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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匪夷所思。
这一定是在做梦。
月黑风高夜,海阔沙沉时,陆庭颂望着宋嘉言的背影这样想。
Omega穿着进了水的,皱皱巴巴的白色羽绒服,纤瘦的身影在他的视线里逐渐变小,一瘸一拐的,右腿似乎出了毛病,瞧着怪可怜的。
但他怎么可能是我的Omega?
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实施标记,但莫说标记Omega了,我连Omega的手都没牵过,十九年来,也未曾喜欢过任何一个Omega,除了我那有着一头金色大波浪的美丽的母亲。
就连Omega给他递情书,他也是不收的,你要问他情为何物,他绝计不同你生死相许,只一心把课本当老婆。
如果他真是我的Omega,那就唯有梦,可以解释醒来后瞧见的一切了。
陆庭颂记得,自己明明在准备大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写课程论文写得焦头烂额,或许这段时间太累了,所以做了一场荒唐的梦,梦境还无比真实。
身上的疼痛实在明显,伤口被海水浸泡过后更是翻倍刺痛,陆庭颂宛如刚穿越到异世界的历险者,迷茫过后,开始对周围的一切进行抽丝剥茧。
浑身衣服湿透,一定是他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泡浴缸睡着了,所以梦里开局就是掉进海里,继而如同电视剧里的情节一般,被海浪扑打到了岸边,而那个Omega以为我死了,用沙子把我埋了起来,还怪贤惠,懂得让我入土为安。
脖颈被沙子弄得发痒,陆庭颂伸手去抹,摸到了腺体上的一圈细细的疤痕,像是牙印,刚准备脱痂,皮肤有些痒痒的。
……什么情况,这是我的alpha腺体吧,我也被标记了?
陆庭颂释放了一些自己的信息素,闻了闻,发现迷迭香信息素中,裹挟着一丝淡淡的小雏菊香味,这明显就是互相标记的现象,信息素都融合了。一般alpha没有被标记的话,信息素里是不会带着自己Omega的信息素的,只有被标记者,才会携带标记者的信息素。
是他干的吧......身上带着我的信息素,和我互相标记过,还对我这么冷峻,一般alpha死了,Omega不应该嘤嘤哭丧的吗,他怎么还想做我祖宗?
抖掉身上的沙子,陆庭颂吃力地站起来,继而脑袋一阵眩晕,头颅刺痛得仿佛要裂开,一摸额头,发现肿了个大包,估计是撞到了石头。
这也太惨了,浑身剧痛,像个噩梦。
陆庭颂松开手,查看又开始淌血的肩膀。
天地良心,伤口居然是冲击伤,像是被子弹射中,破坏了肌肉组织,没有伤到骨头,却暴力将他的三角肌打了个对穿。
两个血洞看起来触目惊心,如果再不清理止血,只怕今晚就要感染发炎去见阎王了。
不对,我什么时候练得这么壮实了?怎么身材好像高大结实了不少?我是经常锻炼不错,可这是十九岁该有的体格?都能扳倒一头牛了。
梦都是光顾陆离的,或许我的潜意识里,觉得这就是最理想的身材了吧?我之前的身材,身高只有一米八,而这副身体,明显高出了一节,像是突然蜕变成了青壮年,而且即将变成中年……
这是梦到我十几年后的样子了?
算了,壮年也挺好,老当益壮,威风。
除了三角肌的枪伤,肩胛骨下方也隐隐剧痛,陆庭颂忍着痛,脱了掉湿皱的外套,衬衣,发现胸膛缠着潮湿的纱布,纱布上残留着大片血迹。
疼痛的来源便是这了,陆庭颂解开纱布,又看到企图愈合但失败的一处三厘米的枪伤,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有许多处鞭痕,仿佛被人严刑拷打过一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去当间谍了,他身份暴露,为了不被逼供出自己的组织,只能选择跳海自尽,继而大难不死,漂到了这座荒凉的岛屿上。
原来如此,那这梦也太刺激了,陆庭颂暗暗感叹,所以我现在,是要开始荒岛求生了?
