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不过是个未签约

　　眼睛眯开一条缝，就看到了一张放大的俊脸——

　　我吓了一跳又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额头传来微凉的触感，很轻。轻柔的布料似不经意地拂过脖颈，痒痒的。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却还是闻到了一缕浅淡的药香……

　　“醒了？”

　　温和的男声停在耳畔，是很好听的，专属于古风美男子的声音。

　　和刚刚看到的那张俊脸非常的搭，没有一丝违和。
　　还似乎……

　　有点耳熟？

　　我悄悄捂住怦怦乱跳的小心脏，深吸了一口气，试探着睁开一只眼睛，偷偷地寻声瞄了过去。
　　入目的是素净的衣袍，雪白却又隐隐透着极淡的湖水绿，几缕青丝垂落肩头，再往上，是微抿着的唇、如画的眉眼……

　　脑海里淡淡地浮现出一个沾染了青草气息的词：

　　沾花惹草？

　　古风美男子眉头轻蹙，与我拉开了些许距离，“醒了就把药喝了。”说着，一碗温热的汤药也送到了我跟前。

　　我瞟了一眼那端着瓷碗的手，稍一迟疑，还是撑着身子坐起来，把碗接了过来。

　　咕咚咕咚几口把药喝完，又习惯性地砸吧了下嘴巴，慢慢回味过来，这汤药里头似乎……有藿香？

　　正想再好好分辨一二，一颗递到眼前的裹着糖霜的金丝蜜枣，悄无声息地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它勾起了我肚子里的馋虫，钓出一声轻飘飘、软绵绵的咕噜噜……

　　我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颤颤地伸出了瘦巴巴的小爪子……轻轻一抓，这蜜饯就是我的了。

　　谁不喜欢甜的呢？

　　我一边嚼着蜜饯，一边悄咪咪打量着眼前的古风美男子，余光又扫了两眼这古色古香的屋子……
　　似乎是间书房，还挺有钱？

　　“怎么，不认得我了？”古风美男子站直了身子，施施然地看向我。
　　一双微挑的桃花眼，缀着笑。

　　……白衣翩翩！桃花眼！我想起来了！

　　“你是小竹竹？”

　　“小竹竹？”他蹙眉道，“嗯，真是个别致的称呼。”

　　好吧，我又把心里的昵称给喊出来了呢。
　　不过，既然他是小竹竹，那我……难不成是穿书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麻杆似的，严重营养不良的小身板，眉头一皱，“那我现在是谁？”

　　小竹竹薄唇微勾，“你……要不要先瞧一瞧你现在的模样？”

　　“可、可以吗？”

　　“嗯。”他点头，抬手指了指边上的博古架，“那边有镜子。”

　　真不愧是你小竹竹，连书房里都能藏着镜子！

　　我捏了捏躺久了还有些僵直发麻的腿，从小榻上站起来，挪步走到博古架边上。那面铜镜正巧就放在我伸手够得着的地方，我把它给拿下来，往上面一瞧……
　　哟，果真是个面黄肌瘦，头发稀疏发黄的小女孩！

　　这长相，这身高，顶多也就十一二岁吧？底子不算太差，虽算不得美人胚子，但好好将养着的话，也算眉清目秀……

　　可我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设定了？

　　我不可能让小竹竹跟女主以外的姑娘共处一室的呀……
　　还是说，这是什么必须存在的情节吗？

　　许是，我狐疑的带着一星半点儿谴责的目光，太过直白。小竹竹清咳了声，避开了我的视线，回答了我最初的疑问。

　　“若叶。”他踱步至书案前坐下，随手翻起一卷书册，“你叫林若叶，是逃荒来的灾民。”

　　“灾、灾民？”还有这一出，我怎么不知道？

　　“你只写了前面几章，然后又跳去写后面的剧情，中间空了。”他提醒道。

　　对哦……

　　“那个……你这是先婚后爱嘛，就不太好写，宅斗谋略这些我也不太会。”它费脑子呀，还容易暴露我的智商……

　　“而且……你知道的，我不擅长人物外貌描写。普通人的话还行，你这样的……我担心我写不好，旁人没办法从我的文字描述里想象出你的美貌……你能理解不？”

　　我总觉得，像芝兰玉树、温润如玉、光风霁月……这些描写都不合适他，但其他的我又不会，把头发薅秃了也想不出别的了。

　　“我怕我把你给写俗了。”

　　小竹竹深深看了我一眼，“……你这是在告白？”

　　“唉？不是……”你看我这认真严肃的眼神儿，哪里就像告白了？我轻咳一声，板着脸，一本正经道，“我这是亲妈眼。”
　　亲妈眼看自家崽崽，自然是哪哪都美。

　　“而且，我在和你商量事情，说认真的呢……你别取笑我。”

