?”
开心。暖呼呼的开心。
张一秋总能带给他开心。
傅星眠忍不住回忆起来斜阳坞到现在。他曾以为来这里,是孤独与苦涩,但有了张一秋,什么都不一样了。
张一秋骑三轮带他回家,张一秋带他寻找阿奎的故事,陪他回忆浩然,带他去听第四棒的欢呼声,逗他笑,向他表白,为他做能高高飞起的秋千,虽然......他不敢飞那么高,但张一秋还是耐心地守在他身后。
上天真就把这么温柔的人送来给他了。一个有着无限包容与暖意的人。他好想撒娇耍赖。
幽暗,情歌,光亮的流动。不可抵抗的,人要剖开心肝,说出真诚的心意。
“草木,你知道么,我很庆幸我来了斜阳坞。”傅星眠下意识开口。
他的声音融化在音乐里。他不确定张一秋能不能听见。但张一秋目不转睛看着他,明亮的眼认真地看着他——他又确定张一秋会听到他的倾诉,一如往常。
“来斜阳坞真好。”有音乐的掩护,傅星眠的倾诉更大胆些,“其实这只是我一拍脑袋做的决定。我爸走了以后,我不知道该做什么,觉得生活空落落的,我很后悔,我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所以我选择来斜阳坞,我好想了解他,弥补他,也治疗自己。”
“起初我以为,我来这里一定会很痛苦。但事实不是的,我知道,那是因为......”
傅星眠垂下眼,和手边柔软洁白的小兔子对视:“因为我遇见了你。”
“I'm in the shadow of the sun,where I belong there's something coming on.”
“No more waiting, times are changing,and there's something coming on……”
“张草木。”傅星眠声音放得极轻极轻,“你真的不会让我摔到吗?我想再荡一次秋千,这回飞高一点。”
傅星眠犹豫一会儿,又小声改口:“不,我想飞得特别特别高。”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