梦的开端便是身负重伤,按照正常发展,那梦的结局岂不是......咳,刚才那个NPC,身份应该是我的老婆,信息素味还挺好闻的,即便月光朦胧,也依稀能看出是个美人,特别是那双睁圆的凤眼,在夜里亮得像两颗星星,还挺好看的。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陆庭颂很快接受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嘶——头皮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陆庭颂眉尾一抽,抬手往头上一摸,拽下来一只半指宽的螃蟹,正耀武扬威的朝他挥舞着两只若大的钳子。
黄甲削瘦,不够肥美,身上有伤,不宜海鲜,陆庭颂将螃蟹放生,也由此,发现了自己的无名指上,残留着一圈戒指佩戴过的痕迹。
啊,他还真是我老婆,无名指上佩戴婚戒,那都是有家室的人才会做的仪式,这梦境未免也太过真实,竟连这种细节都能展现出来,陆庭颂颇为感叹,摸了摸那圈戒痕,心道在梦里英年早婚,也算是一种另类的体验了。
但戒指去哪了?
丢在海里,或者是沙滩上?陆庭颂咬牙蹲下来,负伤在刚才的沙堆里寻找丢失的戒指,一般来说,这枚戒指,应该是重要道具,可不能随意丢掉。
这处沙堆找不见,就去另一处沙堆,陆庭颂沿着自己刚刚被拖拽过来的痕迹,顺藤摸瓜找到了那枚被宋嘉言埋起来的戒指,银色的戒指被海水洗涤后变得干净了些许,陆庭颂戴回无名指上,万般合适,更加确定了这是一个梦,因为十九岁的他从未踏进过民政局的大门,更别提去买什么戒指了,他从不带戒指,只戴手表,连项链也不带。
在他看来,戒指是一种很神圣的东西,如果有一天他戴了戒指,那就说明他有了喜欢的人,戒指代表他忠贞不渝的心,以及隐秘浪漫的爱恋。
戒指找到了,就该去找老婆了,陆庭颂寻着宋嘉言离开的脚步追了上去。
因失血过多,伤势过重,他走得有些吃力,伤口每走一步都撕扯得胀痛,像在承受酷刑,得亏他忍痛力强,要不然早就痛死了,哪还有什么力气去找戒指。
而且标记,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
陆庭颂能用鼻子闻到Omega的信息素,不仅能在一公里内准确的找到Omega所在的方位,还能感知互通,刚才Omega冷冷瞪他,转身就走的时候,他能明显感觉到Omega信息素中复杂的情绪,绝望,疏离,还有一丝恨意。
这个Omega,对他有着异常复杂的情感,仿佛爱他,又恨他,就好像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刻骨铭心的情感纠葛似的。真真切切,不像假的,让他不禁跟着有一些难过。
那时他犬齿莫名其妙的发痒,alpha的占有欲在作祟,催使他想要追上去标记这个Omega,让自己的信息素填满Omega脆弱的腺体,让Omega不许恨自己,不许离开自己的身边,那种本能的冲动汹涌强烈,即便身体虚弱残败到这种地步,也丝毫不减。
陆庭颂回味着那种占有欲,心说我怎么会在梦里,对一个Omega产生这么不知廉耻的情感?Alpha果然是野性的化身,不仅好强,还霸道,就连我也不例外。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是人潜意识的愿望的实现,或许是到了血气方刚,青年怀春的年纪,所以他才在梦里拥有了一个老婆,而且这个老婆,看着像是第一次见,却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特别是那双会说话,又会勾人的凤眼,好似曾经双瞳含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异常惹人垂怜,然而陆庭颂搜遍记忆,都无法从脑海里提取出有关于那双眼睛的点滴,一旦试图回忆,太阳穴与脑壳还会剧烈疼痛。
算了,不想了,或许,他们曾在现实里有过一面之缘,于今天在梦里相遇,变成了彼此的NPC,即将共赴一段美好的旅程。
记忆停留在十九岁的陆庭颂,失去了整整十九年的记忆,十九岁时的他,富有一腔浪漫情怀,潇洒开朗,情绪充沛,还未学会收敛自己,蜕变成温柔儒雅的衣冠禽兽。
他对未来有着美好的憧憬,也善于给自己编织一些美梦,比如拥有一个漂亮的老婆,最好是我爱他,他也爱我,比翼双飞,情投意合,一辈子打死也不分开,下辈子出生就定娃娃亲,下下辈子如今夜这般,一眼沦陷,交织万年。
打眼见到Omega的第一眼起,陆庭颂就觉得Omega长得有些过于漂亮可爱,宛如冬天湖面上矜贵而不可求的白天鹅,优雅戏水,婉转吟哦,如同上帝为他量身打造的梦中情人。
Omega沾湿的白衣,柔软懵懂的眼神,蜷缩在他身边可怜无助的模样,无法不让人惊艳心动,就好像一份上天赐予他的礼物,勾动着他的心弦,让他念念不忘,没过几分钟,就想追上去多看两眼,好似命中,他们注定要在梦里有一场曼妙的邂逅。
他还瞪了我一眼。
是个可爱又有趣的Omega。
如果跟他谈恋爱,我还是可以接受的。
月明星稀,岛屿四面临海,无桥无船,需得插上翅膀才有可能离开,宋嘉言没有翅膀,逃不出囚牢似的岛屿,陆庭颂没几分钟,就顺着信息素味找到了他。
alpha的特殊技能,虽然好用,但总有些说不出来的变态。
宋嘉言的腿受了伤,也不敢独自一人往乌漆嘛黑的林子里跑,所以没走太远,绕过几处礁石群到了另一边的沙滩上,靠着巨大的礁石坐了下来,脑海里清理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目光无神,呆呆望着月亮,发觉陆庭颂靠近后,立即扭头,警惕地看着他。
陆庭颂身量高大,光着上半身,伤痕累累,身后跟着打斜的影子,手扶着粗糙坚硬的礁石,他近距离看清了宋嘉言的脸,抿了抿干涩的薄唇,略微有点不好意思,片刻后放轻声音,意图打消Omega的警惕,说:“我,不会伤害你,你是我的Omega,对不对?”