　　小竹竹轻笑出声，“我没笑话你，真的。”

　　可我怎么就不相信呢？

　　我错开眼不看他，默默将铜镜放回了原位，才嗡声道，“我就是想……让读者看到的和我看到的，是一样的你。”
　　作为作者亲妈，我就这么一个小心思，就……
　　偶尔，忍不住晒娃的小心思吧？

　　“……你觉得可能吗？”

　　我沮丧地摇了摇头，不可能……我写出花儿来都不可能。

　　可角色卡的话……

　　我遗憾地叹了口气，跟他交了个底：“你跟小梅儿大概率是没有角色卡的……”
　　这辈子都不太可能了，画崩可比写崩严重多了，我没办法在崽崽们的颜值上妥协，妥协不了一点点。

　　“所以……你才卡文了？”

　　我小鸡啄米似地点起头来，“嗯嗯嗯，对对对！就是这样呢。”

　　“虽然说……角色们也不一定都非得要很好看，千篇一律的精致美看多了也是会让人审美疲劳的，但是……长得符合我的审美还是必须的。”
　　因为，符合我审美的美可以激发我的创作欲呀！

　　“那我长得很对你的审美？”

　　“嗯，那当然。”我突然生起一丝坏心思，故意用了肉麻的语气来赞美他调戏他，“美得让我念念不忘呢~”

　　“是么？”小竹竹冷笑，“可不也还把我忘了……刚刚还认不出我来着？”

　　“这……”我说我只不过是轻微脸盲，你信么？
　　我瞟了他手中的书卷一眼，灵机一动，给自己的善忘找补，“可也是因为我有在潜意识里稍微想了你那么一下下，才能穿到了这里来的呀，你说对不对？”

　　“……强词夺理。”小竹竹轻放下手中书卷，清凌凌的目光朝我看了过来，“你这么说，就不怕……读者误会你对我有什么心思？”

　　“会吗？”

　　“可你们不是我的家人吗？”我想我的家人们了，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吗？

　　小竹竹一愣，“你当我们……是你家人？”

　　“对呀。”
　　是亲人，是朋友，是崽崽，是宝贝……偶尔还是亲女儿和乖儿子哈~

　　想是这么想，却不能真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小竹竹探究的目光，重新走回到窗边的小榻坐下。
　　暖暖的晨光透过窗户斜照进来，隐约能看到外面青翠的树影。恍慌惚惚地，我想起了第四章的情节……

　　久违的记忆、情绪，突如其来地充斥着我的脑海，让我小小的一颗心跳得飞快。

　　怦、怦怦怦……

　　雀跃的，蠢蠢欲动的。

　　我捂着那颗乱跳着的小心脏，悄咪咪瞄向了书案前的小竹竹……
　　白皙修长的手握着毛笔，骨节分明。他提笔蘸墨，在素白的宣纸上细细勾勒着什么，隔得有些远了，我没瞧见。

　　也没好意思细瞧。

　　脑海里忽地闪过一帧帧的画面，全是小竹竹和小梅儿的相处日常，唯美的插画，扉页，还有跨页！

　　这、这是赤果果的诱惑呀！

　　我被美色勾了魂，直愣愣地发了好一会的呆，待回过神来，就见小竹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嘭——

　　偷看被正主抓了个正着，我尴尬地垂下了脑袋，耳朵也烫烫的。

　　_

　　“你想见梅儿了？”

　　尴尬的安静持续了数十秒后，小竹竹突然问。

　　“唉？”我脑子乱乱的还处在尴尬中，一时间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梅儿……你觉得她来见你，合适？”

　　我一愣，“……不合适吗？”你能，小梅儿为啥就不能呢？

　　“那我换个说法，你觉得她适合知道你的存在吗？”

　　这……

　　好像不太不合适？

　　小竹竹是成长在小绿江的男孩子，他得守男德……就算是见作者亲妈，也只能偷偷摸摸的。

　　可我还是有些不死心，“那个……真不能让我见一见？就偷偷看一眼呢？”
　　既然来都来了，哪有只见乖儿子不见亲闺女的理儿？说不准……待我见了小梅儿，灵感它就蹭蹭蹭地来了呢？

　　“不能。”小竹竹一口回绝，还一本正经道，“我要守男德。”

　　我一噎，看着小竹竹欲言又止：
　　小竹竹，你若是真守男德就该让小梅儿来见我，而不是瞒着小梅儿私下同我见面呢？

　　“我和你见面，并不影响主线剧情。但梅儿不一样，她是女主，让她知道你的存在，故事性质就变了。”

　　他这么一说我就懂了。

　　在女主视角的前提下，如果让女主知道我的存在，故事就不再是纯粹的古言，而是变成穿书了。

　　“所以，提要求这事，她不合适。”

　　提要求？

　　难道，他的诉求是……

　　让我给他和小梅儿多安排些亲密接触？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是答应呢，答应呢，还是答应呢？

　　虽然小竹竹你是先婚后爱，但脖子以下不能描写呀！
　　咱小绿江的规矩都是只能黑灯的啦……

　　小竹竹瞥了我一眼，轻叹一口气，“虽然我也想，但咱这是正经文……再说了，我并没有让人窥探隐私的癖好，你可明白？”

　　“嗯……”

　　小竹竹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即使是身为厚脸皮的作者亲妈，我也还是稍微有一点点尴尬。

　　“那你的诉求是？”

　　“填坑，把少了的过程给补上。”

　　“过、过程？”

　　“我说的是中间的情节，剧情。”小竹竹无奈扶额，“你不能只想着虐我俩，中间的甜呢？循序渐进的甜呢？”

　　“哦，对哦……”

　　“你还让我等了四年。”小竹竹语气平淡地控诉着。

　　……已经四年了吗？

　　“你可还记得，第一次见我俩是什么时候？”

　　我当然记得……

　　那是和现在差不多的季节，初夏、或者是春夏之交。

　　得了感冒的我，拉了把椅子坐在阳台上晒背，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没什么力气。
　　然而，晒着晒着脑子里忽然就有了画面，那一声娘子，更是让我一个激灵，腾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不能拖！

　　写，立刻写！绝对不能让灵感白白地溜走！

　　我就这么凭着一股子冲动，强撑着病殃殃的身体，在键盘上敲下了第一章，第二章……

　　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小竹竹和小梅儿这个故事在我心里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
　　是我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本古言。

　　想起我冷落了小竹竹和小梅儿这么久，不禁有些汗然……坑了四年，这是人干的事儿么？

　　小竹竹瞧着平静，说不定心里还在生我的气呢？不然……怎么大费周章地寻我过来呢？
　　我心虚地垂着脑袋不敢看他，衣袖都快被我纠结地拧成麻花了……约莫一刻钟过去，我还是鼓起勇气，悄咪咪瞄了过去。

　　小竹竹眼眸微垂，一脸忧伤却又似有些茶里茶气的欲语还休。

　　“你……有新欢了？”

　　“不是，我没有！我……”我下意识否认，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

　　我确实是喜新厌旧。

　　我也确实，还欠他俩一个HE。

　　“那……我现在写？”我试探道。

　　话虽这么说，但我不确定我能不能驾驭这个故事……我是顺叙呢，倒叙呢，还是插叙呢？
　　头好疼。

　　“现在写，然后……”小竹竹嘴唇微勾，“全文存稿。”

　　“写几个版本都随你。”他一顿，一双桃花眼里也染了笑意，“你可以不发的。”

　　“！”

　　果然是心机boy，你说的好有道理！

　　小竹竹莞尔一笑，搁下了笔。

　　他去了一趟旁边的小厅，然后提溜了一个食盒慢悠悠地走了回来。
　　挪了张小茶几摆在榻上，食盒掀开，露出了里面精致小巧的点心。他将一碟子点心递到了我跟前，微笑道，“这是梅儿亲手做的，尝尝？”

　　小梅儿做的？

　　我偷瞄了眼小竹竹，强压了压嘴角才不至于勾起直白的姨母笑。

　　嘿嘿嘿~

　　我心里乐乎着，小心捻起一块糕点，浅浅尝了一小口。唔，这感觉……软乎乎的，微甜不腻，还挺好吃。

　　好像是……茯苓山药糕唉？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我家崽崽们似乎都挺喜欢投喂我？艾斯、棠棠，现在又是小竹竹……难道是我嘴馋，被瞧出来了？

　　我端着一碟子小糕点，忽觉着有些脸热。

　　“对了，你怎么就想着，让我就这样穿过来了呢？”

　　“自然是因为……我知道，你勤俭节约，舍不得一星半点儿浪费。”小竹竹净了手，施施然坐到了小榻的另一侧，与我之间隔着个小茶几。

　　“？”我鼓着腮帮子茫然地看向他，节俭？

　　“我听说了她的名字，就想到了你——想着让你见上一面，说不定……你就又舍不得放手了？”