装吧,有谁装得过你,宋嘉言不信他真的失忆了,暗地里冷冷嘲了一声,手悄悄移到后方,抓起一把沙子,紧紧握拳,没有答话,准备随时发起攻击。
“我是哪里惹你生气了吗?”陆庭颂说着,缓步靠近,好似骨子里刻着耐心与涵养,又天生学会了捕猎,他迅速找准自己的定位,朝自己的Omega示弱着,慢慢矮下身体跪到宋嘉言脚边,低头示好道:“虽然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梦,但中枪真的挺疼的,如果你不要我,我会伤口腐烂死在这里,你先不要生气,我们和平共处,好吗?”
他温柔求和的语气,叫宋嘉言心口堵得酸涩,但他绝计不会再轻信这个alpha,被欺骗的愤恨卷土重来,不由将手中的沙子朝陆庭颂砸去,咬牙冷声说:“你发什么神经,什么梦不梦的,哪里有什么梦,我看是你在做春秋大梦,陆庭颂,别以为装失忆就可以蒙混过关了,我告诉你,不可能,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的,更不可能跟你和平共处,你也休想把我带回去肆意凌辱。”
陆庭颂被哗啦哗的沙子砸到了面门,沙子差点进了眼睛,但他捕捉到了宋嘉言话语中的关键信息,忙甩开脸上的沙子,惊愕道:“肆意凌辱?装失忆?不,我没有装失忆,这不是我的梦境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大火气?我刚醒来,还没来得及了解这里的状况。”
演得还挺有模有样,宋嘉言闻言,气笑了,说:“你没有装失忆,那你刚才问我是谁做什么?陆庭颂,真有你的,早知道刚才我直接把你扔海里算了,逼得我跳海还不够,现在还要装作把我忘了,你怎么就这么会杀人诛心?”说着,宋嘉言眼眶微红,心脏龟裂刺痛,冷嘲道,“你还说你后悔了,发誓不再骗我,那你现在又在演什么,这就是你后悔的方式?好啊,陆庭颂,你最好是把我忘了,反正我也不稀罕你这种混蛋,从今往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别打扰谁。”
Omega的火药味很浓,他们之间的脑电波好像也有些对不上,陆庭颂沉默了两秒,怀着歉意观察宋嘉言哀伤的表情,梨花带雨的,招人心疼,便低声解释道:“那个,我确实不知道你是谁,可能我们见过,但我真的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有装失忆,不是故意要把你忘了,我今年刚满十九岁,是云城大学文学系的学生,学习成绩还行,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爱读书,家住云城椋山别墅,上有恩爱的父母,下有年幼的弟弟,兜里有二十万存款,暂时还没有男朋友。”说到这,陆庭颂顿了一下,举起手来,展示自己找回来的戒指,笑说,“但已经有老婆了,虽然是在梦里,你是我老婆吧?我能感觉到,你被我标记了,你能跟我说说,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吗?我们刚刚,是从海里飘上来的吧?我的伤是谁弄的?”
宋嘉言看他一通莫名其妙的自我介绍,愣了半晌,心思百转后,皱眉看着他脑袋上的伤口道:“你……是不是真的撞坏脑子了,你刚刚说什么?你今年才十九岁?”
陆庭颂摸摸后脑勺,露出一个英俊的笑容:“没有撞坏脑子,我正常得很,海马体紊乱的人做的梦是模糊不清的,会频繁切换场景,但我们现在的场景是连贯的,是再正常不过的梦境,虽然我的脑袋确实有点疼。”
“……”
脑袋都疼了,说自己在做梦,说自己今年十九岁,还试图辩解自己没有撞坏脑子,这不是失忆是什么?