　　我：“……”这人怎么和艾斯一样，能轻易看穿我的心思？

　　确实，他说对了。

　　我的节约使命绝不容许我错过任何一个角色，哪怕是配角、路人……而林若叶这名字，我一听就觉着喜欢。

　　不过……

　　“林若叶……这名字听着不像村里人？”村里人不是应该叫林二丫或者林小翠么？

　　“你娘会点字。”

　　“哦……”你调查得还挺彻底？

　　“你就不怕小梅儿误会？”

　　“误会什么？”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眼，
　　笑了，“你又不是外人。”

　　这话听着真熨帖。

　　“那我回去之后，她……”就这营养不良的小身板，不会神魂不稳什么的，然后就挂了吧？
　　而且，她都跟小绿江男德班的男主共处过一室，还吃过男主他递过来的女主做的糕点……真的能好好活下来吗？

　　我不禁打了个激灵。

　　“死不了。”小竹竹淡淡瞥了我一眼，从衣袖里抽了封信递过来，示意我拆开看。
　　我下意识伸手去接，但想起刚才吃过糕点，手上兴许还沾着些碎屑和粉末，就又把手收了回来，“我手脏……”

　　他瞟了眼我的爪子，“那，我念给你听？”

　　“行。”

　　“林若叶亲启……”

　　“乖徒儿，为师有急事，你先在这儿安心住着，过两日为师回来接你。漂亮小哥哥他不是坏人，别害怕。但，也不是好人，不可轻信，更不可被美色所迷！切记！切记！”

　　“署名，你的救命恩人师父小玉虚（笑脸）。”

　　小竹竹面无表情读完，放下信，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所以，这是玉虚新收的徒弟？

　　女弟子？

　　散乱的画面忽地浮现在脑海，拼凑成一小段一小段的记忆碎片……这难道是，穿书必备的记忆植入？

　　不对，不对……

　　我晃了晃脑袋，然后闭上了眼睛……

　　视野坠入黑暗，又一点点变亮，画面也越来越清晰，直到我看清了那俩人的长相，听清了二人的对话后，呼吸不由得一滞，继而怦怦怦地乱跳着。

　　跳得我心慌。

　　我用力捂着心口，睁大眼睛，震惊地看向小竹竹：“你……”

　　小竹竹嘴唇微勾，“我说过了，你舍不得。”

　　_

　　我还在努力平复着心跳，门外却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妇人压低的声音：

　　“大少爷怎么就突然带了位姑娘回来？”

　　来人温声细语的，说出的话却是一副抓奸的派头……我心下一咯噔，震惊地看向重新端坐回书案前的小竹竹。
　　又飞快地扫了眼房间的布局——

　　她要真闯进来，我是躲桌子底下，小榻底下，还是跳窗呢？

　　小竹竹倒是不急，慢条斯理地朝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门口传来小厮的声音，他把人给拦在了门外。
　　“不是姑娘。”小厮扬声纠正道，“是小姑娘，就一个黄毛小丫头。”

　　“魏嬷嬷可别轻信了某些人的胡说八道，听风就是雨了。”

　　魏嬷嬷轻啧了声，分辨道：“小姑娘就不是姑娘了？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说出去总归不太好……”

　　“俗话说，男女七岁不同席……这，要是少夫人误会了什么，可不太好。”

　　“你就让嬷嬷进去瞧上一眼，安个心？”

　　“这……”小厮为难道，“魏嬷嬷你可别为难小的了，少爷让我守在这儿，谁也不让进去呢。”

　　魏嬷嬷？

　　听着脚步声远去，我总算松了口气，却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魏嬷嬷……她又来给你俩上眼药了？”

　　“嗯。”

　　“那我走了以后，你怎么办……”万一若叶小姑娘就是想多了，又偏偏看上了小竹竹的美色……
　　毕竟，小竹竹他是个美人儿，还是个长了一双桃花眼的美人儿……虽然这桃花，它除了笑的时候都不算太明显，但是桃花终归还是桃花。

　　如果他不是咱自家的崽崽，我见一眼就得把他掐死，免得祸害别人家姑娘……唉唉，这美色当前，哪个小姑娘能抵挡得住？

　　再说了，他刚刚还亲自给小姑娘喂药了呢……
　　虽然芯子里是我这个作者亲妈，但……说不准小姑娘醒来也会有记忆呢？

　　小竹竹轻瞥了我一眼，“你来这的事，她不会记得。”

　　“我跟她，之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哦，那就好。”

　　听见小竹竹的保证，我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却也突然反应过来，“那你这是……顺便利用了小姑娘一回？”还是在人家不知情昏迷的情况下？

　　“嗯。”小竹竹淡淡应了声，嘴角一勾，缓缓道，“这叫一石二鸟。”

　　……我总觉得你在阴阳我，但我没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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