宋嘉言深吸一口气。
十九岁的陆庭颂。
真是疯了。
但陆庭颂看起来不像装的,因为男人表现得像一个意气风发的大学生,褪去了以往沉稳成熟的模样,带着点涉世未深的纯真,眼睛迸发着一种青涩明亮的光……
以往,陆庭颂的眼睛里是没有这种光的,总是很幽深,能看穿一切似的,所以,陆庭颂真的失忆了,记忆回到了十九岁,忘了他是谁。
……居然,就这样忘记了一切吗?忘了那些阴谋,忘了那些欺瞒,变成了一个十九岁的大傻蛋?
宋嘉言一口气提不上来了,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冤种,被骗得这样惨不说,竟还被陆庭颂遗忘,从记忆里抹去,好像他是什么不值得放在记忆里的,只能被清理掉的垃圾。
宋嘉言如鲠在喉,心里有一股火气熊熊燃烧,真是万般讽刺,作孽的人失去了记忆,而他还想着自己推人入海,也算报了仇,想要一笔勾销,像个吃了亏还帮人数钱的傻子。
行,失忆就失忆吧,反正不关他的事,宋嘉言忍了又忍,都不知该作何感想,最后只对陆庭颂说:“这不是梦,你就是失忆了。你今年三十九岁,是一个大渣男,被乔蕲,就是你那白月光的老公开枪打伤,又被我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推下来,没死都算好的,失忆也不足为奇。”说完,顿了顿,又确认道,“你现在,真的只有十九岁的记忆?”
短短两句话,震碎陆庭颂的三观,他僵住了身体,不可置信地对宋嘉言说:“啊,对,我只有十九岁,可我不是渣男,我连恋爱都没谈过,而且我哪来的三十九?那也太老了,你不会是生我的气,随便编一个谎话来诓我的吧?”
还没谈过恋爱,装什么纯情处男,宋嘉言想扇他,忍住了,别开脸,寒声说:“我生你什么气?”
陆庭颂:“我怎么知道,正想问你呢。”
宋嘉言:“不知道就是你失忆最好的证明。”
陆庭颂:“我怎么又失忆了……我没有失忆,我记性很好,从三岁到现在的记忆都还完完整整的在我的海马体里。”
宋嘉言:“随便你,爱信不信。”
陆庭颂心存怀疑,坚信自己是在做梦,在宋嘉言身边坐了下来,挨着礁石头疼地说:“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好好的一个Omega,干什么要说谎骗人?还有白月光,我哪有什么白月光,我连Omega的嘴都没亲过。”
说完这句,陆庭颂扭头打量宋嘉言两眼,对他轻轻笑道:“我看你就挺像我的白月光的,哎,白月光,你叫什么名字?”
失忆果然不同小觑,老男人语气都变成小青年了,只流氓的本性还没变,身受重伤还能调戏Omega,乔蕲怎么没往陆庭颂心脏上开一枪把人崩死呢,宋嘉言被折腾得心力憔悴,没精力应付男人的调笑,挪了位置,离陆庭颂远了一些。
他无法说服自己搭理这个倒打一耙,又害他一无所有的骗人鬼,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又因陆庭颂的失忆挨上一刀,他痛得麻木,再激不起任何水花,只想留在这无人岛慢慢等死。
无人岛,三天不吃不喝,应该会死的吧?
陆庭颂本意是想同Omega讨点信息素闻闻,可惜Omega没睬他,耸了耸肩——嘶,太痛了,必须赶紧处理伤口,不然就真死了,他可不想从梦中痛醒,那多不美好,带着伤,也做不了什么。
“好,不想说也没关系,”陆庭颂竭力站起来,一边望向四周,一边对宋嘉言嘱咐道,“无人的岛屿最危险,可能会有毒蛇毒虫出没,我去弄点草药回来,你在这等我回来,不要随便乱跑。”
说完,他回头摸了摸宋嘉言的头顶,被宋嘉言皱眉挥开后,笑了笑,转身踉跄地朝黑漆漆的树林里走去,背影狼狈而挺拔,像打不死的小强。
荒唐。海风拂过脸颊,招来冰冷的温度,宋嘉言远远望着男人的背影,抬手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很疼,不是梦。
真好啊,宋嘉言垂下眼睫,蜷起身体悲伤地想,如果可以,我也想失忆,忘掉这个没有心的混蛋,扬起笑容,变得开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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